第12章 恨铁不成与面壁思过
花无期回来的很快，居然采到了两只成形的人参，还有一些略小的人参、灵芝、茯苓、当归之物，满满的包了一包。途经市镇时，他向人讨了朱笔，避人处画了千里神行符，贴在马腿上，终于在第二天近午时，赶回了苏府。
苏府大门洞开，人仰马翻，还没进门，便见院里来来回回，好几个陌生的面孔，接着，便见那天见过的黄庭坚急匆匆的走出来，一见我，便惊呼出来，道：“苏小妹？”
我还没来的及应声，便见王元泽从内厅急步出来，一把扯住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苏小妹，你这是跑哪儿去了！两天两夜不见人影，你想把你哥和你爹气死吗……”
黄庭坚已经对身边的下人吩咐：“赶紧通知苏二公子，就说苏姑娘在府中。”
我真的害怕了……我做了几百年天不收地不管的野丫头，我不知道一个有家的人，夜不归宿会惊动这么多人，会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我满心想去看看爹，却死活没有胆儿，正在门前踌躇，便见辙花儿从院门外急冲进来，一把拉过我，先是从头看到脚，然后一把推开。
苏辙性情一向温润宽厚，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急怒交加的神情，我嗫嚅着不敢说话，他退了两步，坐在椅中喘息，桌上恰好放着一把扇子，他便一把抓过，冷冷的道：“你失踪两天两夜，音讯全无，害的所有人为你担惊受怕，居然……还弄成……弄成这样回来，你自己说，该不该罚？”
我咬了唇角乖乖点头，他便道：“伸出手来。”
我听话的伸了手掌，他便用力敲下，啪的一声，我痛的叫出声来，眼泪滚滚而下，他却咬紧牙关不肯停手，每一下都敲的重重的，一直把一把折扇敲的散了才罢。
我的手心紫胀起来，痛的整条胳膊都麻木了，却不敢放声哭，只是抑不住的呜咽。抬头时，苏辙的脸便在我的泪光中晃动，泪珠滚下来，他痛惜的面容便渐渐清晰，他的目光全是伤痛，那痛，似乎竟比我掌心的痛更深重。
斗然间便似醍醐灌顶，一张久远又清晰的脸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完全不同的面孔，那种痛切至极的目光，居然如此相似。
…………
我的娘亲，我的亲娘，她只不过是一个无知无识，不诗不文的乡下女子……那日，她拿了陈艾来烧我的身体，体肤的灼伤中冒出焦糊的味道……我痛的在地上打滚，她的眼泪滚滚而下，她一边闭着眼睛举起陈艾，咬着牙烧，一边喃喃，你是谁，求求你出来吧，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儿是娘的心头肉啊，那一瞬间，她的痛，想必更甚于我……苏辙心思细致，不似爹与苏轼的大而化之，他一向极疼爱我，加上有昔日的事情，更是宠溺有加，他为苏小妹做诗做文，传于世人，他对苏小妹有求必应，百般纵容，虽是兄长，竟似慈父……
我忽然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扑过去抱了辙花儿的腿，哭道：“哥哥别气，小妹再也不敢了……”苏辙用力捏着椅子的扶手，却不应声。
王元泽、黄庭坚、琼小瑶都站在门前，黄庭坚轻咳道：“苏兄，苏姑娘她定是有特别的事情，所以才会在外耽搁，你又何必动怒……”
王元泽也插话道：“是啊，人能安全回来就好，生甚么气呢！”
苏辙轻轻闭目，年轻的脸庞上俱是汗水，咬着牙别开脸去，忽见琼小瑶上前一步，在众人担忧急迫的神情中，她的模样愈显端庄优雅，柔声道：“是啊，二公子……此处如此靠近内室，你纵算不念小姐，也该为老爷的身体想想，被老爷听到了，难免有碍病体……再说小姐还小，慢慢教也不迟……”
苏辙更形恼怒，压低声音道：“怎样是小？你又何尝大了？你并无血缘之亲，尚且能想到我爹的病，小妹，你枉为儿女，做事居然这等荒唐，竟半点不念爹的病么！”
“我……”
苏辙一挥手：“不用说了，你立刻回房中面壁，没有我的允可，不许吃东西，更不许出门！”
我心里难过之极，轻声道：“爹没事吗……”
苏辙冷道：“不用你管。”
我见他的模样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得起身出门，王元泽跟了两步，在后面拍拍我肩，附过来悄声道：“别难过，我得空儿就劝劝你哥哥。”
我拿袖子抹了泪，对他点一下头，转身回房去。对了墙壁站好，刚站了不大会儿，便有人脚步轻轻推门进来，走到身后，叹了一声，轻声唤道：“小姐。”
“小瑶？我爹没事吧？”
“小姐别担心，老爷倒没什么大碍，我一会过去看看，若得闲空，就帮小姐说上几句话。”
“谢谢你，”我胡乱抹掉了又流的泪，小声道：“哥哥，一定气死了吧……”
琼小瑶轻柔的道：“没事，二公子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大约气头过了，便没事了，只不过，小姐，你也要争气才行。”
“哦……”我垂下头。两人相对无言，隔了良久，才听琼小瑶淡淡的笑：“不知小姐这两天，是去做什么了？莫非是去见‘三眼’？”
我实在不喜欢别人用这样轻飘的口气说到这两个字，所以闷头不答，琼小瑶悠然道：“小姐，你若肯听我劝，便听二公子的话，早点找个体面的读书人嫁了……莫想这些云里雾里的事情……”
其实，琼小瑶说的也有道理……难道，这千年痴恋，只因为他是神仙，便终究是镜花水月，转眼成空？我有些怔忡，忽听身后脚步声响，有人急步进来，一进门便啧了一声，笑道：“吆，你还真老实，让你面壁，你还真面壁啊？”一边说着，早伸手过来，拉我坐下。
琼小瑶优雅的小碎步退开，福下身去，道：“王公子。”王元泽待答不答的嗯了一声，琼小瑶便柔婉的道：“小姐，你跟王公子慢慢聊，小瑶去帮你们泡杯茶过来。”
我赶紧答应，王元泽却连理也不理，拍拍我肩，咦了一声，来扯我身上的包袱，道：“这是什么？又脏又重，还不放下，背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