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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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角带上了一抹冷笑,过去的往事以一种截然不同的视角展现在他的面前,许是一直保护他的人现在正被困囹圄,这段回忆每次都能将他送进痛苦的深渊,如今竟没有勾起多少波澜。他甚至记不清当时的陈钊是否曾有呼救,或许并没有,他只会用方言大骂不堪入耳的话,从不会自我反省。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闷响,没过多久,陈钊就跌跌撞撞地从门口走了。我在后面看着,他满头都是血,还混着白白的东西,说不定是脑浆!”

“闷响是什么?”褚泽林按了按笔。

“陈钊像肉山一样扑过来把我推开,我没站稳,撞到了茶几上。”

他皱起眉,模糊的记忆里,似乎听到了一阵哭声,应该是母亲的。他低下头,看着母亲脸上身上全是陈钊的血星子——刚才陈钊正好在她的正上方,飞溅的血液溅了她一身,她鼻涕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

他只以为母亲是被陈钊吓到了,拾起刚才的奖杯,站起身来就想去追陈钊,母亲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哭着求他别打了。那时候陈宸还在气头上,如果她不阻止陈宸,陈宸一定会追上去的。

如今想来,母亲对自己的厌恶早有先兆。她亲眼目睹了这场令陈钊丧生的暴力,看着如野兽般毫无理智的陈宸,用重物敲打自己亲手父亲的头颅,血液喷射在她的身上,展现着绝对的、危险的、不容忽视的力量,最后亲手造成了陈钊的死亡。

人类对于暴力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谁会将失控分高低贵贱,一边是她的爱人,一边是她的儿子,而最终在意外中去世的人是前者,后者自然成了罪魁祸首。在母亲眼里,他和陈钊一样面目可憎。

等到他理智逐渐恢复,心跳的速度降了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见到血色四溅的现场顿时慌了神,立即给哥哥打去电话求助。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哥,我杀人了。你们想想,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杀完人之后如此淡定地打电话告诉哥哥自己杀了人,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当时是陈宸打电话告诉你,他杀人了,对么?”警察翻过一页纸。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但陈钊并非死在家里,所以陈宸并没有杀人。陈钊在被打之后仍有力量将陈宸推倒在地上,然后独自逃跑,足以证明他身上的伤并不致死,更别说脑浆。颅骨骨折都不一定会导致脑浆外溢,而任何脑干的损伤都足以让人当场毙命,这也能够说明,这位所谓证人的证言里掺杂着大量虚构的成分,不足以采信。而陈宸当时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根本无法判断陈钊的伤势,这只是夸张的说法。”即使坐在看守所里,手上拷着冰冷的手铐,陈鹤朗仍然是从容的,言语温和而措辞犀利,和平时辩护没什么两样。

“当年的陈宸承认了自己杀人的事实,而你为他辩护的时候,认为虽然造成了陈钊的死亡,但这是一种特殊防卫,不属于防卫过当,不应当被定罪。最终法院也接受了你的说法。你现在是要打自己的脸,说陈宸没有杀人么?”警察听了他的话,顿时翻了脸,表情变得极其严肃,带着风雨欲来的气势。

陈鹤朗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淡笑,回应道:“对的。”

“然而更可怕的是,他接起电话的哥哥,在听到事情发生的经过之后冷静地说了一句——做得很棒。当时他开了免提,我听得非常清楚。”

“放屁!陈鹤朗不会这么说的。”陈宸按下了暂停,开什么玩笑,他哥宁愿自己杀人都不希望是陈宸,怎么可能会夸他做得好?

他只记得接通电话以后,陈鹤朗一直在让他冷静,将事情的经过描述清楚。虽然没有发怒,但气压低沉,绝没有夸奖他。他对于当时的记忆是有些模糊,但也不是失忆了,这录音里的男孩简直是在胡编乱造。

“况且,他只有训狗的时候才会夸——”什么做的好之类的,察觉到自己失言,陈宸把话咽了回去。

“我相信陈律不是这种是非颠倒的人。他即使能够体会你的难处,也绝不会支持暴力……但是训狗?你们养狗了么?”褚泽林奇怪地问,以陈律的性格,应该不会养宠物吧。

“呃,没有,是邻居家的狗。”

“我记得陈律住的是一梯一户。”

“嗯,总之就是没说过,但我记得在电话里,我哥确实很冷静。继续听吧。”陈宸见解释不清,立即转移话题。

“然后,我听到了一连串陶瓷制品被砸碎的声音。”录音里的声音故意放轻,显然已经讲到了又一个关键。

听到这句话,陈宸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瞳孔缩得如针眼般大小。

“陈宸,陈宸?”

与此同时,一旁早已安静下来的机器重新发出了警报声,这预示着,他的心跳再次超过了正常区间。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啊,他怎么知道?”他将录音往前调整了十几秒,又听了一次。

耳边的录音击碎了他最后一丝的侥幸。若说之前的证言都可以根据判决书编造,他现在所说的事,理应只有三个人知道。他、陈鹤朗和王丽。

“你等等,我帮你叫医生!”见到陈宸面色苍白,明显有些过呼吸的症状,褚泽林赶忙按下了呼叫铃。

“回来,不用。”陈宸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砸碎了什么?”褚泽林忍不住问。

“花瓶。陈钊从外面捡回来的破烂。”陈宸回答道。

“为什么要砸?”褚泽林歪了歪头。

“我哥叫我砸的。”他的眼神空洞,嘴巴一张一合,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哑。

是啊,为什么要砸呢?

他试图回想起当时的细节,但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太久远还是那时太恐慌,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陈鹤朗一直温和地安抚着他,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平复,才说道:“把客厅弄得混乱一些,你身边还有易碎品吗?都砸了……处理完之后立刻去找陈钊,妈妈这边我来照顾,你叫救护车,把她送到第二人民医院。”

想到这里,他的头部传来一阵锐痛,用手扶住额头。

“唔……”

“头疼?我还是叫医生来吧。”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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