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守所

“陈律,下午好啊,来会见当事人么?”

办案台的女警看到看守所门口做来访登记的高大男人,闷热天气带来的瞌睡一扫而空。

男人大约187,大约是因为热,外套脱了搭在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在衬衫下若隐若现,鼻梁上一副金丝眼镜,眉目清朗舒展,自带一种亲和力。

这个男人,女警很熟悉,他是主做刑辩的律师,时常要到看守所来了解案情、会见当事人。

而且他常做法律援助的案件,为一些没有财力请律师的嫌疑人辩护,尽管法援没有工资,他也不会马虎对待,听说他经常被当事人送锦旗。

有次所里的警官问他,这么做图什么,他只是淡淡一笑,说是给家里人积德。

他这说法经常被所里的警察拎出来吐槽,女警自己也没少骂,毕竟他可是为犯罪嫌疑人辩护,某些警察对他还是很有敌意的,幸好他性格好,会做人,大家和他的关系还处得不错。

不过女警知道,他可没有看上去那么温柔,作为C城的知名律师,这位陈律师犀利的辩护风格广为人知,常常轻松几句话,便让检察官哑口无言。

“不是,来接家里人。”陈鹤朗朝她笑了笑,一双宛若含情的笑眼把女警都看懵了,一直懵到他径直走了进去,都忘记开口八卦他到底是来接什么人。

走过女警身边,陈鹤朗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他跟着指引走到陈宸所在的讯问室,敲了敲门。

“进来。”

“何警官。”他朝着讯问室坐着那位警官打了个招呼。

“哟,小陈,这是你弟啊。”何警官看到来人,站起来和陈鹤朗握了下手。“你弟当街掐人脖子,给我们抓了,被掐的人承认是自己先挑衅的,现在同意和解,你赔他点钱,就能把你弟带走了。”何警官伸了个懒腰,拍拍陈鹤朗的肩膀“你在这等等,我叫他过来。”

说着便走了出去。

审讯椅上面坐的青年没个正行地靠在椅子上,穿着一件没扣几颗扣子的衬衫,露出大片小麦色的皮肤,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和那种健身房练出的花架子不同,蕴含着爆发力,一看就是长期接受训练的结果。

陈鹤朗眉头一挑,这幅样子,是不是还想自己表扬他没有穿着警服打架。

“坐起来,扣子扣上。”陈鹤朗淡淡地说道,用指节敲了敲木桌。

陈宸垂着眼,盯着陈鹤朗白皙的指节,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

这么热的天,衬衫扣子还扣到最上面那颗,怪不得这么白。

“说吧,怎么回事?”陈鹤朗拉过椅子坐下。

上次被“叫家长”,还是陈宸上高中的时候,自从两兄弟大吵一架,陈鹤朗妥协让陈宸去上警校之后,他已经收敛了不少。

至于高中的时候,挂科、不写作业都是轻的,逃学去网吧、跟同学斗殴,陈宸是怎么混怎么来。

“何警官不是说了吗,他挑衅我,我揍了他,他该挨这顿揍。”他慢悠悠地,一颗一颗把扣子扣上,悠然的样子,看起来对自己所做的事没有丝毫反省。

“你知道的,暴力不能解决问题。”陈鹤朗意有所指地说道。

“但是极致的暴力可以。”陈宸笑了一下,陈鹤朗看不到的桌下,他被手铐拷住的手腕被扯的通红,拳头攥得死紧。“我绝对不会允许他把事情说出来的。”这句话他说得很小声,听得出咬牙切齿的意味,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明明是极其凶狠的神态,陈鹤朗却敏锐地在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恐惧。

就好像会见犯罪嫌疑人时,他们隐瞒真相害怕别人发现的那种恐惧。

陈鹤朗皱起眉头,他知道陈宸有轻微的暴力倾向,但是这些年一直都控制得很好,至少很有分寸。学了格斗术之后,还懂了怎么打人比较疼,又不会使其真正受伤。

上一次失去控制,还是在那个人死的时候。

想起以前的事,陈鹤朗叹了口气,没说出什么训斥他的话。

“你还记得你是个警校生么?掐人脖子,说轻了是寻衅滋事,说重了是杀人未遂。你的前途不想要了?”

无论是律师还是公检法,都要求没有案底,一旦升级到刑事案件,警察这条路就和他永远无缘了,幸好对方愿意和解。

“哥,我本来就是个烂人,怎么样都无所谓的。”陈宸摇了摇头,他明白自己这次失控,是担心自己影响到他哥的前途。其实他知道自己理亏,只是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失控,更不想在他哥面前还表现得像个小孩。

陈鹤朗皱着眉:“别让我再听到你说这样的话。”

“行,听你的。”陈宸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正好这时候何警官回来了,打开门叫陈鹤朗出去,他又恢复了平时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陈宸看了,小声地嗤了一声,低声说了句“虚伪的家伙。”

别人不懂那位西装暴徒,要是在家里,巴掌都打到脸上了。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脸上莫名带上一丝笑意,好久没被他哥揍,还怪怀念的。

“那个小孩不愿意见你,好像被你弟吓坏了,我问他要多少赔偿,他说5000。”

5000,这个数字确实不高。

两人走到楼梯间,陈鹤朗适时地给何警官递上一根烟,烟盒看得何警官眼前一亮。

“谢谢,谢谢。”

给何警官点上之后,陈鹤朗给自己也点了一支。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垂下的睫毛半掩着他浅棕色的眼眸。

“他有说他怎么挑衅的么?”

“他没说具体的,但是他承认是他的错。”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鹤朗,何警官感叹道:“你弟弟和你一点也不像。”

一个年轻有为,一个混不吝的,听说还是警校生,现在警校什么人都招了么。

陈鹤朗思索着那个小孩的事,为什么不说呢,是被威胁了不敢说,还是另有目的。

如果是为钱而来,在警局确实不方便开口。

“这样吧,我先去提5000现金,你带给他,然后再给他我的名片,要是后续有什么不适,可以去医院,费用都由我来报销。”

“好的,没问题。不过这个,小陈啊,你弟弟,还是要好好教育教育!欠收拾啊这孩子!不管人家说什么,也不能打人啊!”

陈鹤朗的食指微微跳动了一下。

“嗯,我知道的。那您先去忙吧,我去取钱。”

等把自家弟弟接出来坐进车里,已经很晚了,陈鹤朗坐在驾驶位上,看了眼表,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今天上午和下午开了两个庭,一从法院出来便接到公安的电话,再赶来接人,折腾到半夜,他已经很累了。

但是他明白,今天的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那就是教育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说吧,他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我把腕表漏在实习的公安局了,今天刚好公休,所以去拿一下。好久没回老屋,就顺便回去看看。”他实习的公安局在东安区,和老房子所在的武城区仅一江之隔。

今天的天气很差,下了雨后又出了太阳,空气里全是粘稠的水汽,潮湿又闷热。

他原本不想出宿舍,又担心他哥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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