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开局的温暖

火车很快,也很慢,那时从SC省内算很大的地市,到远在几千里外的上海,火车上就花了四天四夜的时间。等到了上海闸北火车站,陈云芳的腿脚都有些浮肿了。但对于新的环境,甚至可以说新的世界,极为兴奋和憧憬。那时的上海火车站外,有许多红袖箍大爷大妈,时不时会有人因为吐痰,而被他们逮住罚款,然后就是一出出戏。出站时,有吐痰习惯的袁和就叮嘱了同时也有吐痰习惯的陈云芳,出了火车站要憋住,吐痰要罚款。这让刚从农村出来的陈云芳,有些惊讶乃至不解,吐个痰怎么了,上海人事情真多。等出了站看到人山人海的场景时,让第一次出远门的陈云芳颇为恐惧和害怕,别说吐痰了,往那儿走都不知道,只能拉着袁和的手提袋不撒手,特怕一不留神走丢了,毕竟火车上袁和对她说了,很多妇女儿童走失后悲惨的事情。

一路公交、轮渡在公交,一大早下火车,到了下午两三点钟,才到了袁和工作的南汇县那个古镇的所在地。虽然过了江之后,一路拥挤的公交窗户外,全是农田和各种村庄,但都是砖房的建筑,甚至还有小楼房,比起四川农村来可真是好太多了,甚至比在市区等火车时,市区的建筑和环境都要看着富裕。袁和的工厂是当地县办企业,袁和师傅也就是大姑父的战友,在这里做副厂长,因此袁和一个没有户口的人,也分到了一间宿舍,条件在当时来说不算差的,红砖房屋粉了白灰,瓦片是红色的大瓦,还垫了黑色的毡子放水。这个工厂所在地区,是在一条运河边上,叫卫新河,工厂片区所在就要新卫,还能看到从小没见过的运输船,真的是好大,沿河还有纺织厂、酱菜厂、冶铁厂等等,镇上还有个饼干厂说是。袁和所在工厂的条件算是很好了,别的工厂都是红砖砌墙都没粉,勾缝都很稀松,然后直接加石棉瓦屋顶就算房子了。

新的环境要用煤油炉子做饭菜,陈云芳学了很久才会用,这里的人说话她没有一句听得懂。每天就是在家,等着袁和下班然后带着她,在工厂附近摆摊的农户哪里买菜,然后做个晚饭,中午可以去袁和工厂的食堂吃,周末休息一天一起去古镇的街上玩耍,食堂顿顿有肉吃,让第一次吃食堂的陈云芳,当时还被不少女职工笑话能吃。袁和师傅老季,读过书又当过兵,是个很敦厚又带着南方人严谨的中年人,更有着传统上海人并不排外的品质,对于战友的侄子那是尽力照顾,对陈云芳也是视同自己家的晚辈,在来到上海个把月的样子,在老季的安排下,陈云芳进入了酱菜厂做工,一个月45块钱管一顿午饭。老季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到市里去了好几年勒令,老季的爱人对朴实又看着有些气质的陈云芳很是喜爱,把女儿留在家不穿的衣服,都翻找出来给陈云芳穿上,还真像那么回事。手把手教不会做饭的陈云芳如何做菜,以及顺带连笔带划的教她说上海南汇话,时不时让袁和夫妻俩下班去家里吃饭,也会在家里有好吃的了,比如菜饭、红烧肉什么,就装一两饭盒送给袁和夫妻,袁和当时显得极为乖巧和听话,若不是有新婚第二天要债和出门都没钱的事,袁和的形象是完美的。

陈云芳很快的适应了在上海郊县的生活,虽然只是从火车站到郊县的路上,尤其十六铺码头坐轮渡时,看到了十里洋场的建筑,以及车水马龙的繁华那么片刻。已经让没有见过世面的陈云芳,觉得很满足以及开了眼,尤其老季夫妇的慈爱,让她二十年里从未感受过父母疼爱的心,颇为受用和欢喜。在进入酱菜厂后没多久,陈云芳已经能全听懂本地话,还能带着洋腔怪调的回答,由于本身外向,由于当时还没有什么外地人在哪儿打工,因此陈云芳显得很突出,厂里都是中年女工,因此对她也普遍比较照顾,一个月43块的工资每周休息一天,法定大假也有休息,而且活也不算累,女工们就是洗菜、切菜、上盐、拌酱什么的,虽然一直在水里作业,可一天就干八九个小时,比在家做农活还有筛沙子强多了。虽然袁和以给陈云芳父亲还钱为由,一直把陈云芳的工资自己去领了,但差不多到了盛夏八月的样子,袁和让陈云芳说些想给家里说的话,然后写了封信,在带着陈云芳去镇上的邮局,当面给四川的陈父汇去260块钱,虽然陈云芳不识字,但数字还是看的懂,因此对于袁和领取自己工资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想法。尤其花销,和自己想吃什么,袁和都是全力的满足,隔三差五给她买卤菜吃,尤其本地的桃子实在太好吃了,和四川的白花桃,完全两个口感,软糯多汁水太和口味了,老季家有桃园,一筐筐的给她送来吃。

也正是寄钱回家后,第二天的样子,在老季家吃饭,陈云芳私下告诉了老季爱人,自己快三个月没来身子了,而且最近特别犯困还恶心,怕是不是得病了。老季爱人经验丰富,立马判断是怀上了。催着袁和带陈云芳去镇卫生院检查,随之确定怀孕三个月了已经,而且胎相很稳没有问题。这着实让袁和高兴非常,当即就在镇上拍电报,告知谢家幺爸和南京的姑父家以及自己母亲。陈云芳在得知自己怀孕后,也觉得自己的日子真的好起来了,非常期盼这是个儿子,袁家大婶娘的话,她是一直记在心里。为此老季夫妇出面说项,酱菜厂就不去干了,安心在宿舍养胎,等彻底坐稳了,在立马送回四川去生产,因为那时没有本地户口,医院接生住院以及孩子接生,出生证明都极难办理,总不能让孩子是黑户。为此在国庆节前,老季给袁和批了半个月的假,还亲自托在市区的女儿买了一张下铺,各种好吃好喝的给装了一大包让袁和扛着带回去,让陈云芳能安生的回家,那也是陈云芳今后二十多年里,唯一一次坐火车那么舒坦了。

出门六七个月,在归来时以经有孕近五个月,回到那个并没有生活过几天的三间房,在上海已经颇为习惯了的陈云芳,面对显得有些冰冷的房屋,有着很大的不适应。出门前袁和把被褥都抱去自己妈妈那个院子里存放,这次回来袁母到是没有了结婚时那种冰冷。提前收到了袁和写回家的信,揣摩着日子用备用钥匙打开三间房,打扫敞气了一番,还把被褥都洗晒了,并装满了大概有十斤容量的米罐,清油也放了几斤,还有两斤盐块。陈云芳与袁和也第一次,在婆婆的院子里和小叔子、小姑子一起吃了一顿饭,那顿饭是小姑子做的,油水很重,还特地抓了豆豉炒蒜苗,切了一刀肥膘很厚的肉炒回锅肉,还放个各种料炖了排骨藕汤。但是陈云芳吃了半年多,老季爱人做的上海菜,再吃这些并没有什么手艺可言的菜,还真就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了。脱离了当时四川人的心理口味,只要重盐、重辣、重油就认为是有滋味的好菜。倒是喜欢了上海菜的油而不腻,鲜咸原汁那种合适的味道。但陈云芳没有表露任何内心的想法,就是想着自己做饭不能在和他们那样,但因为怀着孩子了,人也真的能吃的,排骨炖藕连吃三大碗,重油的回锅肉,和蒜苗豆豉,倒是就只夹了几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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