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杀！”
近乎于疯狂的嘶吼声在城头接连不断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惨烈至极的杀戮和搏斗。一个个身穿白金色战甲的士兵们攀上城头，以此生未有——也仅有这一次——的英勇姿态，同守卫在这里的黑暗骑士们进行着殊死搏斗。他们接连不断地倒下，但紧接着就有更多的士兵涌上来，继续着攻城战斗。
光明军团很难迅速占领城墙，这样的消耗战还要持续相当一段时间，而这是己方的巨大优势。
“巨大劣势，实际上，军团长先生。”
卡拉维无情地打碎了边扬不切实际的幻想。
“哈？”边扬疑惑地看了一眼卡拉维。
“在今天的战斗之后，我们再一次确认了光明军团强烈无比的攻击意志，所以，我们必须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去防备他们的攻城战役，所以我们必须加强城墙的守卫，同时，我们还需要大批部队……”
“我知道了。”边扬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黑暗军团还需要相当一部分兵力去压制城内的叛乱，整理城内的物资，治疗伤员，巩固城防，警惕周围……最重要的是，在城墙上防备攻击意志极其坚决的光明军团，这也就意味着，任何时候，城墙上都要有大量的士兵。
而这会严重损耗士兵们的体力和精力，同时光速消耗军团本就不多的军需——边扬的大军是急行军到拉文戴尔的，而目前的后勤部队不可能持续供给，毕竟光明军团已经在攻城了。
“我们还能防守……几天？”边扬冷静地问道。
“我可以保证三天之内拉文戴尔不会陷落，但是三天之后，只能听天由命。”卡拉维说道。
……
城墙下方，一间间已经被清空的房舍里，大量黑暗军团的伤员们被紧急从城墙上运送下来，在这里进行简单的治疗。军医数量不多，携带的药物更少，一时间，惨嚎声和哀鸣声在这里此起彼伏。
神色疲惫的边扬带着萨洛蒙从城墙上走了下来。
“军团长阁下！”
一个躺在路边的伤员大喊了起来，因为动作和声音的激烈，甚至撕裂了他胸口的伤口。
边扬低头看了看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用所剩不多的精神力回忆了一下，大概想起来了这个伤员。在接手这支军团之后，边扬按照卡拉维的建议会见了许多底层的士兵，这个伤员就是在那个时候和自己认识的。
但是，很抱歉，边扬并不记得他的名字，因为他压根就没问。
“你好。”边扬凝视着这伤员胸口上的大洞，干巴巴地回答。
“军团长阁下，神王陛下注视着我们，为了神狼！”伤员极其亢奋地大喊道。
“……啊？”边扬愣了一下，随即本能地回答道，“为了神狼！”
“为了神狼！”
“为了神狼！”
一时间，高亢的喊声在这片伤员区此起彼伏。
边扬目光深邃地凝视了片刻这片群情激昂的伤员区，微笑着点头后，抬起腿快步向着自己的指挥部走去。
“军团长先生？”萨洛蒙小步快跑跟上了边扬的节奏。
“明天，安排一个别的路线，不要经过这里了。”快步走出一段距离后，边扬才放缓了下来，叹息了一声。
萨洛蒙摆了摆手:“您嫌他们……嗯，吵闹？”
边扬摇了摇头:“完全不，我……只能说，良心上，不太过得去。”
“哈？”萨洛蒙疑惑地看了一眼边扬。
“萨洛蒙，我不能欺骗我自己说，我是为了黑暗阵营的伟大利益才带领这支军队的，”边扬转过身来，一脸喟叹地看着萨洛蒙，“我也无法承认，我是一个铁血到可以无视无数战友即将死在我面前的杀手。”
他差不多两个月之前还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萨洛蒙慢慢地点了点头，右手摩挲着下巴，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
“原来如此，军团长先生，我充分理解您的想法……但是这和伤员区有什么关系？”
“啊？”边扬眯起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副官，“你听不懂？”
“我听得懂，军团长先生，请不要质疑我对您的忠诚和顺从，我竭力理解您的命令并事无巨细地传递它们，”萨洛蒙说道，“但是，战争难道不会死人吗？”
边扬的神色完全冷峻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萨洛蒙摆了摆手:“先生，我当然充分理解您的困境。拉文戴尔几乎注定要放弃，但如此之多的士兵将为其捐躯，您一方面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没有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另一方面为将来的战局而忧虑，忧虑会有更大规模的损失，以至于整个军团的覆灭。而掩藏在这两个问题之下的，是真正的大问题。”
“为什么战争会如此惨烈？”
边扬看了看萨洛蒙，缓慢地点了点头。
“先生，战争永远都如此惨烈，”萨洛蒙的神色也冷峻了起来，“没有毫无代价的胜利。先生，我曾经是一支军团的列兵，我的小队接到了冲击某座关隘的命令。我们执行了命令，于是一支千人小队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事实上，我们付出了十六万人的代价，才攻下了那座关隘。这座关隘至今仍然被神王陛下的权威笼罩着，也是神王指挥的第一集群的咽喉。”
“先生，光明阵营与黑暗阵营的边界线长达数千里，分割了整个斯凯大陆，这条分界线上的每一座关隘，每一块土地，每一棵树木，都至少浸染了十万人的鲜血，如果历代神王有一个试图不战而胜，他都会被光明阵营的神王打到黑暗之都然后砍下脑袋！”
“先生，我知道您是一位强大的超凡者，历经无数战斗全身而退，但是，战争没有全身而退的说法。当我们加入一场战争，我们就只有惨胜和惨败两种选项，每个人都有可能在战争中死去。先生，我不会说什么为了目标，牺牲是值得的这种废话，但我必须告诉您，这，就是，战争！”
边扬转过身去，凝视着远处的伤员区，久久沉默不语。
……
“已经损失了五千人规模的部队。”
艾瑞莉娜坐在主位上，凝视着手中快速写就的战场文书。
“是的，将军，我们是否需要继续强攻？”一位军官问道。
“再强攻一天，”艾瑞莉娜平静地说道，“两天强攻足够让城内的黑暗军团惶惶不安了，他们会将大军派到城墙上，而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备战，直到一击必胜的程度。”
“也就是说，我们会再损失五千人的部队，然后以两万人的规模一次攻下拉文戴尔？”军官毫无感情地说道。
“是的，最终，我们会有大概……八千人的部队存活下来？”艾瑞莉娜皱眉说道，“不过，拉文戴尔城内还有足够的居民吧？他们可以成为辅兵，我们可以重新组建部队。”
“是，将军。”军官冰冷地低头回答。
“不错的计划，就这么去做吧。”艾瑞莉娜满意地说道。
直到军官离开营帐，这里只剩下艾瑞莉娜一个人的时候，美貌英气的女将军才突然皱起了眉毛，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我刚才他妈的在说什么？”
……
“又一次惨烈的强攻啊。”边扬凝望着城下徐徐退去的光明阵营大军，疲惫地感叹了一句。
“是啊，有时候我都怀疑，光明阵营的指挥官是不是不想带手下的这些兵了，干脆就让他们全部过来送死，”卡拉维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这种攻城方式，真tm异想天开啊。”
“唉，我们也不能管艾瑞莉娜在想什么，对吧？”边扬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了萨洛蒙，“走吧，我们回去休息，顺路检查一下城内的情况。”
“是，先生，按照您昨天的指示，请从这边走，我们可以绕开伤员区……”
萨洛蒙的声音逐渐停止，因为边扬伸出手摇了一下。
“就去伤员区。”
“是，军团长先生。”萨洛蒙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恭敬地顺从了命令。
边扬点了点头，带着萨洛蒙向着城下走了过去。
“你觉得艾瑞莉娜到底在盘算什么？”边扬随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先生，”萨洛蒙恭敬地回答，“这种攻城方式，我从未见过。”
“这一次战争里，光明阵营的奇怪措施还真的不少啊……”边扬一边走着一边点评，“艾瑞莉娜被派到了这边，和我争夺一个根本无足轻重的拉文戴尔，而艾瑞莉娜也着了魔，发疯一样的强攻……滑天下之大稽，萨洛蒙。”
“是的，但是……成效显著，您看，”萨洛蒙随口纠正道，“艾瑞莉娜明显地针对了我军的弱点，我们缺乏补给，初来乍到，几次强攻就让我们难以立足，就像破败军团那次险些就卓有成效的诱导战术……”
萨洛蒙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了边扬难看至极的脸色。
“感谢你的提醒，萨洛蒙。”
边扬面无表情地大踏步走向了自己的指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