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小二晃晃悠悠的回到酒楼前台。
“哥?!哥,你没事吧?怎么衣服上这么多血啊!
哥你别吓我!”
笑笑扶着虚弱的小二回到酒楼的后厨,吓得花容失色,一时间泪流满面。
“没事,别哭了妹妹,哭花了脸可就没人爱了!”
小二柔声安抚着笑笑。
“笑笑,你出去!”
老五脸色阴沉,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对笑笑下了命令。
“可是阿爹,哥他身上的伤口……”
“你放心出去!这不是他的血!”
老五冰冷冷的解释。
“哥!”
笑笑忽然间惊呼一声,小手捂着嘴,看着小二颤声说:
“你,你杀人了?!”
“不是,笑笑,你别乱猜了!”
洛老五的表情也渐渐阴沉下来,字字千钧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命令:
“我有事要问你哥,现在、立刻、马上、出去!把门也关上!”
笑笑虽然是个很少发脾气的女孩子,但是骨子里却是个十分要强的女孩儿。
她一瞬间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狠狠地回头看了老五一眼,在眼泪还没有掉下来的时候,就用袖子擦了去,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把门重重的摔上。
见笑笑出去了,老五也丝毫不计较刚才自己的失态,立刻对小二质问道:
“伤是哪里留下的?!”
小二不敢狡辩,如实交代道:
“结界大森林的那个石台上!”
“你、你、你,简直混账!不要命了吗?”
洛老五怒极,当即甩开膀子一巴掌扇在小二的脸上。
小二自知理亏,并没有用才有所小成的内家罡气护体,而是赤裸裸的用肉身接下这一巴掌。
这一巴掌至少比普通男人的全力还要大三倍,如果是练武之前的小二,此时必然已经飞了出去!
不过就算现在的小二也够呛,直接被一巴掌扇倒在地,嘴角渗出血来。
“简直是胆大包天!!!”
洛老五怒喝道。
小二一瞬间仿佛来到了小时候!
“说!去那个地方干什么!?快说!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小二站起身来,也不抬头,只是淡淡的把嘴角的血迹擦掉,将梦中所见和石台所见都说了一遍。
“从、从地狱而来,从地狱而来,”
洛老五仿佛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嘴里絮絮叨叨,眼神涣散,表情僵硬,一屁股坐倒在地:
“九桌宴席,九桌宴席!是九桌宴席!!!
九桌宴席都是!居然都是!
真是大手笔啊!真是大手笔啊!!!哈哈哈哈!真是大手笔啊!”
“阿爹!阿爹你怎么了?!阿爹?!”
小二看着地上宛如疯魔的老五,顿时吓得手足无措。
“小二!小二!”
老五突然崩溃了一般的抓着小二的衣袖吼叫着:
“我都已经沦落至此,都已经沦落至此!
他们!他们还不放过我!他们还不放过我!
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小二心里终于明白了所以然:
那个梦里,不仅仅是对自己的暗示,还有对笑笑的,对阿爹的。
可能是阿爹当年闯荡江湖时遇到的生死仇敌吧!
“爹,你报官吧!朝廷不会不管的!”
老五仿佛又在小二的话里收到了什么刺激:
“报官?报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朝廷?!朝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面前的老五发出惨笑,小二一瞬间头皮发麻:
这笑声,和之前兽潮时一线的笑声一模一样,只有彻底绝望的决绝之人才可能发出来。
阿爹,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洛老五缓缓的盘腿坐在地上,把身体折叠起来,用双手捂住了那一双仿佛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哭干了眼泪的红眼。
久久无声。
等老五再次站起来时,他的脸上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昔的麻木,仿佛没有一丝感情。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表情让小二莫名觉得很害怕。
老五走出后厨,看着酒楼里慢慢的客户,鞠躬道歉:
“对不起,大家伙儿能大老远的跑到酒楼吃饭,洛某人不胜荣幸!
但是今日小人有要事,不能圆诸位寻觅美味的心愿实在抱歉,今日来的诸位全部由小女记账,下次来时八折优惠!
望各位给在下一个面子,不要失落!”
……
“真扫兴!”
“就是!大老远的跑过来!”
“没错啊!本来还想今天下一顿馆子犒劳一下自己,改善改善伙食的!”
“算了算了!别抱怨了!人家五厨王都已经鞠躬道歉了,看来确实是有要事在身!”
“人家开的酒楼,人家自己都歇业了,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就是就是!”
“走走走!”
……
笑笑留在柜台记账,老五颓废而僵硬的走向自家四合院,小二紧跟其后。
老五一句话也没有说,脚步匆匆的走进自己的卧室,也不管跟在他身后的小二,一把摔住了门。
小二站在老五卧室的门外,十分尴尬。
走吧,万一阿爹呼唤我呢?
留下,万一阿爹一直不开门呢?
这时候房间里传来老五略显疲惫的声音:
“小二,许久了,你,去京城吧!节日记得回信,让阿爹我好知道你还活着!”
小二愣了一下,眼中闪烁出几分不舍。
“哦!阿爹,你也保重,对笑笑别那么凶,她已经自己知道了,我怕她误会你。
笑笑是女孩子,端盘子就算了,阿爹你也找一个店小二吧!”
房子里再没有传出声音。
小二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收拾东西,拿了两件穿习惯的衣服,拿了两瓶陈年老酒,顺便把自己多年的实验记录也整合到一起拿上。
小二在袖子里装了一点路费,对床下大箱子满满的一整箱银子视若不见,转身向赵向民的医馆走去。
“赵叔,赵叔,是我,小二。”
小二敲着门喊道。
“诶,来了!”
赵向民的头发已经从花白变成雪白。
他拄着拐杖,摇摇晃晃的打开门。
“赵叔,你的身体!”
“不碍事不碍事!是以毒攻毒之法伤体费气,等毒完全排出去,还可以练气练回来嘛!来来来,进来进来!”
“嗯。”
小二和赵向民一起来到医馆后的赵府,一共就一间房子,里面倒是厨房卧室书房客厅,一切都齐全。
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小二看着赵向民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心头一阵愧疚袭来:
“赵叔,怎么办才能快点把你的余毒清理干净啊?”
“立竿见影的倒是有,不过是需要先天污垢作药引。
这东西邪乎,只有把一个正在两气分明的少年杀死,在尸体里才能练出一点点,要是我够用,又是小一百条人命。
你赵叔我虽然是毒师,但还没有到那种灭绝人性的地步。”
“先天污垢?!”
小二心头一跳:
“是不是奇丑无比的黑色物件,就像是,恩~就像是肉冻子?”
“对对对!你见过?那可是毒师的宝贝啊!”
“那一个人身体里最多有多少?”
“恩,正常人,最多最多,也就一粒花生米磨成粉,分成十份,只有其中一份那么多吧。”
小二一时间眼皮狂跳。
“有没有特别特别多的?”
“有多少?”
“能装满一棺材。”
赵向民抬眼看了看小二,仿佛再说你这数量形容的可真清奇啊!
“我是没见过的!不过传说中仙修里有两种人有,第一是先天魔体,第二是阴阳废体。”
“有什么门道么?”
“先天魔体是在小时候就暴躁阴毒,成年后必定丧失灵智,堕入天魔,杀戮成性,有干天和!”
“阴阳废体更奇葩,咱们正常人体内阴阳两气是有量差的,女人多是阴大于阳,盈出气不过一根。
男子大多是阳大于阴,盈出气不过一根。
若盈阴阳气过一根,必定堕入异道。”
“但是阴阳废体是先天阴阳两气完全相等的人,注定无法修仙入道的,不过咱们小千世界仙途已关,那废体倒是和咱们普通人没有差别。”
阴阳废体。
呵呵呵呵。
“赵叔,你去找我阿爹要吧,我在他那里见过。”
“那可太好了!哈哈!”
赵向民爽朗一笑:
“这不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嘛!”
“赵叔,我要去京城了。”
“恩。”
“可能好久都回不来了。”
“哦。”
“你不吃惊?”
“有什么吃惊的,等我伤养好了,大不了去天下云游行医,说不准杏江大盗就盯上京城的贪官污吏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说归说,闹归闹,还是要叮嘱你几句的。
在路上吃喝首先试毒,你要把这根试毒银针拿好了!
还有要谨防蒙汗药,那不是毒药,银针试不出来,你买一只猫带上,但凡试出没有毒的茶饭汤水,第一口还是喂猫先吃。”
“没这么夸张吧!”
“嘿,臭小子,江湖可比你想的黑多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这天下的人为了钱,为了权,为了美色,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小二想起赵向民胸口的刀伤,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还有呢!
假如有人对你说听不懂的哑谜,那是对暗号。
不管什么意思,你都不用管,只消说‘小下从天边入海,无意冒犯四海龙王,望诸位龙君海涵’,他便知道你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在为难你。”
“小下从天边入海,无意冒犯四海龙王,望诸位龙君海涵?好怪的暗号!
恩,赵叔,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还有呢!你一定记住了,看到的不一定真实,听到的一定掺假!
与别打交道啊,需记住,先思考,他这么对你说话,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对别人有什么好处!”
“是是是!您还有什么,一道说了吧!”
“嘿,臭小子!当然还有,你这样嬉嬉闹闹的听肯定记不住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还有,把孙献给你留的那把刀也背上,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
……
小二从赵向民的赵府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脑袋嗡嗡嗡的,全部都是赵向民的还有……
“呵!赵叔也太吓人了,就他说的这些都够写一本江湖必记了!”
小二背着包,走到街头,一家一家的挨着拜访了自己的朋友街坊,不知不觉就已经下午了。
他的两个兄弟也知道了他要离开,自然是千叮咛万嘱咐。
小二回到了自家四合院里,收拾好赵向民给他嘱咐过的东西以后,并没有去打扰阿爹,而是直接去了笑笑的卧室。
“笑笑?是我!”
洛笑笑打开门,显然还对早上阿爹的话耿耿于怀。
“别生气了!阿爹他是关心我才会这样的啊!你出去以后他可是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啊!”
“对!”
笑笑狠狠地点了点头,气呼呼的说:
“他自然关心你!”
“哎,笑笑,这就是你不对了!
你看阿爹在别人家的眼里,那是要多随和,有多随和的一个人,他为什么不对别人发脾气啊?
那是不把咱们当外人啊!”
笑笑这才消了气,轻轻点了点头。
房间里没有什么特别可爱的小玩具,但是收拾的一尘不染,十分整齐,和小二的猪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笑笑,你哥我要去京城了。”
“啊?!”
笑笑吓了一跳,随后立刻就眼泪汪汪的说:
“今天都快天黑了,明天去不行吗?”
“尽管等明天,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可是,可是……”
小二看笑笑一副摇摆不定的样子,哈哈一笑:
“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哥哥我都要走了。”
“我现在也不小了,再过几年户部指婚,哥,我不想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放心!”
小二温柔的捏了捏笑笑的鼻子:
“只要哥我还活着,就没有人敢逼你,哪怕是皇帝陛下!
不过笑笑,婚姻对女孩子来说是人生第一大事,不可以不谨慎!
千万不要被那些油嘴滑舌的男生给骗了,知道吗?女孩子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如果真的遇到感觉可以的人,一定要让我和阿爹见一见,要是他敢对你有其他不好的心思,我一定弄死他!”
看着自己的哥哥气势汹汹的宣誓,笑笑不禁噗嗤一笑:
“有你这样的哥哥,谁还敢喜欢我呀!”
“哈哈哈!我们家笑笑长得这么可爱,自然是多的数不胜数啊!”
“再说了,真正喜欢你的人,可不会因为家人的阻隔而退缩啊!”
“恩!”
笑笑有些脸红,毕竟这些还离笑笑很远。
“那我走了!”
“恩,等我十九岁,你一定要回来啊!”
“知道了!”
小二没有回头,只留给笑笑一个挥手告别的背影。
之后小二来到了城主府,却久久也不敢进去,只是在门口站着。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已近黄昏,卫芊芊正从城主府大门出来,两人四目相对,却不说一句话。
许久,芊芊开口问道:
“你,要走了?”
“恩,代我向卫伯伯问好。”
“哦。”
卫芊芊的语气好像丝毫不在意,却一步一步的向小二走来。
小二突然像是被吸住一样,一步也不能挪动。
就在两人只剩下两步的距离时,芊芊乳燕投怀一般扑到了小二的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渐渐情乱神迷。
芊芊抬着头看着小二,闭上了眼,缓缓的踮脚贴了上去。
电光火石间小二立刻别过头,叫芊芊的唇印上了小二的耳朵。
芊芊刹那间睁开了眼睛,从小二的怀里退了出来,整个人都在颤抖,双手捏着自己的衣角,丝毫不顾形象的开始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看着芊芊的眼泪如河水不绝,小二心里莫名其妙的开始恐惧,转头狼狈的跑开了。
留在原地的芊芊看着小二远去的背影,顿时坐倒在地,哭的更大声了。
一个一身黑衣带着手套的大叔走了出来,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蹲下抚摸着芊芊的背……
小二先是买了一只猫,然后抱着猫,拿着圣旨给南城门的守卫看,自然是毫无阻碍的出了门。
他很快就过了绝命桥,看到了一匹跪在一个墓碑旁,正吃着野草的血红色的鳞马。
小二轻轻的走了过去,一只手抱着猫,一只手抚摸着它的鬓毛:
“伤好了吗?”
话音刚落,鳞马就双腿用力站了起来,威风凛凛的绕着小二跑了两圈。
“哈哈哈!好了好了!停下来吧!”
“马儿,我就要去京城了,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鳞马低下了头,小二顺势骑了上去。
“再见了,杏花源!”
“驾!驾!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