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断肢

奇怪的图腾会让人产生幻觉,像一种精神污染。

某一瞬间,唐柔倏然感觉眼前的雕塑活了过来。

她摸到了水。

透明的,湿润的粘液。

与面前冰冷而僵硬的石雕不同,她感受到指尖传来了柔软的触感,视线里忽然多出了许多蛛网,以及飘洒在空气中的灰尘。

一时间,整个教堂陡然褪色,变得破败而陈旧。

彩色的拱形橱窗被打破,冷风由外而内呼啸而来,头顶的灯光跟着熄灭。

脚下杂草丛生,散落着碎掉的玻璃。

每一寸砖瓦都攀爬上潮湿阴暗的苔藓,唯有面前的雕塑,通体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润。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唐柔怔怔地站着,像掉入了某种沼泽,窒息与恐惧箍住了她。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耳膜。

咔嚓,咔嚓……

脚下的大理石地板倏然裂开了巨大的缝隙,无数条冰冷湿润的墨绿色触手从其中狰狞地伸出来,一寸寸裹上她的身体。

唐柔被密不透风的笼罩着,想要动,却无法掌控自己的躯体,灵魂与肉身在这一瞬间割裂,她只能徒劳地看着自己被恐怖的触手不断缠绕着,撕扯进如地狱一般漆黑的裂缝当中。

“小柔,你怎么了?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还是阿瑟兰的声音唤醒了她。

唐柔猛地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呼吸。

“我……”

“你不舒服?”

阿瑟兰担忧地扶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休息。

许久后,她才从那种深刻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我觉得这个雕塑,跟阿尔菲诺很……”

“不可能。“

阿瑟兰打断了她,“阿尔菲诺是三年前基地在深海探测到了异种生物卵,诞生于人工孵化,一个多月前第一次离开巴别塔,怎么会变成这里的神?”

唐柔眉毛蹙成川字。

她也觉得自己一手带大的生物不可能摇身一变,变成上千公里外一座封禁区城市信仰了十年的邪恶神灵。

可是,太像了。

除了17号,她还没有见过别的异种生物拥有这样的形态。

“这个雕塑,最起码十年了。”

唐柔望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我也希望不是。”

或许是她们在教堂里呆的时间过长,又或许是唐柔身上散发出的恐惧被水母捕捉到。

安静空灵的少年出现在教堂门口。

他一步步走过来,扶上唐柔的肩膀。

蹲在她脚旁,握住她的双手,抬眸不安地“看”着唐柔。

“你怎么来了?”唐柔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月靛蓝色的眼眸无法聚焦,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他能嗅到唐柔的恐惧。

在感知到那个庞大冰冷的物体时皱起了眉。

空灵的面容上浮现出深深的厌恶和敌意。

“怎么了,小月?”

少年松开了唐柔的手,一步步走上旋转楼梯。

绕到了塑像的背部。

月的嗅觉比唐柔灵敏许多,能感知到许多她感知不到的存在。

旋转楼梯的最高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吊钟,直径有两个成年男子叠加起来那么长。

角度很清晰,正好悬挂在雕塑的背后。

少年仰头感受了一番,忽然伸出手,雪白的指尖飘散出肉眼无法辨识出的纤细丝线。

如被风吹散的蛛网,轻柔缓慢地飘向吊钟。

只听见滋滋几声。

厚重的钢铁绳索如同被融化的冰激淋一般,淅淅沥沥地滴落着铁水,轰然断开,猛地砸上雕塑。

一声恐怖的巨响回荡在空旷的教堂,震得玻璃都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

脚下厚重的大理石地砖被巨大的力量砸下,瞬间断裂开来,庞大到令人心生恐惧的诡异雕像就这样摇晃了两下,直勾勾地砸向地面,一瞬间扯断了镶嵌在穹顶的数个华丽水晶灯。

玻璃与碎裂的墙砖四处飞溅。

唐柔与阿瑟兰站着的地方刚好形成三角形吊顶,处在那些杂乱碎块的死角。

在几乎被毁成废墟的教堂中,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雕塑表面上看起来完好无损,可巨大的体型使它砸穿了门洞,整个头部都撞出去。

少年慢吞吞地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似乎不觉得自己做了件多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由于听不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搞出了多大的动静。

唐柔被震得脸色苍白,第一时间冲上去检查少年的手脚。

“没事吧?受伤了吗?”

少年眨眨眼,安静地摇头。

她左看右看,还想说什么,却猛然僵住。

感受到四面八方都是慌张惊恐的气息,正在迅速朝这里靠近。

“有人来了。”

唐柔抓住月的手腕,对阿瑟兰说,“我们快走。”

她们前脚刚从融化的墙壁中离开,后脚就有无数个信徒从大门处涌进来,他们围绕着倒下的雕塑,震惊到张大了嘴巴,失去了往日的稳重。

他们自己的坟墓被推倒恐怕都没有那么难过。

无数个信徒惊慌失措的围绕着古怪的雕塑不停地跪拜,祈祷神的宽恕。

其中一个信徒哭到快要昏迷,倏然间,在雕塑的最下方看到了一丝裂缝。

他的眼泪瞬间流得更快了,悲伤得不能自己。

“神像……神像裂了……”

他快要绝望,痛苦地凑近那道缝隙,想要伸手碰触。

却在某一瞬间,从那道漆黑的裂缝中看到了令他恐惧至极的东西。

在一片祈祷和赎罪中,那声尖叫显得格外突兀。

“怎么了?”有人围了上来,扶住跌倒在地,不断后退的信徒。

“那、那里面是什么?!”

“什么呀?你在说什么?”

“我刚刚好像看见雕塑里面有什么……在动!”

两个信徒面面相觑,忽然有人一把将躺在地上的信徒扯起来,拉着他走出了教堂。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严肃?”那位信徒感到害怕,不安地挣扎着,企图逃脱桎梏。

“听说神的塑像里面藏了一截……”

“一截什么?”

“神的断肢。”

“一截神的……”他回头望着那些诡异绮丽的触手,把话咽了回去。

神的,断肢?

在所有信徒都哭天抢地地涌入教堂时,旁边街道上的破旧装甲车悄然开走,驶向海边。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