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死亡,只是开端

水。

无穷无尽的水。

自幽暗深渊深处,一个懵懂的意志逐渐上浮。

它并不孤独,它隐约间感知到了一团燃烧的火。但这样的感触也就只有一瞬,在越来越快的上浮感知之中。那一团熟悉的火似乎踏上了另一条路。

一个思绪突然浮现在了这枚意志之中。

——我是谁?

无法解答。但记忆海洋之中浮现出了一段碎片。那是一个正在象牙塔内求学的青年,体力和脑力都正处于人生的巅峰期,而他正在林荫道下漫步。

——我在哪里?

海洋幽暗而寒冷,它的本质无法辨察。但却拥有着难以置信的深度和密度。它有着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被称作‘死亡’。

这里便是死亡。

这里便是永暗的渊泉深处。而身为一个大学生的自己,正试图从这片暗渊中挣脱。

‘我’正在挣脱死亡。

——我……要到哪里去?

没有答案,但一个模糊的目的地却悄然浮现在认知深处。那是一道光,一个出口。那是死境冥渊的表面。那是死和生之间的边界。

‘我’正在挣脱死亡。‘我’即将挣脱死亡。

‘我’的终点便是那死亡之渊的表侧。而身为亡者的自己,将在那里获得重生。

很好,很清晰,很明确。

但仍有一点,需要一个确切的解。

——我是谁?我源于何处?我的名字……是什么?

不解。但上浮的感官却在加速。

作为目标终点的光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醒目。而这个懵懂的意志,在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了一个大致的答复轮廓。

光在眼中。

……………………

“我是姜玉。”

青年睁开眼睛,映入视野的是一片昏黄幽暗的天空。四周是一片荒芜破败的废土,而在视线所及的不远处,充斥着遮挡视野的迷雾。

奇怪的地方。他没有在附近感知到任何生命的流动——普通人程度的感知理所当然的不可能有这样程度的敏锐。但这种微小的异常自可视若无睹。

“不对劲。”他说。

不对劲的不是周边的环境,而是状态不明的自己。他记得自己是一个学生,在午后的林荫道上漫步。好像是因为什么目的走向了附近的街道。然后,便是意识模糊。

自己似乎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自己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身体的内部充斥着难以想象的饥饿和虚弱,他毫不怀疑自己可以一口吃掉一头牛。而他却能够用自己的意志将这进食的欲望轻易压制,不在自己的躯壳上表达出任何显露。

普通的大学生可做不到这种事,开挂的大学生也做不到。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自己右手的手腕。他觉得那里应该有着什么东西。但现在自己的手腕上却只有一片洁净的空无。

“我应该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他得出了结论。“不,或许不是失去,而是某种保护性质的屏蔽。我因为死亡而来到了这里,而死亡的过程和缘由都是秘密。”

这片土地不是他的终点。他只需要看一眼便可以确定。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似乎沉睡着什么亲近并且熟悉的东西。但短时间,大概是没有手段将其唤醒。

无妨。车到山前必有路。

没有路,就开出一条来。自己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大学生,至少,绝对不止是大学生。

脑海中没有刺痛也没有麻木。溢出的感知告诉他有什么东西正在向着他高速行动。那东西的个体应当是复数并且恶意溢出,行动方式却近似于某种野兽。

是敌对者。

但是,没有威胁。不值得额外关注。

姜玉的思维快速地运转着。回忆起自己身为普通大学生时的各种细微记忆深处。他很快就检索到了一些不正常的地方。那就是他发现自己在意识断层之前似乎经常浏览手机,翻阅一些网络。但这些中的很大一部分,在回忆的时候却只能够看到一片虚无。

记忆被屏蔽了。但这仍然是足够有效的证据。

看来自己穿越到了一个扩展相当容易,以至于存在大量衍生作品的世界观中。而自己在经历了一番浩大史诗一般的冒险后,通过死亡来到了一个藏匿着世界观中大秘密的隐秘之处。这或许是一次意外,或许是一次奖励。但无论如何,自己在这里都并非无事可做。

“我的脑子可变得真是灵活。”姜玉点了点头。他很确信自己的智商在过往远远没有当下这种程度。但思维模式似乎没有太大变更,单纯只是算力的急剧增多。而这意味着自己是一个主战者而非后勤人员,且在从死渊深处上浮时感知到的那团熟悉的火,或许相当值得关注。

死渊。

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名词,但却伴随着莫名的嫌弃和不情愿。看来这个名词隶属于某个非官方设定并且还相当碍事,不过它既然能够突破记忆屏蔽出现,那或许意味着它和真相并不相通。

也罢。

看来追寻自己的记忆并非是什么优先需要处理的目标。自己不需要弄明白自己的来历,只需要考虑自己抵达此处的使命。而若是具备闲暇,心灵深处的那种熟悉感也可以发掘寻觅。以及……

“我有必要去找到那一团熟悉的火。”

双脚,向着正前方踏出一步。

那无关紧要的敌对者已然抵达,并伴随着一阵阵阴冷的涌起的风。

它们自浓雾中流出,它们的声音源自于某种力场波动。它们似乎是想要在姜玉的眼眸中制造出某种偏向负面情绪的幻觉,它们似乎是想要和姜玉进行某种深度接触。

‘还我头来!’——高大雄壮的男人,顶着染血的断颈从浓雾中扑出。它身上有着古代武将的甲胄,一柄环首刀融入到它的臂膀之中。

‘咯咯咯咯咯咯——’——喉咙上挂着束绳的红衣新娘,向着他投落满溢猩红的眼眸。盖头理所应当的高高掀起,娇俏的面容上满是染血刀口。

‘好饿啊……好饿啊……’身形枯槁,腹部向内深深凹陷的爬行者,成群结队,挥动着纤细苍白的手臂向他发出嘶吼。它们的眼眸贪婪,毫无疑问地正贪食着新鲜血肉。

“恶鬼。”姜玉得出了判断。“看来这里是阴间,地府。”

这个结论或许没有谬误。

而下一刻,那挥舞着环首刀的无头武将,刀刃已然向着他的头顶劈落!

振动。

姜玉注视着那柄斩落的刀,身形未有半点变动。

他没有动,他身周的空气,大地,乃至于周边的大片空间,却都因为他的意志而发出无声的鸣动!

藏匿在虚无中的无形巨兽就此探出爪牙,无形的共振在展开的瞬间便和眼前的恶鬼完全混同。无头武将的臂膀在挥下的同时便在共振之中急速融化,它在顷刻间便崩解成一片光末,并伴随着漆黑的气息向着四面八方溢出!

它死了。

即便是死者,也可以再死一次。

红衣新娘发出尖叫,饿死鬼集群慌乱停下脚步。它们毫不犹豫地便想要调转方向,从这片恶土上毫不留念地快速跑走!

“有点智慧,但并不多。不具备交流的可能。”

无形的振动共鸣有着远超鬼怪遁逃的速度,它们的逃亡只能够将它们的灭亡延缓一个微小的刻度。姜玉的眸光直接磨灭了它们的形体,让它们只有光点和黑气得以残留。

姜玉伸出手,充斥天地的振动在他碰触到它们之前便已然将光点和黑气的性质解出。光点似乎是某种高度纯净的游离能量。而黒雾则源自于某种罪恶的凝固。

“罪孽。”黑气在姜玉的指尖化为乌有。他看到了些许幻象的碎片流动。有些意外的是这些碎片内容并非古代的战场或者荒坟。反倒是有不少现代都市的钢筋水泥充斥其中。

看来这个地府对应着的并非是古代现界。而姜玉也乐于在现代都市内行动。他随手一挥,那些恶鬼的残留纯净能量便被他的躯壳尽数吸收。而那充斥思维的饥饿和虚弱,也消解了一个微小的幅度。

还不错。

共振的区域正在扩大,姜玉向着前方迈出脚步。

阻挡在他眼前的迷雾像是被泼了硫酸一般急速融化消褪。而许多藏匿在迷雾之中,向着他急速靠近又急速远离的恶鬼,则连尖叫都做不到,或者最多发出一声尖叫。便在他那急速扩展的振动之力下被同化,吞噬,抹除。

他没有将半点心力浪费在质疑自己的力量来源之上,就好像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不需有任何的疑虑考量。

而浓雾在他眼中也显露出了尽头——那是一座古朴而浩大,破败而阴森的城郭。城的顶端有着名字,而姜玉能够将其辨出。

“枉死城。”他说。

他听到了咆哮和怒吼。

自鬼城的门楼处,一个巨大的持斧牛头巨怪轰然砸落。而马蹄声也随即响起,手持钢叉的马面巨人,也气势汹汹地从城门中拥出。

牛头,马面。

神怪故事中的正规军,算是阴司鬼差中的一种。

它们向着他疾驰而来,气势汹汹。大地因此而震动颤抖。

它们或许有着一个不错的,足以让他提起一点注意力的力量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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