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护国公府外的大街上已是一片寂静,凉风卷着残叶从府前吹过,带了一个单薄的身影过来。
那小男孩缩在石墙下,见四下无人,悄无声息地潜到门前,幽幽站定,黑暗中,唯有一双漆黑的眸子发亮。
那双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府邸门上那块高高悬挂的牌匾。
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子,夹在指尖,对准牌匾弹了过去,石子砸在上面竟没发出一点声音,弹得牌匾松动着,灰尘簌簌地从缝隙中落下。
做完这些,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尽数抽走,软着身子走到不远处的角落里,坐下,抱着自己的双膝,瑟瑟发抖。
像是一条被人抛弃的可怜小狗。
“动作都麻利一点,过两日便是郡主的满月宴了,可要将府中收拾得干净些,尤其是咱们府前的这块牌匾,一点灰都不能留!”
楉枝站在门外守着,时不时搬搬这个,抬抬那个,口中还不歇着。
“哎,哪来的要饭的,赶紧走,看不见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门外传来杂役的驱赶声:
“去去去!!上一边坐着去!”
“大爷求您了,给我口吃的吧……”
“我们哪来的吃的,莫要在这里脏了我们的地方。快去!!”
“大爷……”
楉枝停下手中的动作,往门口处走,探头看过去,瞧见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男孩,正跪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杂役,伸出双手乞讨着。
“求您了……”
那杂役被恼的烦躁,抬手就要将他拎起来,楉枝心头一软,赶紧叫道:
“哎,你等等,我这有吃的,我叫人去给你拿。”
小男孩面上一喜,不停地谢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楉枝道:“我不是夫人,你叫我楉姐姐便是,要是日后饿了,可来找我讨口吃的。”
小男孩不住地谢着,一只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眼角扫过她头上的那块牌匾,估量着距离,又向前挪动着脚步。
“多谢楉姐姐,如此大恩大德,我……”
正说着,牌匾忽然落下去,直直地朝着楉枝砸去。
“楉姐姐小心!!”
男孩大喊一声,急的一张脸上,想也不想便冲了过去,一把将楉枝推到了一边,自己则被那块沉重的牌匾砸中。
哐当——
是牌匾砸到了肉上的声音。
“噗——”大概是肋骨断了,小男孩噗嗤一声吐出一口血,爬也爬不起来,只能堪堪抬起头,望着楉枝,口中满是血沫,口齿不清道:
“楉姐姐可有事……”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楉枝住了好几秒才缓过神,连忙叫身边吓呆的杂役一起上前,也顾不上污血染了她新做的衣裳,双手捧起他的脸,问道:
“你可有事?你等等……我去叫夫人,我去求夫人叫府医来救你……”
小男孩已经没了声音,头一软便垂到了地上。
宋氏正站在园中赏花,隔着老远就瞧见楉枝着急忙慌地往这边跑,口中喊着救命救命。
直到人跑到眼前了才看清她手上的血,宋氏心一惊,忙问:“怎的了,你可是受伤了?”
楉枝连气都来不及好好喘,伸手之指着门外喊道:“有个,有个小孩为了救奴受伤了,现在怕是要死了,求夫人救救他。”
“什么小孩子?”宋氏叫人府医,问道:“到底怎么了?”
见楉枝急的两眼发红,她抬脚外走:“先带我去看看。”
宋氏心中隐隐有预感,这孩子八成是裴子衡。
就着这块路,楉枝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同宋氏讲了一遍:
“幸好这孩子将奴婢推了出去,不然,只怕现在躺在那牌匾下的就是奴婢了。”
楉枝口直心快,想什么便说什么:
“奴婢瞧着这孩子怪可怜的,原先他头上就有一个血口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干的!”
宋氏听到这里,脚下一停,诧异道:“你说,牌匾掉下来砸中了人?”
怎可能的事。
牌匾好端端的怎么会掉下来!
宋氏心有疑惑,却听见楉枝道:“许是今早,杂役们擦过的原因,这倒是奴婢的主意了。”
这么说着,宋氏就看见立在一边的牌匾和躺在地上的小男孩。
果然是裴子衡。
不等宋氏开口,老六就指着裴子衡叫道:“夫人,这小崽子我们认得!!”
“你们认得?”
老六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还是强盗的时候,抢过他讨来的包子……”
老六立马竖起大拇指:“这小崽子看着瘦得和木棍似的,但凶得很,包子没抢到,还被他拿着混了尿烂泥巴一顿砸……额,不过我们现在不干这行了,我们现在跟着夫人干,额。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那个……改什么归什么了,就是现在是良民!!”
宋氏问他:“你是说,这孩子从小就在外面流浪?”
“对啊。”
老六挠挠脑袋,回忆道:“得有一年多了吧?,这小孩也是奇怪,过一阵子就看不见他了,中间也就差不多两三个月吧……不见他的时候还好点,脏是脏了点,但起码身上好好的,再出来的时候吧,虽然穿得干净了,但浑身上下没一个好地方,也不知道是谁打的,我们让他跟着我们混,他还不乐意……”
正好这时候府医来了,老六也闭上了嘴,退到一边去给府医腾出空地。
宋氏皱着眉看裴子衡,见他头上又多了一个伤口,一看便是被人用了狠劲砸出来的,莫不是又碰上同他抢吃的人了?
但,这孩子昨天不是还说,他是被自家父亲带出来扔掉的?还不知道回去的路。
怎么会一会见一会不见的?
老六又说:“后来吧,我们就偷偷跟着他,才知道这孩子为啥一走走好几个月了,他他娘的去了坟地!”
老六贱兮兮的:“专门去偷人家的贡果吃,也不怕人家上来找他!”
一旁的人禁不住开口:“老六,上次老大不是说了,他吃的是他娘邻居家的果子,都是近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找他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