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寒松苑中,琴弦声响。

时而高亢,如战马驰骋沙场,扬沙万里,战火连天,兵刃碰撞,擂鼓震天响;时而悠长,似夜色席卷大地,凉风萧瑟,一片残局,遍地尸骨,哭声断人肠。

沐玉臣说话算话,手指在琴弦上跳跃,抚的是琴,声声入耳,化作一曲战歌。

晓玖听得出了神,差点忘了落笔,悬停纸上,一滴墨落下,浸染了桌上白纸,恰好落在还未画好的将军头上,似是毁了画作。

盯着这一滴墨,晓玖心中灵光一闪,唇角含笑,原本还有些无从下笔,如今竟有了灵感。

说是给沐玉臣画像,可画中并非沐玉臣一人,而是印入脑海的一个画面——沐玉臣立于案前挥毫泼墨,沐小婉坐于树下悠然点茶,风吹叶落,满院毫香。

可只画二人,晓玖又觉得不爽,于是又在院中景色中加了几笔,商启抱剑立于树下,自己与金婵藏于树上。

画得太过入神,竟不知琴声何时停止,再抬眼时,沐家两兄妹与商启已围坐石桌品茗,三人有说有笑,倒显得晓玖多余。

看着这对磨人的兄妹,晓玖一脸阴郁,将笔扔在桌案上,此时心中已经想好了第二部话本的主题——男女主阴差阳错成兄妹,遗憾殉情!

“画好了,权当将军琴曲的打赏,就不打扰三位雅兴,我也该去听说书了,告辞!”

晓玖端着将军夫人的架子,带着三分傲慢、两分不满,还有五分故作镇定,示意金婵拿上琴,转身离开。

沐玉臣饮下一口茶,茶碗在手上转了转,未抬眼,轻笑着道:“夫人还真喜欢去听说书,无一日缺席。”

晓玖驻足,转过头,绚烂一笑:“不,比起说书,我更喜欢将军,这不今日还未给将军买蜜饯,听说书不过是顺带的事情!”

“……”

沐玉臣一阵咳嗽,咳得面红耳赤。

晓玖露出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心满意足地带着金婵离开了寒松苑。

待她走远,品茗的三人才行至桌案前,沐玉臣举起画,一脸茫然。

沐玉臣:“夫人说的是为我画像吧?”

商启:“没错啊。”

沐玉臣:“这一纸妖怪又是什么?”

商启:“哦,我记得夫人说她不擅画人,你看这头执笔的黑狼,眼下那道疤简直画得惟妙惟肖,不是将军又是谁呢?”

闻言细看,沐玉臣当真看到黑狼的眼下画着一道细长的疤痕,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眼下的伤疤,似乎位置都一致。

沐小婉指着画上双手捧着茶碗的白兔,惊讶叫道:“这不会是画的我吧?那树上的花猫和麻雀,还有树下那只大黑狗又是什么鬼东西?”

商启将剑杵在地上,道:“在树下狂吠的狗……不会是我吧……”

沐玉臣将画举到商启脸庞,来回对比一番,点头道:“果然一模一样。”

“不对啊……我怎么觉得那只狗画得有点蠢?”商启不满地打落沐玉臣执画的手。

“说明夫人抓到精髓。”沐玉臣将画放回桌案上,看了看树上花猫,冲商启说道,“有点意思,将画裱起来吧,这可是我出大价钱买来的。”

“啊?!这画丑死了,玉臣哥哥不扔了么?连人像都画不来,严家四小姐怎么这么蠢笨……”

沐小婉不高兴地嘀咕起来。

沐玉臣的目光停留在画上,眼中闪着寒光,低声自言自语道:“的确蠢笨……”

他没有理会沐小婉,转身悄声对商启说道:“传信密探,去皇都祥安查查,有没有严季云过去的字画。”

“商启领命。”

本以为沐小婉住上半月,差不多就该辞行回府,谁知住了快一个月,迟迟没有要走的迹象,还整日缠着沐玉臣,简直比晓玖这个有任务在身的人还要积极,令她十分头疼。

这家伙不会也是穿越者吧?

晓玖甚至开始怀疑,沐小婉也带着任务,可多番试探,发现沐小婉的目的非常纯粹,就是为了展现她兄妹二人关系有多好,故意气晓玖罢了。

自寒松苑画画那日起,晓玖又开启了挑灯夜战的日常,努力编写自己的第二部话本。

这一次的男主依然是沐玉臣,而女主换成了沐小婉。

故事讲述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途中遭遇强盗打劫,幸得一位执剑天涯的女侠出手相救,书生心悦女侠,想要以身相许,女侠劝其专心考取功名,于是二人约定,待书生高中,再行求娶。

不料,等到书生高中回家,发现当初心悦的女侠竟成了自己名义上的妹妹。

至于结局,晓玖依然不想让沐玉臣好过,给他安排了毫无天理的悲剧。

二人难以接受朝夕相处却要斩断情丝,于是二人相约一同投湖赴死,以死殉情。

他们这段虚无缥缈的爱,就如湖中月影。

这部话本就取名《湖中月》。

带着晓玖深深的恶意。

某日午后,晓玖听闻书良在城西开了书肆,打算去逛逛,再买些话本打发时间,谁知刚出门,便碰上沐小婉。

沐小婉正招呼着家丁将大包小包的东西装上车,光是酒坛就装了两车。

“婉妹妹这么大阵仗,是要回沐府了?”晓玖好似守得月开见月明,难掩笑意。

沐小婉根本没空搭理,随口应道:“怎么可能,我准备去军营替沐家犒劳众将士。”

军营!

听到这两个字,晓玖的眼睛都直了,此前她一直想找机会混入军营,打探严季云出嫁遇袭一事的线索,可未曾寻得机会,今日,这机会竟陡然掉落在眼前,叫她如何不心动。

“我陪婉妹妹同去吧!”晓玖兴奋地挽住沐小婉的手,并招呼金婵先回去,改日再去逛书肆。

沐小婉明显想推辞:“啊?!不好吧……”

晓玖哪里肯放过她,一边热情地将她往车里拉,一边强词夺理道:“我这将军夫人,还未得机会入军营,自当与婉妹妹同行!”

心里虽百般不愿,可怎么也拗不过晓玖死缠烂打,沐小婉只得垂头丧气地认了命,招呼家丁装车完毕便出发军营。

“婉妹妹真是有心了。”

车上,晓玖一脸谄媚地拍着马屁。

沐小婉纯真无邪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全然没有理会晓玖对她的夸赞,自顾自地说道:“姐姐入府这么久,怎还未进过军营?莫非是玉臣哥哥不让姐姐入军营?”

晓玖隐约间觉得这小丫头又想气自己,只得随口胡诌道:“将军每日为营中军务操心,我又哪好意思前去打扰呢?”

这回答令沐小婉一时不知如何嘲讽,觉得无趣,可嘴上却不示弱:“也是,姐姐今日随我一同入营,我想玉臣哥哥应该不会反对。说起来,我也有五年未踏足军营了。”

晓玖好奇地接话:“我听闻妹妹过去也曾习武,所以才有早起晨练的习惯,也是与军营有关?五年未踏足,莫不是二夫人觉得女子习武不好?”

晓玖的问话,令沐小婉脸色一沉,似是提到了她的伤心事。

少女稚嫩的脸庞,多了一份忧愁,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不忍回忆的痛。

沐小婉眼眸低垂,低声吐露道:“姐姐大概还不清楚,沐家分了两脉:一脉以大伯父为首,为国从军;一脉以我阿爹为首,为家从商。”

此事晓玖确是第一次听说,不禁有些好奇,便听沐小婉继续说下去。

沐家两脉并不是从老一辈一直流传至今,而是在五年前,沐义与沐玉霄双双战死沙场后,老夫人立下的规矩。

原本作为将门之后的沐仁,因为从小体弱多病,不适合从军,才被迫放弃从军之路,改而从商,算是无奈之举。

但沐义与沐玉霄战死后,老夫人为了保住沐家血脉,强行令沐义一脉只许从商,永不入朝廷,又留下沐义残存的唯一血脉,继续统领沐家军。

晓玖想起大夫人曾说过,沐家人丁单薄。

当初她并未当回事,如今再品,其中饱含心酸无奈。从军一脉,如今只余沐玉臣一人,也难怪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急着让他开枝散叶。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沐玉臣似乎是家族中被放弃的那一个,他的每一次出征,都是为了家族荣耀,为了西铭太平。

可同时,他的每一次出征,都可能是他生命的终结。

沐家选择保住沐仁的血脉,而沐义的血脉,是被放弃的血脉,是可以牺牲的血脉。

尤其当晓玖清楚地看到了沐玉臣的未来,他的生命已经进入倒数,还剩不到一年的日子,它就要走到终点,那里,有他的父亲和兄长。

而老夫人的算盘最终也会落空,她并保不下沐小景,在沐玉臣死后,沐小景愤然离家从军,然后为整个沐府的兴衰画上句点。

在所有人眼中,沐小景不过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为何这样一个人会选择为国捐躯?

晓玖很难猜测。

“若大伯父和玉霄哥哥还在,如今我与小景哥哥应该也是沐家军一员……可惜……”沐小婉的叹息声将马车内的气氛渲染得甚是沉重。

晓玖顺势问道:“沐小景整日寻花问柳、饮酒作乐,我可看不出他有半分沐家军的气魄。”

沐小婉有些不悦,跺脚嚷道:“小景哥哥从小就想当大将军,奈何五年前,被老夫人生生断了念想,这才变得浑浑噩噩……”

那么,沐小景觉得是沐玉臣抢了自己的位置,才对沐玉臣心存芥蒂?

晓玖不得不这样联想。

“沐小景若有此意愿,老夫人何不顺了他的意,让他二人调换一下,似乎也没什么影响啊。”

晓玖试探地问道。

在她看来,沐玉臣是个对亲人有求必应的人,不似争强好胜、一意孤行的性子,两人换一下,沐家的血脉或许还能保下来。

沐小婉的表情有些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目光停留在晓玖脸上,咬着唇,似是不愿再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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