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雍目眦欲裂,此时他又恨又气又怕。
他都这样了,还要时不时听到一个死字,他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字。
不行,他得吃点东西压压惊。
他捡起地上之前扔下的鸡腿,张大嘴,准备狠咬一口。
“想死你就吃!”
又是这句话,沐雍怒了,他瞪沐清瑜:“你什么意思?”
“知道这是谁送的吗?”
沐雍道:“我爹!”
“知道是你爹送的,你还敢吃!”
“我为什么不敢?”沐雍突地想起什么,露出嚣张恶劣的笑容:“我是我爹唯一的儿子。他疼爱我,你羡慕是不是?你永远也不会得到他的关爱。如果今天我们换位相处,他根本就不会管你的死活。”
说完,他更恶毒地道:“谁叫他心中爱的是我娘,而不是你娘呢!”
“是吗?”沐清瑜丝毫也不因为他的这番话而生气或失落,她只轻嗤一声:“他那么爱你呢,为什么还会毒死她?”
沐雍一滞,接着暴跳如雷:“我娘是病死,病死你懂不懂?”
“好巧哦,我娘当初也是病死,也是和你娘一样。我舅舅发现不对,想要开棺验尸,沐明远做贼心虚,死活不让!”
沐雍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拿着鸡腿的手下意识的攥紧。接着又慢慢松开,而后,他冷笑一声:“沐清瑜,想要挑拨离间,也换个高明点的。有没有可能,她们的死都很正常,是有些人没事想多了?”
“是吗?”沐清瑜道:“那你知道你娘得的什么病,是个什么症状吗?”
沐雍想到之前他上香的时候随口问的一嘴,武忠告诉他:“夫人是因为大少爷流放,回来后日夜思念,忧思难眠,身子骨越来越虚弱,所以才这么快就走了!”
他还没说话,沐清瑜道:“我娘当初身子骨好得很,十分康健,突然之间,就身子骨虚弱,一个月就去了。”..
沐雍猛地抬起头,一样的,一样的病症?
沐清瑜道:“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了?我娘当初死,是因为那时候沐明远已经是三品高官,我娘的娘家已经不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了,而且,那时候,他看上了你娘。在他想为,前途和爱情,总要选一样吧,所以,我娘就成了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她就死啦!”
沐雍咬牙切齿:“你也说了,他爱我娘!”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样语气阴狠,咬牙切齿,是冲着沐清瑜,还是冲着他心中那丝冒出来的让他恐慌的可能的事实!
“爱?”沐清瑜勾唇:“看来你对你爹还真是不太了解,年轻的时候,他或许是有那么一丝丝类似于爱的东西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他眼里,你觉得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他不能舍弃?”
沐雍不服。
“如果不是你可以舍弃,他若可以舍得下官位,全力救你,你又怎么会被流放?”
这句话算是说到沐雍的心里去了,因为当初,他也是这么想的。与他无关的事,哪怕是孔宜佳的死,他也没有太多的感触,但与他有关,他顿时就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你母亲现在人老珠黄,你的外祖一家又对他没有什么用处,你的母亲又怎么会死?”
沐雍抿唇不语,他的心情很复杂。
“你定然还想着,他一定在外面想办法救你,是不是?”沐清瑜轻笑一声,道:“可你那位好父亲啊,正想着怎么让你死无对证。只要你死了,他再咬死你就是沐黄枫,死人不会说话,他的官位就又保住了!”
沐雍道:“你胡说,我就是我,他必须救我,他不救我,他就绝后了!”
“他这年纪,再娶三四个小妾,生七八个儿子,很难么?”沐清瑜轻嗤道:“至于你,想想,当初他派人把你从解差手里救下来的时候,一定也安排了一具假尸体吧?假尸体穿着你的衣服,脸上除了那个鲸字,面貌必然是已经毁了的吧?”
沐雍并不知道,但他回想,当时秦岩带着人杀了解差把他救下之后,的确是让人带着他先走,然后有人扛着个麻袋过去,之后两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跟上。
他突地又冷笑一声,道:“沐清瑜,你终于露出马脚来了吧?既然那件事已经处理好了,尸体也在,那沐雍只是运气不好,和解差一起死在路上而已。而我是沐黄枫,我爹怎么可能要我的命?”
“谁叫你蠢呢?”沐清瑜笑道:“他的儿子若死光了,他再娶继室,生下的儿子就是嫡长子了,想必能娶的女子身份也会高很多。一个不中用的蠢货,死了就死了,不但可以遮掩掉所有的痕迹,让他再无把柄,还能让他成为受害者,他甚至还能倒打一耙,告京兆尹一个残害无辜之罪。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沐雍还是冷笑:“你废话这么多,有什么证据?”
“终于问到重点了?”沐清瑜兴致极好地道:“证据就在你的手上!”
沐雍左右看看,他的手上除了一只鸡腿,什么也没有!
他嗤笑:“你不会说这鸡腿有毒吧?”
“你说呢?”
沐清瑜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沐雍顿时不确定起来。他喃喃道:“不,不会的!”
“你要觉得不会你就吃了。”沐清瑜笑道:“反正你这条命也是捡的,你快吃吧!”
沐雍:“……”
这贱丫头是魔鬼吗?他本来就是准备吃的,可她过来叭叭这么多,现在他还敢吃吗?
想了想,沐雍道:“我不会信你的!说这么多,你就是挑拨离间!”
“对呀,你总算聪明了一回,我就是在挑拨离间。所以你快吃吧!”
沐雍:“……”
她这敷衍的承认,为什么让他心里更加没底了?
他将鸡腿递到面前,真香,他都要馋哭了。他试着狠下心来咬,可最后他还是不敢吃。
沐清瑜就站在外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催促,也不阻止。
终于,沐雍受不了了,他把鸡腿往地上一扔,怒气冲冲地道:“你说有毒,你怎么证明?”
“又不是我吃,我干嘛要证明?”
沐雍被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他饿,可他吃又不敢吃,看着又折磨,简直是抓心挠肺一般的难受。
他坐在原地,始终没有勇气去尝试咬下一口,他怕死。
过了好一会儿,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他道:“沐……姐,到底有没有毒,你给我句实话,我真饿得受不了了。”
沐清瑜抬了抬眼,冷冷道:“别叫我姐,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你不让我叫你也是我姐,毕竟咱们同一个父亲,你再不想认也没办法!”沐雍嬉皮笑脸。
要是换了以前,他绝不会这样的姿态,从小到大,他眼里的沐清瑜就是能随便欺负,欺负死了有他娘给他兜底的。
虽然上次他在沐清瑜的酒楼里闹事吃了大亏,但长期以来形成的惯性思维,让他哪怕在囚室里,见到沐清瑜还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但此刻,他竟然弯下了他高贵的腰。
沐清瑜没理他。
沐雍急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姐姐,以前我有一千个不是,一万个不是,我现在给你磕头认错,看在你只有我这个唯一弟弟的份上,你告诉我,到底有毒没毒,到底能不能吃?我快要饿死了!”
沐清瑜任由他跪着磕头。
沐雍磕头的时候,眼里闪过怨恨,这个贱丫头,竟然让他磕头,等他以后出了这里,定要让这贱丫头付出代价。
但他现在毫无办法,而且他想知道,沐清瑜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沐清瑜道:“我说的你肯定不信,你为什么不自己做试验?”
“怎,怎么做?”
这时,又有几只大老鼠成群结队地过来了,目标正是那散发着香气的鸡和酱肘子,很快就扑上大快朵颐。
沐雍大急,现在还不确定是有毒呢,它们吃了,他吃什么?
他转过头正想驱赶,沐清瑜道:“你不是想看看有没有毒吗?现在有东西替你试毒,不是正好?”
沐雍一想也是,虽然他又饿又馋,但还是小命要紧,明天一早囚室里也会送来糙米饭的。但他又提出疑问:“这些老鼠都会跑,它们吃完就跑了,有没有毒还不是你说了算?”
这时,几只大老鼠把那鸡和肘子啃得差不多了,还真准备跑。
沐清瑜道:“这好办。”
沐雍只见眼前白光一闪,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听见了老鼠们惨厉的吱吱声,那些老鼠全都伏在地上打滚,但一只都没跑。
沐清瑜顺手把不远处的那盏气死风灯挂到这间囚室外面,让这里变得光线明亮些,而后,她悠悠地道:“这个结果,你自己见证就好了。我走啦!”
“等,等等!”
沐清瑜回头。
沐雍道:“你说我娘是被毒死的?又有什么证据?”
“这个呀,还真没有什么证据,除非仵作验尸!”沐清瑜道:“不过大概不可能有仵作验尸了,因为没有苦主,你外公那一家子,只会巴结你那个爹,你姐姐如今有了和喝牛奶的荣华富贵,你那个娘活着还是死了,对她都没有影响。而你?”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算你躲过了今晚,知道你没死,还会有下一次,我能提醒你一次,下次也不会再来提醒你。所以这件事,大概和我娘当初之死一样,不了了之!”
沐雍眼珠子转动得飞快,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等他回过神时,沐清瑜站立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
他眼睛慢慢红了,沐清瑜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他慢慢转向那些老鼠,它们还在地上翻滚,借着已经亮了不少的光线,他清楚地看见,它们的腿都断了,所以,这就是它们只翻滚逃不脱的原因?
沐清瑜是怎么做到的?
老鼠跑得那么快,腿又短又小,而且还被身体压着,她是怎么做到只伤老鼠脚而不伤老鼠的?他恍然记起好像看到一道白光。
有且仅有一道。
就一道白光就做到了,那不会是妖法吧?
沐雍后知后觉地害怕了一下,如果刚才她要确的不是老鼠的腿,而是他,那是不是也和砍老鼠腿一样容易?
在这样的后知后觉里,看着地上狼藉的食物残渣,还有一壶没有动过的酒。
沐雍的神色变幻来去,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狱卒例行巡视时间到了。
之前那个把武忠带过来的狱卒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这时,沐雍飞快地起身,用干草把那些翻滚累了,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鼠给挡了起来,一把抓起那酒壶,飞快冲到栅栏前。
狱卒听见动静,把手中的灯冲着这边一照。他觉得好像不对,这里似乎亮了一些?哦,走道上的那盏灯,之前是在这个囚室门口的吗?
不管了,反正在哪里都没关系。
“大叔,大叔,你过来一下!”沐雍冲着他招手。
狱卒看他一眼。
关在这囚室里的是没有定罪的,狱卒客气几分:“你有事?”
沐雍堆出笑脸:“大叔,今天就只有一个人来看我吗?是不是还有别人?”
狱卒看他一眼:“还有谁?”
“不是,会不会不是你当班,所以你不知道?”
狱卒道:“我们是三天一换,这三天都是住在这里,日间和夜里都是我们。”他以为这是天牢么?这里只是京兆尹的大牢,没有那么多狱卒。
“那今天有哪些人来看过我?”
“就一个给你送饭的,我带来的那个?”
“就没别人了吗?比如,女的?”
狱卒隐晦地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这什么人啊?都关进大牢里了,还有空惦记女人?就算有,他也只能看啊!
狱卒不想得罪他,所以没有说什么样难听的话,只是道:“没有!”
沐雍脑子里嗡嗡的,所以,沐清瑜说她想来就能来,是真的?而且不会惊动狱卒?他眼珠子转了好几转,把手中的酒壶递过去:“大叔,谢谢你,我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