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 第四幕·诗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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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诗人(下)——

…………诗人?

坎蒂丝看看他放在一边的匕首,又回忆了一下他刚刚熟练地手法和手上的老茧,深表怀疑。

青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中也闪过一瞬的疑惑。

眼神似是涣散了一秒又恢复自然,不在意地摆摆手:“曾经我是一名骑士,但现在的我想成为一名诗人。”

对面的“少年”似是不能理解,叼着烤饼看他。

莫丹人里的“骑士”,应该比居无定所的“诗人”地位高……吧?

金发的青年看出她的眼神,自来熟地打开水囊递给“少年”,顺便解释道:“我的主人在大崩坏开始时战死了,但我又不想服侍我主人的主人……哎,这个原因比较复杂,你们精灵应该没兴趣听……”

话虽这么说,但青年还是自顾自地讲起自己的故事。

坎蒂丝接过水囊,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对面的青年很健谈,几乎不用她怎么搭话就能说上半天,也被动知道了很多关于青年的信息。

故事其实很简单,他曾是某位伯爵手下的骑士。

伯爵在大崩坏期间,为了保护国王而牺牲。而他认为那个贪生怕死的国王并不值得自己用生命去保护,便离开了大部队。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崩坏时期太多人选择自保,选择留下的才是少数。

青年一个人东躲西藏地过了很久,逐渐总结出有关魔物的规律,生活居然变得稳定了。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一个孤儿。

在那种时候,一个孩子失去父母的庇佑,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在良心的驱使下,他将那个孩子带到了身边。

可很遗憾,因为他的大意,那孩子居然误食了毒草。被魔气折磨了几小时后,终于在他面前变成了魔物……

他在“少年”复杂的眼神下,苦笑着仰起脸:“所以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明明也被‘污染’了,却没有失去理智……”

坎蒂丝咽下最后一口饼,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很想活下去……不管这里有多痛也想活下去。”她摸摸脸上的面具,有些抱歉地看向青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事实上,在我被驱逐出西大陆前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变成这个样子了。”

青年的眼神暗了暗,却还是面前打气精神:“你不需要感到抱歉。你存在的本身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奇迹……是我要对你道歉,让你想起很多痛苦的事……”

两人客套地交流一番后又陷入沉默,静谧的森林里只有火堆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少年”有些尴尬地挪挪屁股,小声问道:“那您……为什么要成为诗人呢?”

她觉得青年即使不去侍奉那些贵族,以他的身手也能混得很好,根本不需要做一个到处流浪的吟游诗人。

金发青年向后一仰,两臂撑住身体,看向天上的弯月。

“我一直很后悔……也许我不该带走他,也许我不带走他,他还能活的更久一点……或者能死的轻松点。”

青年干笑了两声:“更何况,我侍奉的家族在我的手里断绝了血脉……我还有什么资格拿起费杜思大人赠予我的长剑?”

“看到你,我找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认真看向“少年”:“魔气是否真的是不可解的毒药?有没有抑制它们的办法……我希望能在余生找到这个答案。”

“而且吟游诗人比流浪汉好听吧?”他撸了把短发,爽朗地笑起来,“至少是个说得过去的职业,也方便向路人询问信息,不是吗?”

坎蒂丝越听越惊讶,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觉得这是种毒药?”她指着自己的面具,有些好笑,“还认为它……可以被治愈?”

“少年”有些自暴自弃地耷拉下肩膀:“别开玩笑了……魔气就是魔气,是连神明都无法解决的东西……”

青年收起笑,一本正经地注视“少年”几秒,然后一把抓住她的左手。

坎蒂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在看清他触摸的地方后更是大惊失色。

“你不要命了?!”她挣扎着像抽出自己的左手,却根本无法撼动那只铁钳似的手,“快放开我!”

当身材瘦弱的精灵无法使用魔法,便根本不是莫丹人的对手。

在一番挣扎后终于被按倒,面具也被青年摘下。

“看清楚了,死心眼的小子!这玩意根本无法传染到我身上!”

青年的话让“少年”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与对方交握的手。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发现……表面的接触无法让魔气传播到他人身上!”青年的手粗暴的按在她的眼眶,迫使那只红色的眼睛看向自己,“与它们视线接触也不会发生异变,不需要畏惧它们的目光……这便是第二个发现!”

“少年”有些发愣,不自觉地质问:“你把我……当成魔物研究?”

青年理直气壮地怼回去:“你要是不服,我们就去抓只真的看看!”

坎蒂丝也被他激起火来,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把:“去就去!”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组成小队,凭借青年的经验,真在黎明前抓住一只。

那是只看似普通的小鹿,但它的嘴有四瓣,口腔内都是细细密密的尖牙。

这是只比较容易控制的魔物。青年用麻绳勒住它的脖子,与它的四蹄套到一起,倒吊到树上。

坎蒂丝看到青年熟练的手法,就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对付魔物了。

果然,能从那场噩梦中存活的人都有自己的本事。

青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魔物是杀不死的……就算杀死它们的肉|体,里面窜出黑气也会继续寄生到其他生物体内……所以我们会把它们控制住,统一埋进大坑或者用船送到深海区……”

坎蒂丝觉得这方法也欠妥当:“那大地和海洋……”

“都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们也是为了自保……”青年打断她的话,又沉默了数秒才道,“就是因为我们不够了解它们,所以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我们当时处理魔物时都会带着护具……”

他向“少年”展示自己的双手:“现在,我要直接接触它了。”

两只手同时向上伸,手掌放到魔物的背脊上,一动不动。

耳边不断传来魔物的吼叫声,坎蒂丝心惊胆战地看着青年的动作,突然觉得跟着胡闹的自己真是脑抽了。

她是为什么要参加这种荒唐的实验?活着不好吗!

魔物被倒吊在半空,身体一直在不停挣扎。即使这样,青年也没移开双手,一直贴着它的皮肤左右晃动。

直到第一缕阳光照入林间,那魔物挣扎的频率在逐渐变慢,到最后像是死了般不再动弹。

从森林走出的精灵“少年”还没见过这种场景,惊喜又惊讶地上前:“它这是……死了?”

“不,只是阳光会让它们的行动变得迟钝。”青年终于移开手,甩了甩僵硬的手臂,“等到太阳落山就会恢复……这也算第三个发现吧。”

一边说着,青年一边向“少年”反复展示自己的双手:“看看,刚刚时间也够久了吧?我都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他都做到这一步,坎蒂丝自然不得不承认他总结的那些经验有道理。

“就算是魔物,普通的接触也不会传染什么。”他将双手搭到“少年”的双肩,使劲按了按,“更何况你也不是魔物……你自己不也是这和认为的吗?”

“别人说得不一定是真的,真理我们要自己去探索才行!”

青年拍拍胸脯,在逆光的环境下身形很高大。

精灵“少年”被他的话震住,不禁开始回想自己的经历。

是啊……明明她自己就是个例子。

她就是那个被“污染”的人类,是注定会变成魔物的人类……但她到现在依然是好好的,除了那只眼睛并没有任何异常。

她还保有理智……即使那么多人都不敢相信这一点,但事实便是如此啊!

“……你说的没错。”她猛地抬头看向青年,漆黑的眼里闪着光,“既然不了解就该去了解,足够了解它们才有更多对付它们的方法!”

“少年”上前一步,激动道:“也许我永远都变不回去了……但如果真的足够了解它们,有人再被攻击时是否也会有补救的方法?”

“我就是这个意思!”

青年爽朗地笑起来:“自从看到你那只眼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成为同伴!”

他对“少年”伸出右手:“我已经失去主人赐予我的姓氏,你叫我‘柯里弗’就好。”

“少年”握住他的手,在自我介绍时突然卡了壳。

她该怎么介绍自己?路路阿里吗?

…………不。

精灵族的“路路阿里”已经死了,自己需要一个新名字……

脑中似有什么被轻轻拨动。“少年”抬眼,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安奈牙。”

她轻声道:“可以这样称呼我……”

***

诗人安奈牙看向明亮的舞台,眼中似有怀念。

左手无意向上翻起,露出光滑细腻的掌心。

他轻笑一声,继续拨动手中的琴弦。

“那一天,林中的莫丹人主动靠近,握住那只丑陋的左手……”

“诗人安奈牙,在此刻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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