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灿阳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很久很久，浑身没有任何知觉，轻飘飘的，像是躺在一团松软的棉花上。
眼前的一切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白色灼目的灯光，让白灿阳的眼睛刺痛无比。一张女孩子的脸慢慢的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带着几分惊喜和激动。
“能听见我说话吗？”
“要是听见的话，就眨眨眼睛。
白灿阳下意识的听从她的话，闭上了眼睛，又睁开。
女孩更加兴奋，回头：“医生，医生！”
医生……他是在医院吗……
视野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有护士，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他们围在自己的床边忙来忙去，时不时的捏捏他的手腕，掀掀他的眼皮。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弯下了腰，一脸欣慰的开口：“白先生，您的身体初步检查很平稳，没有生命危险，我们马上带你去做个更详细的身体检查。”
医生掩不住的满脸喜悦：“白先生，你已经昏迷了快一个月了，你的家人要是知道你醒过来，肯定会很高兴的。”
“快，快点，打电话通知齐先生。”
白灿阳的脑袋痛的要命，他刚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意识还有些昏沉，可他还是敏锐的从这些人的话里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他们叫自己……白先生。
他是谁，他是谁……
白灿阳的心脏好似猛的戳进来一把冰冷的刀子，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他慌里慌张的想要坐起来，可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仿佛能动的只有自己的眼睛。
床边的护士似乎察觉到了白灿阳的异样，忙的弯腰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白灿阳张开了嘴，他的声带像被生生撕裂开，疼的他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睁着猩红的眼睛，艰难的一字一句，颤抖着开口：“……我，我……名……名字……”
护士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问你名字吗？你叫白灿阳啊。”
白灿阳怔怔的看着她。
白灿阳……
怎么会是白灿阳……
怎么还是白灿阳……
短暂的呆滞后，白灿阳的眼神猛然慌乱起来，他似乎挣扎的更加厉害，想要坐起来。
可他的手脚不能动弹，只有激烈起伏的胸口，以及从喉咙里发出的低颤和呜鸣声。
护士这才觉得不对劲起来，按住了白灿阳的肩膀：“白先生，您怎么了？”
白灿阳：“……镜……镜子，我想要镜子……”
“镜子？”护士有些纳闷，但还是点点头：“你想要镜子是吧？好好好，我去给你拿，你先别激动。”
很快，护士就拿了个镜子过来，轻轻的放在了白灿阳的面前。
白灿阳眼眶通红，秉着呼吸慢慢的看了过去。
镜子里的是自己那张看了二十多年的脸，白灿阳的眼泪一瞬间就滚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已经知道错了，已经受到了那么多的惩罚，为什么，老天都不肯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还要以白灿阳的身份继续苟延残喘的活着，被人欺负，被人玩弄，陪一个又一个他不喜欢的男人上床，十年……二十年……
为什么……
他真的知道错了。
他不想再当白灿阳了……下辈子，当条狗当只猫都好，只要不是白灿阳……
隐忍了太久太久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化为了难以抑制的绝望和悲恸，白灿阳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闭上了眼睛，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又轻小。
哭声在小小的病房里回荡，让护士和医生都不知所措。
大难不死，是个人都会高兴，怎么这个孩子却哭的那么伤心呢。
他被人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都是鲜血，心跳也很微弱。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白灿阳活不下去了，可他们是医生，他们用尽了一切手段，还是把这个年轻的孩子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
虽然他大概会在轮椅上度过他的余生，但活着……总有希望去。
“白先生，您别难过了，您的男朋友齐先生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白灿阳的哭声撕心裂肺，像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他无法用肢体表达悲伤，一动不动的哭嚎更是让病房里的其他人万分揪心。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白灿阳的哭声才渐渐的停歇下来，他本就身体虚弱，又哭了那么久，到最后，已经没了丝毫的力气，只是一抽一抽的哽咽，发出像幼兽一般的让人心酸无比的呜咽。
就在这个时候，从病房外面，匆匆的跑进来一个人。
“齐先生，您来了。”护士像是见到了救星，松了口气：“白先生醒了。”
齐霄脸色苍白，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床边。
他双目通红，轻轻的握住了白灿阳的手，把他瘦削没有一点肉的手，纳入了自己的掌心中。
“阳阳……你终于醒了。”
接到医院的电话时，他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还
在国外的时候他就养成了习惯，开会时绝对不会带手机，也不会把私事牵扯到工作中。
可自从白灿阳出了事，手机就成了他寸步不离的东西。
白灿阳跳楼的时候，他刚从白家别墅出来不久。
满肚子的恼火和愤怒无处宣泄，最后叫了贺辞和宋记秋陪自己在酒吧买醉喝酒。
那晚他喝的酩酊大醉，一点意识都没有，最后是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他是在宋记秋那里醒来的，手机上有许多未接来电。
王子翔给他足足打了二十多个电话。
他的心脏当时就沉了下去，意识到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
他给王子翔回拨了过去，然后，就得知了白灿阳跳楼的消息。
当他浑浑噩噩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就是躺在ICU的白灿阳。
他瘦削苍白的身体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冰冷的管子。
微弱的呼吸和心跳，成了仪器上的一串数字。
在那一刻，齐霄才明白，痛彻心扉，这四个字，究竟是何等折磨人的滋味。
他明明喜欢白灿阳。
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
他帮宋记秋欺骗玩弄白灿阳的感情，冷眼看着他默许他被一个又一个男人折磨，任由他的父母要挟他……
最后的最后，他还把白灿阳的事，告诉了白夫人。
他和那些折磨凌辱白灿阳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不，他连那么畜生都不如。
至少，白灿阳在他们那里，没有想过去死。
而他齐霄……
去把白灿阳逼到了跳楼自杀的绝路上。
这一个月来，齐霄根本不敢放下手机，他怕自己再错过阳阳的消息。
他要自己这一次，能陪在他身边。
昏迷中的白灿阳显得很安静，像个熟睡的孩子。靠着营养液吊着命，他很快就消瘦了下去，本就纤弱的身体瘦的更是让人看着难受。
那手腕，就好像两根竹签，都不敢让他太用力的握着。
白夫人告诉他。
很多年前，阳阳出车祸时，也是这样，在病床上躺了三年。
那晚齐霄看着沉睡的白灿阳，再也绷不住，把自己锁在了洗手间，狠狠的抽了自己两巴掌。
白灿阳这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
而大多数的苦头，都是他齐霄一手造成的。
是他让白灿阳在病床上躺了三年，……甚至可能是一辈子。
万幸。
他终于醒了。
他还有机会，去好好的弥补阳阳。
齐霄轻轻的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白灿阳红肿的眼睛，心如刀绞。
手指轻轻的摩挲白灿阳的眼角，齐霄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阳阳，对不起……我不该，把那件事告诉阿姨的。”
“你原谅我好不好？”
白灿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齐霄：“好，你现在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你生我的气，你不想理我，我都接受。我只想你养好身体，这些事我等你康复了再说。”
白灿阳的心底一片死寂。
齐霄的话，他已经不想再听了。
他只知道，他大概……一辈子也无法从齐霄的身边逃走了。
“你累了是吧？”齐霄伸手，轻轻的给白灿阳整理着头发：“那就睡一会儿，我就给阿姨打个电话，阿姨和叔叔要是知道你醒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白灿阳睁开了眼，泪水忍不住翻涌。
“别给他们打电话……我求你了，别让他们看见这样的我……”
齐霄沉默良久，最终俯下身，轻轻的吻了吻他的眼角。
“好，我不让他们来医院。”
他的吻让白灿阳觉得反胃，可他无法躲开。
他只能在齐霄吻过来的时候，重新闭上了眼。
逃不掉了。
他被齐霄彻底的困住了。
……
白灿阳刚醒，身体和精神都很虚弱，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为了更好的照顾白灿阳，齐霄很早就在医院的附近租了一套公寓，方便他公司和医院两头跑。
给白灿阳盖好被子后，齐霄便离开了病房，给白夫人打了个电话。
“阿姨，阳阳醒了。”
白夫人一听，立刻就哭了出来，要过来医院看白灿阳。
齐霄拦住了她：“他现在刚醒，精神很不好，已经睡着了，而且他现在很反感见人。阿姨，我们还是不要再刺激他了。您来公寓吧，我做的饭他不爱吃，还得麻烦您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