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威尔

次日,冒险者协会大厅。

埃尔文拖着伤手,修穿着皮甲全副武装站他身后,活像个保镖。嗯,的确是保镖没毛病。

“我们的人昨晚下去看过了。”

说话的人是个毛发完全脱光的老人,头顶油光程亮,尖尖的,锥子形,看起来显得很聪明。他叫库恩,本笃冒险者协会会长,协会成员都喜欢叫他老家伙。有什么问题问老家伙总没错,毕竟他活得久见识多。

一大群冒险者带着形形色色的假面具围观,但没有人说话,因为对话的是协会里公认最聪明的两个人。

“那完全就是条蛇蜕,一整条笔直的摆在那里,大概五百米长。”

老家伙用手在皮质地图上比划,地图上已经标记了这个新发现,本笃城的正东面用墨笔画上了一条西北方向朝向的斜线,标记为‘耶梦加得’。

“头是这里,尾是这里。”

“为什么里面有风,另一侧也打通了吗?”

“对,它的尾巴末端也有个巨大的裂缝,异端在那边上层也种上了泰龙草,不过长得没这么这么大。我猜测这边窟窿打开的同时另一侧的土层也因为风压打开了窟窿,然后整个空腔瞬间通风带起了震动。”

“也就是说我们是第一批下去的人?不然两边风道贯通就很难合上了。”埃尔文问。

老家伙双手抱胸看着地图走了一圈,否定了埃尔文的观点,

“也未必,也许蛇头这边的植株是后来种下的,异端早早已经从尾巴那边的植株挖窟窿下去看过了。因为没有形成风道,地龙还来得及拉屎把他们下去踩破的洞补上。”

“有道理。只是还是不能解释蛇头为什么会探到地上。”埃尔文皱起眉头。

“只能推测大地之神觉得这玩意恶心想把它吐出来,换做是你扎了根针进皮肤也会觉得难受是吧。”老家伙打了个令人觉得很违和的比方。

“你才恶心…锥子头你全家都恶心…”

诶,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修等得有点不耐烦起来,手肘推了推埃尔文的腰。

哦,对。差点忘了正事。

“会长,我们要去圣都,有没有刚好往庇佑城方向的冒险团让我跟一下。”

埃尔文正倚赖自己在协会的老资格找个冒险团让他白嫖本笃到庇佑一段路的庇护。之所以需要求助冒险团,是因为害怕路上的魔兽。

魔兽是天空的眷属,和普通动物的区别在于是否知道躲雨。

这不是一个玩笑,一名在野外遭遇雨天侥幸存活的冒险者曾经报告过,在树洞里和麻雀一家挤在一起躲雨的时候,他看到整个森林在雨中起舞——大树们满是褶皱的树皮整张光鲜起来,淋雨的草叶加速生长,很快比树底同类的高出一截,魔兽们倾巢而出,发了狂似的奔走咆哮,扮演着舞者中最急性的那一个。

直至雨停,舞曲停歇,曲终人散。

事实上,野外已经是魔兽的天下,百年前有学者甚至怀疑,是否一般动物在野外将会消失,只有被人类圈养的家畜能够存留下来。

所以即使是通过最安全的官道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依旧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不仅仅是路途中的魔物,防备天空中随时落下的雨,还有可能遭遇山贼劫匪。正常情况下商人都会雇佣一个冒险团来保护车队,即便如此,稍有不慎也会血本无归。像女骑士这样单枪匹马穿行于城市间的,不说绝无仅有,在埃尔文认知中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因此,护送遗土名义上是一名圣骑士加一名教徒合作前往圣都的神圣旅途。实际上惜命的护送神甫们基本都会拉上一个冒险团保护自己直达圣都。

为什么埃尔文先生不那么做——因为穷,刚刚经历了大风暴的东三区教堂显然不会为他出这份钱,他自己口袋里又没几个疙瘩,付不起雇佣一个冒险团来回的昂贵金额。没错,圣骑士是只管去不管回的。

围观人群里几个人举起手,多是些熟面具,看起来埃尔文先生虽然穷困潦倒,可还有几分薄面。

“威尔你们‘恐怖团’刚完成升阶任务到B级吧。”老家伙说。

B级冒险团的升阶需要完成三次相当于猎杀B级魔兽难度的任务并且不产生人员损失。高阶魔兽一般居住在远离人类的深山老林,能行进到那些地方本就是强者的证明,甚至还需要在对方熟悉的环境中完成猎杀。B级在一众冒险团中已经是排得上号的好手了。

“是啊,已经修整一个月了,再呆下去身子骨都发霉了。这次刚好接了个低级的探索任务活动下筋骨。小面瘫我们走,包你安全。”一条恐鱼脑袋从人群探出头。

不,是个用恐鱼面具遮住嘴的男人。

熟悉的称呼,说话的人是威尔,老扎克家的大儿子。

“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你们已经备好行李了吧,跟我来。”恐鱼嘴打量了两人一眼。修背了她的木匣,手上提着出门必须品的油布。埃尔文左手有伤,右手拿着剑,小小的命匣揣在怀里。

威尔是埃尔文的老熟人,他还在摆摊做剖解师的时候经常来他摊上消磨时间,埃尔文的很多冒险故事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威尔入行的不算早,老扎克开了家玻璃工坊,在外城算是少有的富裕人家,有能力送他读书。他在一家私学读书到十八岁才背着父母跑进冒险者协会混迹,可怜老扎克本指望他能在元老院谋个文书的差事,将来当上官员住进内城光宗耀祖。

遇见他那年埃尔文十三岁,碰到他的时候他在一个叫‘屠龙者’的C级冒险团当学徒做拎包小弟。因为那个冒险团是个大客户,埃尔文极有印象,剖解师们私下称他们为‘巨蜥搬运工’。

“厉害吧,小面瘫,这可是威尔大人我一个人猎杀的。”坐在摊子旁等待埃尔文分离魔能器官的空当,威尔说。

那是一只E级的恐鱼,看起来很恐怖,但只是看起来恐怖。那玩意是个素食者,肠胃里满满的都是黄绿色的藻类,魔能器官小得跟豆丁一样,估计顶多只能滋出点水花,埃尔文在内脏里掏了半天没找着,甚至以为评级的先辈搞混了普通生物。跟其他的凶猛小东西相比这玩意简直侮辱了魔兽。

“小面瘫,你说我拿这个做面具怎么样,那些冒险者的面具再没有比它更恐怖的了。”

“……”埃尔文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认真研究内脏没有回应。

威尔拍了拍埃尔文的肩,埃尔文这才知道‘小面瘫’在叫自己,疑惑地抬头看他。

只见威尔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壁画‘屠龙者高文’,再竖起大拇指戳戳自己。

“彼可取而代之。”

年轻的埃尔文那时还不是很明白敷衍的艺术,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生硬的应了声:“哦,加油。”

威尔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我屠龙的那天,你来做跟团剖解,切那条龙!”

两人就这样成了朋友。

当时威尔还指望着啤酒肚上堆着两层脂肪的不太靠谱的团长大人指点一手祖传的屠龙刀法。时过境迁,他自己的小团体都已经晋升B级了,当时的‘巨蜥搬运工’应该早就不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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