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凡尔赛的儒家学霸

倪仲文见乐洛久久不语,给张老叟挥挥手,示意继续划船,同时笑着问道:“汝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吾虽然水利方面的造诣不强,但在儒学方面,颇为自信,有疑问尽可说之。”

他作为董仲舒的再传弟子,在儒家尚未完全普及的大汉,有信心在儒学之道上碾压绝大多数人。

不说吹牛,单是这信都郡,能够站出来与之一较高低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出来。

这就是学霸的自信,吊打当地一切!

想当年,太学未立,郡学未普及,他倪仲文家境贫苦,为了学习儒学,只能在稷下学宫厨房做低贱的徭役,以求得学儒之机会;为了养活自己,每到耕种时节,他还得扛着锄头给当地农户做短工,换取小部分钱财……以至于当地的读书人还为他创造了一个成语--带经而锄。

“师弟,为兄先师从欧阳生,学伏生所传《尚书》;后又受业孔安国,学习鲁王从墙壁中所得古文《尚书》;数载之前又入长安,得褚大之教导,习得《公羊春秋传》,曾与董子讨论《论语》之大义。”

倪仲文与乐洛对视,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讲述平平淡淡的人生经历似的:

“只要汝不明白之处在儒家范围之内,吾皆可解答。”jiqu.org 楼兰小说网

乐洛内心已经麻了,嘴角抽搐几下。果然“舌尖上的中国”是永恒经典:最高级的凡尔赛,往往采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

倪仲文讲了一通,乐洛觉得里面涉及的信息堪称离天下之大谱,能把人的脑袋撑爆。

师从欧阳生、孔安国、褚大……

这还是人吗?

这就好比一个出身齐鲁、冀、豫之地的贫困人家子弟,在边打工边学习的状态下,以全国第一的高考成绩先考入复旦大学读了本科生,随后又通过外推保研的方式进入清华大学读了研究生,目前正在北京大学攻读博士学位……

金大腿啊!

先不说这厮学术究竟如何,但这人脉圈,足已遍布半个儒门。

“倪公,晚辈目前刚接触儒学,一时半会儿恐怕提不出问题,因而斗胆请求……如果日后遇到问题,可否写信向公求教?”乐洛小心翼翼的提出请求。

“哈哈哈,小事耳!”

倪仲文大笑几声,从下属那里接过一卷半掩的竹简,在上面快速这下两个地址:

“此分别为我在长安居住之地与北地办公之地的居所,若师弟遇到难题,可修书两封,分别寄至两地,吾收到之后定当快速回复。”

乐洛激动到双手颤抖,接下这份沉甸甸的竹简,迅忙把缠绕在腰间的那一块原本用来为干肉挡雨的白软羊皮解开,竹简放进去,小心翼翼的缠成一个包袱。

今天没有白跑一趟,竟和大人物交换了联系方式。虽然不晓得人家日后是否真的会理会书信,但是有联系方式总比没有强,万一哪天用的上呢?

就当二人准备深入交流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小船忽然停了,张老叟不合时宜的声音接着响起:“诸君,靠岸了。”

岸边,不知何时多了十二名身着皮甲的士卒,他们手持锋利的长矛,将一辆马车紧紧的护住。

马车染着黑红相间的漆,白色的丝绸帘子自然垂下,帘子两边各挂了一个翠绿色的玉环吊坠,拉车的两匹马一黑一白,健壮有力。

倪仲文待在船上没有动,他使了个眼神,属下火急火燎下船,与这群人交涉。

片刻后回来汇报:“倪公,此乃中山靖王之子、樊舆侯修麾下士卒。樊舆侯听闻倪公在信都郡,欲请教儒学,特安排人前来迎接。”

“这样啊……汝让他们稍等片刻,吾与师弟告个别。”

“诺。”

倪仲文打发走属下后,对憨憨的李季点头笑笑,拉着乐洛下了船,在岸边一处宽阔的位置驻足,语气诚恳:

“师弟,汝尚处壮年,正是学儒的好时机。如今陛下在长安创建太学,准备从各郡县选拔优秀人才,填充五十名博士弟子的空缺,希望汝能在信都郡郡学脱颖而出,通过岁试考入太学。届时你我可在长安相见,把酒言欢。”

话毕,倪仲文又打开一个外出从不离身的黑色包袱,从中取出一块淡黄绿色的云彩型玉佩,塞进乐洛手心:

“吾年幼时亦为贫苦人家的子弟,知晓寒门学儒的困难。这块玉佩蓝田玉你暂且收下,如果不幸面临无钱可用的困境,可去商贾家中卖出,换一两顿饱饭。”

“倪公,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乐洛感受手心中发暖的轻盈薄玉,立刻推脱,往回推。

“收下吧。”倪仲文笑着握拳,不给乐洛丝毫机会,“樊舆侯相邀,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有机会见。”

这位来自北地的官吏受到属下搀扶,先坐在车边,此时车厢内钻出来一名体型娇弱的侍女。在服侍下,他将那双沾满了黄色泥巴的靴子脱下,才钻进铺着数层被褥的华丽车厢。

临行前,倪仲文忽然掀开柔滑的丝绸门帘,对乐洛挥挥手,留下一个畅然的笑容,大喊:

“师弟,我本名倪宽,他日若有缘,长安再相见!”

门帘落下,在士卒护卫下,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了一排曲折蜿蜒的车轮坑,渐渐的消失在地平线上。

看见倪宽离开了,李季凑到乐洛身边,吧唧一下嘴,感慨:“你运气够好的啊,竟然被贵人如此友善相待。”

“……”

这肥竖子沉默片刻,眼珠子骨碌一转,话锋立变:“也不能都归咎于运气,汝怎么知晓郑国渠周边的情况啊?难不成汝家在关中也有熟人?”

乐洛深深注视一眼玉佩,塞进袖子中缝纫的口袋中,看着李季耸耸肩道:“若我说是年幼时候,一白发翁所讲,你可相信?”

“不信。你又不是留侯,怎么可能碰到白发翁。”李季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不信拉倒!”乐洛翻了个白眼,催促道:“赶紧走吧,天快黑了。”

说完,便拉着身旁这肥胖的身躯在泥泞道路上继续前行。

雨后路阻,不光草鞋上,二人脚底也早就沾满了泥巴,脚心打滑严重,以至于速度与离开郡学时想比,慢了许多。

一胖一瘦,晃晃悠悠的,渐渐的也消失在地平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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