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让域医生在吗？”
声音响起。
门口站着一位抱花的青年。
粉色的玫瑰。
洁白的医院墙刷。
……
这是很诡异的画面。
没人会在探病的时候，选择送玫瑰——送的对象还是医生，不是患者。
但房里坐着的人却并不搭话，只冷冷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青年面露尴尬。
好在他身后正有人进来，冲淡了此时气氛，只瞥了一眼，就瞬间露出了然的表情。
“放旁边就可以了。”
“但是，我想亲自送到他手上——”
说着，他的视线下意识移向了对方手指的位置，顿时睁大了眼睛。
好、好多花！
玫瑰、百合、栀子……
不止如此，就连包装精致的礼物盒也被随意堆积在原地，散发出昂贵奢侈的气息。
“……”
他瞬间愣在了原地。
那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忽然变得格外沉重，“别紧张，你不是第一个来找让域告白的患者了，说实话你等了三天才来我还挺意外的——”
……
……
青年失魂落魄地走了。
望着对方备受打击的背影，石海沉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感叹。
“才来一个月……竟然已经是第六次了。”
不是，对方上的班，好像和他上的班不一样啊！！
其实，他们并不是正规医生。
本职隶属于……
规则怪谈局。
这个世界，存在不为常人所知的怪物。
而总有人来收拾烂摊子，由此诞生了怪谈局。
员工都有不同的任务。
至于他们这些底层员工，虽然刚过灵感值门槛，算不上完全的普通人，但也因为没有特殊能力，没资格前往事件现场。
他们负责的，是在事件结束后伪装心理医生，清理卷入事件的受害者的记忆。
这任务其实并不轻松。
因为被怪谈污染记忆后的人，很可能会做出种种诡异、超出常理的行为，引发一系列的麻烦。
但钱再难赚也得赚，石海沉对工作的高薪很满意。
不过，明明他和让域两个都是规则怪谈局的底层员工，他本人每天上班都饱受精神摧残，但是对方好像有那个，可以让人变成恋爱脑的特殊能力——
“嘁。”
房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嗤笑。
石海沉的胡思乱想被打断。
他抬眼望去，正对上一双阴鸷的眼。
对方身前挂着工牌。
——夏医生，夏郃。
他们的这个心理分所是E级。
因为没有足够的经费，所以共用一个办公室。
礼物一堆，空间就显得很局促。
夏郃盯着那堆礼物，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又是这样。
这个废物有什么好注意的。
真他妈的没长眼。
他冷冷道：“真会给人添麻烦，以为每个人都只有一张脸拿得出手——”
话音尚未落下。
两人的余光出现了一道身影。
石海沉转过身。
在身影映入眼帘的瞬间，视线仿佛被晃了一下。
那正是话题的中心，让域本人。
消瘦挺拔的身躯。
对常人来说秀美到极致的面孔，却隐隐约约带着韧劲，显得更加破碎，宛如一只在狂风中揉碎的不屈蝴蝶。
只是投来视线，就让人心底升起了一股心痒难耐的冲动。
不过，对方眼底有淡淡阴影，似乎精神不佳。
就像一副名贵的画，被人恶意涂抹勾勒，摧毁了那份独特的美丽。
石海沉心底一揪，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你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既然遇到了还不滚去休息，非得来上班？你的工作我可以帮你做——”
“……”
“………”
单纯因为睡过头，所以上班差点迟到的让域。
“。”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夏郃。
围观的石海沉：“……”
出现了！
只用脸就让人变成恋爱脑的特攻。
让域：“帮我做？”
只简单一句话，夏郃的脸瞬间涨红了。
“怎么可能？我只是来叫你工作罢了！”他强撑着厌恶的表情，哑声说道，“404病房入住了新病人，那可是你和那家伙的负责范围，从昨晚我值班开始，那群上三级的员工就围在了病房外，该不会又是你搞出的烂摊子吧？”
404……？
闻言，让域眯了一下眼。
入住的病房号，决定了事件严重程度。
而404，是这个E级心理医院最高等级的病房。
“别想多了，我可没有关心你这种——”
让域：“所以？”
闻言，夏郃表情变得难看起来。
他原本脸上涨红，却瞬间退去，只留下了冰冷的沉意。
“走了。”让域心不在焉道。
“哦、哦。”
石海沉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他们是任务搭档。
如果404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也必须和对方前往现场，查看是否出了异常。
什么意思？无视他？
夏郃目光死死，盯着两人离开办公室的背影，咬紧了后牙槽。
走廊上。
见让域本人完全无视办公室内放置的礼物，石海沉心底痒痒，忍不住八卦道：“刚才有人过来送了你礼物，看起来还不错。也放在那里有一会儿了。”
在他的注视下，让域随口道：“九点钟的时候，清洁工会统一打扫卫生。”
什么？
石海沉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要不要看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怔在了原地。
等一下。
让域没理解错他的意思。
他的言下之意，再过十几分钟就会有人全都收走。
所以，石海沉不用再担心它们一直放在那里，挤占办公室狭小的空间。
但这不是……
完全糟蹋了那些真心吗？
望着林域平静的面孔，石海沉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众人私下里流传的一句话。
“喜欢上让域，其恶劣程度简直足以媲美诅咒。”
但之所以是诅咒，正是因为无法主动避免，只能被迫饱受精神、情感上的折磨。
太绝情、也太冷漠了。
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意什么。
不过，也确实……很难想象他和谁在一起的样子。
石海沉心有余悸地想。
虽然这人长着一张迷惑性的面孔，但其实很冷漠、性格恶劣，说话字数相当吝啬，总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无法想象。
要真的和某个人在一起了，说不定情况会更糟糕。
两人已经来到了电梯门口。
红灯跳跃，证明刚好也有人想往四楼去。
让域垂下眼。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手指动了一下，突然道：“戴上装备。”
石海沉回过神，连忙点头：“嗯嗯，戴着呢。”
即便是残留的精神污染也很危险。所以，他们这些人，去见病人前也会装备上相应的设备。
譬如现在，让域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一圈素面银戒。
表面不起眼，但实际却是规则怪谈局的基础装备。
一旦进入高浓度区域，它就像一个报警器，会在佩戴者精神异常的时候变锈腐化，为自己及同伴起到警醒作用。
电梯停住。
随后，在他们面前打开。
电梯内只站了几个人，还有多余的位置容纳。
但里面的人穿着纯黑西装，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一眼，目光闪过了一丝轻蔑，然后直接按了关门键。
石海沉急了：“等等，我们也要上去——”
电梯门“砰”地关上了。
让域撩了撩眼皮，眼底闪过一道晦涩红光。
“什么东西！”石海沉丝毫没有注意，只咬牙切齿，“真是狗眼看人低！”
他真的怒了。
但也只怒了一下。
因为他认出来了。
黑色西装，红领带，那是规则局A级员工的制服。
在里世界，C级以上的员工拥有超自然力量。
而他们只是最普通、毫无能力的E级员工，准确来说是“可替代品”，自然没有被对方搭理的必要。
认出来后，他心底忽地浮现出不安。
真是一级？
他们这里，以前根本就没有总部的A级员工出现！
夏郃那混蛋居然没骗人。
404病房，很可能真的住进了什么特殊人物。
如果是A级……
他们真的有资格去处理这种级别的事件后续吗？
石海沉打了个寒噤。
“算了，还是走楼梯吧。”他克制不住胡思乱想，“反正我们在三楼，只有一层就到404了。”
“不用。”
让域纹丝不动。
石海沉：？
他顺着对方视线，疑惑抬头，却在下一秒，眼睁睁地看着电梯上方图标传来“滋滋”响动。
？不是。
电梯才刚上，怎么在往下？
“叮”的一声。
电梯抵达。
门打开。
露出了方才那几个A级员工茫然、懵逼的面孔。
让域：“出来。”
他语气称得上平静。
电梯内的几人终于反应，瞬间勃然大怒！
“什么？！”
“我怎么可能听你一个——”
他们脸色难看，嘴里也辱骂起来，但却和说的相反，身体已经从善如流地走出了电梯。
其中一人甚至抬手按着电梯按钮，防止门关上。
石海沉目瞪口呆。
那几人显然比他更吃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出乎预料的动作。
怎、怎么回事？
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我的手、我——”
“好吵。”让域道，“你们真的很没有礼貌。”
……？
舌头。
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了！
意识到发生什么，几人不受控制地面露惊恐。
眼前的人只用了两个字音，走廊就骤然死寂下来，再没有别的声音出现。
在他们瞳孔放大，恐惧不已的目光下，让域走进电梯，转头看向呆愣在原地的石海沉。
“……”
石海沉闭上了张大的嘴巴。
懂了。
他识趣地滚了进去。
几秒后。
电梯门阖上。
两人站在电梯里，死寂无声蔓延。
石海沉勉强站直。
他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哪怕他是傻子，也该看出来身边的人做了什么。
但他们已经共事一个月，也没见过对方表现出这种能力啊！为什么忽然决定使用了？！
石海沉不想知道秘密。
因为知道越多，越可能会死。
然而，事与愿违。
在他颤抖的身躯旁，站着的让域已经开口了。
“你其实知道，我以前是S级吧。”
石海沉：！！
这是最近，才在医院私下流传起来的消息。
关于让域的来历。
对方的灵感值并非现在的E级。
是在某次事件中遭遇意外，受了极其严重的伤。
再然后，与生俱来的能力就消失了。
变为了残次品的他，作为比普通人好一点的存在，被分配到了这个地方。
本来，石海沉还对这个传闻不屑一顾，但现在看来，竟然间接印证了这种说法。
他忍不住，余光瞥向身旁的人。
只一眼，骤然愣住。
对方那一直冷漠、无聊的眼底，竟然不知何时隐隐燃起了无法忽视的浓烈、极端情绪。
“但因为404，我现在可以用了。”
话语间隐藏的疯狂，让石海沉瞬间呆在了原地。
伴随着电梯抵达的“滴”声音，他听到眼前的人，慢吞吞地说出了可怕的话：“404，是我的东西。”
……
从让域第一次见到规则怪谈，意识到里世界存在开始，他本人这辈子就只剩下了一个执念。
要当世上的最强！
要随心所欲、做一切想做的事。
也就是说，他要成为绝对的食物链顶端，并不断地维持自己冷酷无情、反复无常的人设。
可惜的是，中间出了点意外。
不过既然事情有了转机，那么，他就绝不会放过这个回归正途的机会。
所以，不管404病房现在到底装着什么，会不会抗拒、有没有自主意识……
他都会弄到手，让它成为他的东西。
希望404的东西乖一点。
他面无表情地想，这样才可以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