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渴诗

牛哥将陈川推过来的银子,又分了一半,道:“这些我先拿着。以后不够了再找你要。”

然后不容质疑,将银子推了回去。

“这差不多三两银子,应该能吃上不少天。

“拿这些银两,光吃肉的话,可能不够,但是如果吃粟米,能教你吃撑。”

“当然按理来说,顿顿吃肉,养出来的气血更多,但俺们根本买不起这么多。只能在每顿添上几块,让你解解馋。”

若城神灵为‘封豨’所以对食豚非常忌讳,牛哥又对牛类有着特殊的感情,所以牛肉也不能吃。

数来数去就只有鸡鸭、鱼、羊,几种能吃。

如果某个城里凑齐了各种各样的神灵,怕是一种肉都不能吃,只能吃素,被迫当了半个和尚。

牛哥收了银子之后,外出一会,买了两袋米,用推车推了回来。

买卖半只熏鸡,切下来几块,剩余的挂到墙上。将那几小块剔骨,跺成肉酱,放进铁锅里,加了几种较为鲜嫩的野菜,倒进粟米,加水煮了,用碗分食。

菜与粟米沾了肉味,让人口水直流,不禁食指大动。

陈川捧起碗,很快扒完了一碗,又吃第二碗,连干了三碗,彻底吃不下之时,才停下。

牛哥就将剩下的饭都包了圆,全部吃下,连锅底刮得干净。

陈川替牛哥数了一下,他这一顿至少吃了十碗……比之前的饭量还要大上一倍。

牛哥吃过饭,拍了一下肚子,看了眼疑惑的陈川,笑道:“我拿到培元演武之后,就在驱魔司附近练上了几套,现在饭量大增。”

“这时候俺的身体里应该也养出了一丝气血了。”

生怕陈川失望,牛哥说道:“俺要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捡到了凭物,一定会带给你的。妖仙面具不敢想,其他不入等的凭物,俺还是能找到的。”

陈川忙道:“给我找凭物的事情不着急,我既然已经在凤溪阁有了活计,也能慢慢读书写字,等过了文试,就能顺理成章的去寻文石,根本用不着其他的凭物。”

牛哥道:“说的也是,不着急。”

吃过饭之后,牛哥就要回自个的房间歇息,临走之前告诉告诉陈川。

“明日俺要去执行驱魔司给的任务,是与九等的大人一起做的,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陈川问道:“大约要去几天?”

“三天吧。”

陈川摸了摸手边的木人。

……

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浣溪姑娘拿了那几行字,出了凤溪阁,去到了内城,进了一座占地五亩的庭院,在一座三层高的阁楼上找到了一个带着儒冠的中年人。

这人方口大眼,体格健硕,衣服遮盖下,肌肉隐现。

眉毛粗密,宛如毛笔重重一撇,鼻子居正中,不高挑也不塌,不大也不小。就好像大小高低,都取到了一个中点,显得十分和谐。

浣溪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坐在地上,目光专注,一笔一划的抄写着‘文选’。

较若城同辈称为‘愚钝’的他,在十五岁参加孝经试炼,二十岁方过。二十一岁紧接着参加进等文试,到二十四岁才侥幸通过,同年将文石养出一窍。而与他一同读书的,已有几个将文石养出三窍,只差一步就能登堂入室,进入正式士人之列。

二十四岁之后,又过了十又五年,在他接近四十之后,同辈人几乎都要忘记他的时候,他拿出了一本大书。

其名为‘笔削春秋’。

他以诗经、论语、中庸之中蕴含的里面,提炼出孔子删改史书的心态,从而与公羊家的说法进行对照。

虽不可避免的遭到打压,但在他四十岁那年,他一月破一试,文石生五窍,只差一步就能进入三等,成为了若城举足轻重的人物,蜀中闻名的大儒。

他的名字叫做‘扬导’。

写过这一卷,他搁下笔,闭目凝神在想些什么。

他睁眼之时,已过了一刻钟。

浣溪生怕他又开始抄书,连忙说道:“先生!”

扬导叹了口气道:“丫头,你又来干什么。事先说好,吾可不会写诗。”

浣溪露出狡黠的笑:“诗以言志,我知道夫子你不是不会写,而不愿意写,因为你的志向都在书里面。”

扬导失笑道:“好你个油嘴滑舌的丫头,我可告诉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从我这边套出诗来,门都没有!”

“我若是写出来几首烂诗,说不定会被后世之人翻出来取笑。”

扬导此言非虚,写出‘笔削春秋’之后,他必定会在青史上有个一席之地。

如果笔削‘春秋’还嫌不够的话,诗书礼易春秋,除了诗还未动手,其余几本正义他已经做了小半。

所有人都以为笔削春秋是他呕心沥血之作,但只有他自己和几个亲近的人才知道,五经正义才是他的心血之作,而笔削春秋只是他在做‘春秋公羊正义’之后的副产品。

孝经试之所以卡了这么久,只因为他在开蒙之初,就打定了主意,要以极深厚的‘小学’功夫为根底,为此他精‘说文’通‘尓雅’,遍访各地古音,音韵、文字无所不通。

曾经有人问及熟练知内情的文士,也就是扬导的启蒙之师。

“扬导如此愚钝,怎能取得这般成就。”

其师叹曰:至诚之道,形愚非愚。日积月筹,水滴石穿,纵下士亦可建功,何况(扬)导本上士,以聪颖之材,不厌繁琐,不辞劳苦,又勤于常人数倍,如今之功,非大实小。”

是他的恩师熟知内情,知道‘笔削春秋’完全无法代表扬导的水平。

扬导落魄时,浣溪姑娘所在之王家,也是扬导启蒙恩师的本家,聘请他为授业夫子,因为这般缘分,浣溪才能毫无顾忌的前来找他。

浣溪抽了抽琼鼻,笑道:“夫子不必紧张,我这次来,真不是为了向夫子求诗,而是想让夫子帮我看一首诗歌。”

扬导失笑道:“又是哪个刚通过文试的被你‘打劫’了?”

浣溪姑娘求诗,所谓‘渴诗’之名,几乎与她的曲艺、美貌并称。

不时有新科文士被浣溪求诗,一时成为美谈。

但美谈的背后,罕有人知。写了诗的士子,都因为水平欠佳,而被浣溪敬而远之,就连写着诗的纸都难逃厄运,撕碎之后,进了火炉。

所以扬导听到浣溪的话之后,他第一想法便是,‘又有人遭了浣溪’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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