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抛开自己的身体状况,在父王母后的引导下他重新思考选妃的事情,他知道自己之前在说谎。

从小看着父王母后恩爱的样子,祝杭理所应当在心底曾经隐秘地期待过会有人与他分享日常每一天的生活。

但他不认为这些素未谋面的女子能够与他情投意合。

他希望与互相了解的女孩走到这一步。而不是在一沓画像中挑挑拣拣,接着迎娶一位陌生的新娘。

祝杭有些孩子气的一直拖延着,像所有任性的年轻男孩一样,在其他事情上发泄自己的精力,无限拖延选妃事宜。

直到父王与母后做出决定,同他长谈,他才知道,这个国家平和的表象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同祝杭不一样,他的父王不是独生子,还有个弟弟,也就是他的王叔。从小他很崇拜王叔的能征善战,父王也安排王叔教导他行军打仗的知识。可是他却不知道王叔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体状况,竟然暗中想要取父王而代之。

父王是民心所向,王叔没有自信撼动,但父王母后年纪不小了,一旦他作为唯一的王子有这样负面的消息,战功赫赫的王叔很有可能成为王位的继承人。

母后美丽的眼睛里泛着悲伤,委婉地表达了对于他尽快结婚生子的盼望。

祝杭明白了,他既然从出生开始就享受着权利和尊贵身份带来的诸多便利,那么相应的,他也要承担起责任。

对于父王母后来说,他要成为一个安定的王子,按部就班地在每个人生节点尽快完成选择,做好该做的事,塑造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形象。

祝杭这次并没有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他表现得听话懂事,与母后一起翻看送来的画像册子,一张张明丽鲜妍的面庞在他眼前划过。

他的心情十分平静,她们都很美丽,但是在他心里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翻到下一页,就忘记了上一页女孩的面孔和名字。

这不是这些女孩的问题,祝杭心里想,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或许同时也是这种挑选方式的弊端,这种决定自己终身伴侣的大事,怎么能靠一张画像决定呢。

直到他看到了江晚,江归宁。

为了直观地介绍这些女孩给他认识,每一页都有两张画像,一张是礼服,一张是常服。

作为公主,与其他女孩一样,江晚的礼服画像穿着活泼又优雅,粉蓝色的宫装上细细绣着浅淡的花纹,纱质的玉色披帛松松环绕在手臂间。满头珠翠熠熠生辉,却比不上她朗若明星的眼眸。

祝杭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他曾经听父王母后讲述他们的爱情故事,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在一次宴会上遇见了温婉如水的千金小姐,一见钟情,从此二人携手至今。祝杭平复着自己的心跳想,原来这就是一见倾心的感觉,他心里仿佛有一百只小鹿正在撒欢乱撞。

另一张常服画像里的江晚生动许多,褪去了格外华丽的服饰。她身着大红色的常见裙装,款式简朴却摄人心魄。

祝杭曾经在宴会上听那些贵妇人说过,大红色的衣服很难驾驭,需要格外精致的妆容和华丽的首饰才可以相配。

但江晚只是将一头青丝挽起,簪了一根几乎可以说是朴素的银丝簪。她的容色足以掩盖大红色的抢眼,艳光动人。

画中的江晚神色清冷,下颌微微抬起,似乎很不耐烦。真实的表情无形中拉近了她与画外人的距离。

祝杭维持着自己冷酷的神情,但眼神中有着藏不住的神采。他指着江晚的画像对母后说:“这是哪位公主?”

母后对于这些适龄女孩都有些了解,略微思索便答道:“江晚,江归宁。是方闽的公主。”

“方闽?”这是个对于祝杭来说有些陌生的国家名字。

母后继续说道:“没错,是海边的一个小国,历史并不长,人口也不多。哦,你房间内新换上的夜明珠,就是方闽进贡的。”

原来她来自方闽,祝杭想,她同她母国的贡品一样,是颗璀璨的明珠。

他有些走神,也不再继续翻看画册,母后静静地端详着他,打趣道:“杭儿喜欢这位公主?”

祝杭脸上有些发热,他不确定是不是已经被母后发现了他的脸红,因此语气不知不觉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若是一定要在这里面选择我的王妃,我觉得她很好。”

母后笑起来:“当然很好,母后觉得这位归宁公主是整个画册里面最美的姑娘。而且她特别优秀。”祝杭听的很认真,如果他的耳朵可以动,一定已经竖了起来。

母后接着说:“这位公主在军事上很有天分,而且听说武艺高强。前些年方闽周边很不太平,她十四岁开始就能够带兵打仗了。

她还有个双生哥哥,但是她哥哥不喜欢学习政治。她的父王几乎已经明示会把王位传给公主。杭儿,”母后拉着他的手:“这可能会是一位女王呢。”

祝杭有些激动,他在心底隐秘的赞赏自己的好眼光,又陷入一种微妙的自责情绪。这与他有什么关系,江晚自己很优秀,无论她是不是自己的王妃,她都会继续作为大陆上的明珠闪烁。

母后拍拍他,问道:“要母后去信,问问这位公主的想法吗?”

祝杭语气罕见的有些急躁:“不必!”

母后有些惊讶,因为他明显很喜欢江晚。祝杭眨眨眼睛,语气镇定下来:“反正我很快就要出发去游学了,我想要自己认识她。”

他不想江晚被王妃的身份束缚住,方闽依附于东壬存在,但他莫名觉得江晚不会喜欢依附于某个人。

相比于通知她荣幸地被选中成为王妃,他希望能用祝杭的身份去认识她,了解她,让她自己选择要不要接受他。

他的游学计划是王叔建议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王子在继位之前多走走,对他很有好处。

父王和祝杭本人都深以为然,这是片辽阔的大陆,但是祝杭却没有去过很多地方。现在他启程的理由又多了一条,是江晚。

他兴致勃勃的启程,因为不想大张旗鼓暴露身份,于是没带多少人。

刚刚离开王城,他就知道为什么王叔每次提到这趟旅程,眼里就会迸发出异常兴奋地光芒。

他被伏击了,寡不敌众,回王城的路被王叔的人牢牢把控着。

他撕下还算干净的里衫绑住被剑刺伤的肩膀,对他身边仅剩的忠仆说:“去方闽。”

忠仆很意外,但基于目前的情势,其实去哪里都一样。他们二人一起向方闽的方向艰难地跋涉。

王叔并没有死心,他们期间又遭遇了几次埋伏。

祝杭自嘲地想,作为东壬的王子,不仅在王城外面被人追杀,还贸然地企图到方闽去获得帮助。他本来祈祷江晚这段时间留在方闽本土,现在却宁愿江晚不在方闽,这样或许就不会影响到她对自己的初印象了。

最后一次伏击,王叔似乎是耐心用尽,他亲自出现在祝杭面前。

王叔低头看着祝杭,眼神竟然有些怜悯,原来父王和母后已经知道了他失踪的消息,王叔这次是自告奋勇出来寻找他的,他站在祝杭面前,脸上逐渐洋溢着危险的笑容。

母后本来身体羸弱,现在由于担心,已经生病卧床。父王也是愁眉不展。王叔疯狂地大笑,在他眼中这个国家的一切几乎唾手可得。

祝杭愤怒极了,他童年时期最为崇拜的长辈就是王叔,父王还曾因此吃醋,但现在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假象。以往这位王叔对他的教导,与他耐心的切磋,交谈,都是他野心的伪装。

祝杭拼死一搏,但王叔带了很多亲兵,他中了很多支毒箭。

闭上眼睛之前,他想到了父王母后,也想到了江晚。

他想,还好自己拦住了母后,江晚没有接到消息,不然他这样一个死去的未婚夫,会给江晚带去很多麻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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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再次睁开眼睛,祝杭先是被浓郁的草药味道熏得咳嗽不止。接着闻到身边传来淡淡的香气,冲散了药物气味的不适感,一只手轻轻怕了拍他的背部。

他动了动手脚,身体有好几处传来剧痛,他甚至无法分辨出受伤的位置。

“你还好吗?”这是一个沉静温和的声音,祝杭脖子上也裹满了绷带,他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到了江晚关切的脸。

祝杭顿时觉得像是被打了麻醉,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停止流动,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但仅仅是这样一个细微动作就让他痛的吸气。

江晚今天没有穿红色的长裙,而是穿着暗绿色的长袍,她的长发高高束起,用的也是十分常见的发带。她的背上背着弓箭,手上有些细小的伤口。

她可能正在打猎,或是打仗。

祝杭想开口说话,想感谢她救了自己,还想向她自我介绍。

他尝试开口,但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

江晚微微蹙眉,耐心地对他说:“你中了毒,声带坏掉了,短期内不可以讲话。我是方闽人,我们现在正在回方闽的路上,你坚持一下,到方闽我会帮你找医生的。”

祝杭想说谢谢,但他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西-”。

江晚好像懂了,温和地笑着说:“没关系,你先修养好身体。唉,我这次出来没有带纸笔,不然我们可以写字交流……哎,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写字。”

她比祝杭想象的还要善良细心,他忍耐着剧痛做出还算轻松的表情,听着江晚讲述他昏迷后的事情。

江晚这次是带了一些乔装的军士去收服方闽边陲的海盗。

江晚一边为祝杭熬药,一边对他眨眨眼睛,语气有些俏皮:“其实这次不一定需要我本人过去啦,但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东壬的王子正在选王妃呢,好大的阵仗!我的画像也被送到东壬皇宫了。

不过我觉得我不会被选上的哈哈,我的表妹性格特别温柔,她才适合做王妃呢。”

祝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认真地对江晚说不是的,他选王妃的标准并不是选一个温柔的女孩,而是要选择一个他喜欢的女孩。

他因为自己不能讲话而感到有些焦急和懊恼,又觉得以这种方式能听到江晚的真心话也不错。

江晚这次出门带的人不算多,他们这支小队停留在山里,大家都忙忙碌碌,有的扎营,有的打猎,有的生火。

祝杭住在一个单独的小帐篷里,江晚几天以来都在照顾他,他还没见过这个小队里的其他人。

此刻江晚就坐在他的帐篷里认真地熬药,她性子活泼,有些坐不住,所以和他讲了不少话。

“不过听说东壬的王子人还不错,”江晚托着下巴,看着炉子。

祝杭紧张起来,虽然躺在一张简易的床上,但手指尖都在微微用力。

江晚没有想过他就是王子的一丁点可能性,毕竟他的行程是保密的。

江晚接着给他讲了自己是怎样捡到祝杭的,王叔狠辣但百密一疏,因为他们二人都中了毒箭,就将他们丢在路边草丛里,动身离开。

祝杭确实已经昏过去不能动弹,但他的仆从硬是手脚并用,爬到了显眼的道路中间。

接着,祝杭认为就是缘分的指引,路过的江晚小队发现了他们。

据江晚说,刚刚看到他时真的吓了一跳,浑身是血的两个人,甚至还穿着和方闽这边风格不一的服装。

江晚并没告诉他,小队里确实有经验丰富的老兵认为这两个不一定是好人,还劝告江晚不要惹上麻烦。

但路见不平,虽然没有在不平正在发生的场景,但江晚还是觉得不能一走了之。

毕竟那是一条罕有人至的小路,按照祝杭当时的身体状况,江晚要是离开,他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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