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8章

“哎,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小故事,”在博学多才的好伙计面前桂卿也有点争强好胜想法,于是便抢着说道,“好像是在《小》还是哪个地摊杂志里看过的,是关于怎么提一个小交警的故事。说是在那个单位有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有一天他在大街上一脸严肃地拦住了一辆公然违章的小轿车,结果那是市※※局一把手的座驾,小伙子在司机的严厉训斥下仍然坚持秉公处理,罚单照开,一点都没犹豫。处理完这个违章之后的当天,坐在轿车里的人接着就在后边召开的一个大会上公开表扬这个小伙子不畏权贵,遵规守矩,敢于亮剑,他当场就表态,绝对不能让这种踏实认干的老实人吃亏,大家都拍手称快。然后等晚上的时候,这个小伙子就跑到坐车人的家里问了句,三叔,我的事成了吗?”

凤贤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个故事了。

“你说,卢广平的事和这个小伙子的故事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桂卿郑重其事地问道,这简直就是句可有可无的废话。

凤贤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并且觉得桂卿完全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和无趣,如此轻松地就失去了含蓄和委婉的意思,表演的艺术性太差,可观赏性不强,还有待于进一步锤炼和深造。

“甄涣阳这孩子,你知道吧?”凤贤突然问道,桂卿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又想起什么新鲜玩意了。

“知道,他不就是县※※局的一把嘛。”桂卿立即回道,这回知道得还挺多的,不像以往那样耳目闭塞得要命。

“想当年他在鹿苑中学当一把手的时候,”凤贤就像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百事通”和“万事能”一样煞有介事地说道,“铺天盖地的举报信都把有关单位的信箱给塞满了,放眼望去可以说到处都是告他的人,而且县里也打算动他了——”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最后肯定是没动得了他。”桂卿道。

“分量十足的屁话!”凤贤非常响亮地笑骂道,就像刚刚脱裤子放了一个巨响的臭屁,“要是把他给逮了,他肯定就当不了※※局的一把手了。当时啊,不光县里有意要动他,就连市里也差不多都同意要动他了,这孩子眼看着摇摇欲坠的马上就要不行了,结果紧要关头人家竟然来了个鹞子大翻身,不光没丢掉鹿苑中学一把手的黄金位置,反而还干上了更高一层的※※局长,照样摇摇赫赫地当人家的副县,你说讽刺不讽刺,滑稽不滑稽,可笑不可笑?”

“那他还是上边有人,”桂卿非常武断地笑道,连愣都没打一下,“不然绝对不会这样的,万事都有原因,天下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事。”

“那自然是十分肯定的了,”凤贤有点索然无味地回应道,好像不愿意再继续聊下去了,因为越聊越没意思,越聊越泄气,“他上边不光有人,而且那个人还很硬。你想想,这家伙本来都该进监狱的架势,后来不光屁事没有了,反而还更上一层楼了,这到底是多硬的关系才能这样扭转乾坤啊,是吧?”

“我觉得至少得是副厅以上的实权人物,才能有这个能量吧?”桂卿有些心虚地趁着说道,因为他这句话猜测的成分实在太大了,简直可以和胡说八道等量齐观了。

“你以为呢?”凤贤恶了拐带地回道。

“哎,对了,”桂卿又道,没理会凤贤的阴风阳气,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了,也急等着想知道答案,“既然他当※※局的一把手了,那与此同时鹿苑中学岂不是又空出来一个宝贵的位置?”

“你只说对了一半,”凤贤微微一笑,得意地言道,“校长的位置他是空出来了,可是学校※※的位置他还兼着啊。”

“噢,原来还能这么玩啊。”桂卿吃惊地叹道。

“唉,你看了嘛,兄弟,”凤贤接着嘲弄道,“只要上边有硬人,而且这个硬人不倒台,你就算作得再厉害也无所谓,也没人能怎么着你,因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是不是?”

“这说明这家伙的气数还是没尽啊。”桂卿有些不平地说道,自欺欺人的意味浓得都化不开了。

“伙计,你想想整个鹿苑中学有多少老师,有多少学生,有多少基建工程,每年又有多大的采购量啊?”凤贤略微夸张地想象道,犹如眼前放着一座金光闪闪的宝山,只是他无缘得到一分一毫罢了,“这里边的油水大极了,谁到了那个位置都是欲罢不能,管不住自己啊。”

“你不在那个位置上,”他色眯眯地讲道,“永远都不知道坐在那个位置上有多爽,有多过瘾。我给你讲啊,这里边是真有你想象不到的好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挤破了头拼了老命也要去搏一把……”

“凤贤你说,我们的格局和眼界是不是小了些?”桂卿心怀不安地抽空疑问道,当然也是虚心请教的意思,就像个含水率很低的空心大萝卜在冒充某种硬通货一样,“闲着无聊净议论这些让人丧气的事,说这些让人丧气的话,一点雄心壮志和远大目标都没有,不像个正儿八经的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我们应该对这个社会充满信心……”

“又是标准的屁话!”凤贤将老脸一沉,很认真地驳斥道,一看就是一副农村拧筋头的讨厌样子,“你我本来就是凡夫俗子和市井小人,说准确点就是好不容易才从农村那个烂泥潭里爬着出来的芋头,地瓜,棒槌,你说我们要那么大的格局和眼界干嘛?”

咦,貌似有点道理啊,桂卿想。

“我们要那么高的觉悟和素质干嘛?”凤贤又道,“我们有那个条件去奢望那些根本就不会属于我们的东西吗?”

这话本该让桂卿陷入深思的,但是凤贤不给机会。

“我觉得你想这些东西,纯粹就是给自己心里添堵,给自己找不痛快,明白吗?”凤贤不辞辛苦地点拨道,“老百姓就得活得像个老百姓,俗人就得活得像个俗人,别整天闲着没事净整那些形而上学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光没意思,也没什么用,末了还自讨苦吃或者自找没趣,有时候玩得太深入了还容易走火入魔,变得神神叨叨的……”

“哎,刚才你说到假装在忙和搞情形主义的事,我觉得挺有意思的,难道说一个人还可以假装在不忙吗?”桂卿为了不再说屁话,便主动改变了话题,以争取到对方的好感。

“你以为呢?”凤贤还是恶了拐带地回道。

“在孙三好这种人看来,一个人在那里装着很忙的样子不对,难道人家在那里吊儿郎当地闲着就对了?”他立立愣愣地解说道,胸中自有丘壑的样子很是搞笑,“哼,真是嘴是两张皮,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按理说,他别管人家是假装在忙还是真的在忙,至少从客观来讲人家确确实实是在忙啊,对不对?他不能仅仅因为人家在主观上有那种想假装的意思,就用那种身份那么疯狂地无耻地批判和否定人家,对吧?”

“更何况人家心里未必就像他以为的那样想呢,对不对?”他就像和某个市井无赖在吵架一样大声地嚷嚷道,“难道连人家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也要伸手管一管吗?他这种做法不就是典型的诛心吗?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凤贤盖棺定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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