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29章

勘测设计室在二楼西头第一个门,那也是两间屋,因此显得比较开阔和通透。通过蓝主任较为温和的一番介绍,桂卿知道了设计室目前一共有三个人,主任叫陆登峰,副主任叫纪梅,还有一位女同事叫王维之,现在加上他的汇入,正好能够凑成一个正式的西天取经队伍。

对于自己的两位顶头上司或者说是直接上司,桂卿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两位绝对都是那种精明透顶且特别会算计的人物,绝对属于在社会上永远都不会吃半点亏的主。他觉得跟这种人一块混事的最大好处就是,他也许能跟着他们沾上那么一点点的光,喝上那么一点点的油,因为单单从理论上讲应该有好多事他们会主动出头的,即使其最初目的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个人利益。而其中最大的坏处就是,如果他们想要玩他或者阴他,那真是太简单不过了。此刻他倒是希望自己看走眼了,但是强烈的直觉又让他对自己的看法深信不疑。

他从他们两人身上不约而同地表现出来的那份貌似热情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里,已经非常敏锐而真切地感受到了不断袭来的阵阵寒意,因此不禁有些背后发凉和心如冷灰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是比较准确的,就像马玲认为自己的判断也是比较准确的一样。他明白,其实人与人之间有没有缘分或者能不能相处好,往往在最初谋面的几秒钟之内就能被迅速地觉察到,剩下的事情只是去验证第一印象而已。人家陆登峰和纪梅已经参加工作多年,各方面的情况远非他一个在城里举目无亲的刚毕业的农村孩子所能比的,人家压根就没有提携和善待他的理由,只要人家不是特别地讨厌他,不准备对他敬而远之就已经是烧高香了,此外他还能奢望点别的什么呢?

不过这其中让他略感欣慰的是,那位叫王维之的女同事给他的印象倒是很好,冲淡了不少他对刚才那二位尊神的不良看法。王维之娇娇小小、苗苗俏俏的身子骨,清纯而干净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看人的时候总是充满了无穷的柔情和暖意,不免会勾起异性心中怜香惜玉的朴素感情来,恐怕就是同性看了也会禁不住喜欢上她的。看得出她已经结婚了,只是孩子大概还小,因为在她身上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那是喂孩子的年轻母亲身上所特有的气息。

蓝宗原在给大家介绍完之后就回自己房间去了,一副不愿意多事和久留的意思,桂卿早就看出来这一点了。

“你拿杯子了吗?”是王维之先开的口,“我给你倒杯水吧?”

“没有,我没带杯子。”桂卿尴尬地说道。

“王姐,不用倒水了,谢谢你!”眼看着王维之热情待人的样子,他又赶紧说道,毕竟对人家来说他还是个标准的陌生人,“除了吃饭的时候喝点汤之外,我平时从来都不怎么喝水。”

“哎呦,上班怎么能不带杯子呢,”纪梅听了桂卿的话之后显得特别诧异,于是她脱口言道,“不然口渴了怎么办啊?”

听纪梅竟然会如此这般地说话,又是用那种比较习惯于站高岗的语气强调的,桂卿这才明白小小的水杯在这种职场生活中的极端重要性,他马上就想起了“一杯茶一颗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老笑话,看来要在这里顺利地上班,这个水杯定然是少不得的。可惜他上学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带水杯喝水的习惯,而且家里人也没有这个习惯,所以他才没能事先想到这一点。他想,到中午的时候一定出去买个水杯,好和大家保持至少是形式上的一致,上午就先将就一下吧。

片刻之后,整个屋里资历最高的人物陆登峰便主动打破了桂卿的思维,但见他扬着那张虽然表面上看着白净无灰,但是别人却轻易地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小脸安排道:“小张,你就用那张桌子办公吧。”

说完这话,他便很随便地指了一下默默地蹲在房间里最下首位置角落里的一张破败不堪的旧桌子。至于当时他到底用手指了没有,事后桂卿也不能确定,虽然这是一件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

桂卿闻言赶紧走过去,他粗略地看了看上面的灰尘,就无师自通地跑到屋门后头的铁制盆架子上拿起一块抹布,然后很快就把桌子仔细地擦干净了。待擦完桌子之后,他又去楼道西头厕所外边的水龙头处把抹布洗干净放回原处。

他在洗抹布的时候碰见了来上厕所的马玲。

马玲从女厕所里出来洗手的时候,带着几分戏谑和讥讽的口吻冷不丁地问他:“小张,你是不是平时在家里都不大干活啊?”

他听罢马玲的话心里不禁一震,觉得又气又恼。

“我起小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在家里什么农活都能干,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整劳动力,她马玲凭什么就信口开河地说我不大干活啊?”他在感觉恼火和憋屈之余心想,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怎么想的,竟然会如此血口喷人地问话,“想来我和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以前根本就不认识,她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她既然当着我的面都敢这么说我,”一想到这里他就变得更加生气和窝心了,因为他不仅被毫无道理地冤枉了,而且还明显缺乏给自己伸冤的机会,“看来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说我什么好话了……”

他是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窝囊,可是又不能立马去和她争执和辩解什么,因为那样只会越描越黑,别人不一定说她不对,但是一定会说他不好的。他虽然内心觉得特别委屈和气愤,但是表面上还得非常礼貌地附和着她说的话,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谢谢马姐的善意提醒!”他极为违心地笑道,他想通过“姐”这个较为亲近一些的称呼至少在语言上先巴结巴结她,“马姐,我在家里该干的活也都干得不孬,我从来都不敢躲懒,农村的事你应该也知道的,以后单位里要是有什么活的话,我也一定会干好的,你放心吧。”

“呀,瞧你说的,农村的事我上哪知道去啊?”马玲直接嚷嚷道,她根本不领他的情,一下子就把他给拒死了。

“报名的时候我就看你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她丝毫都不理会他全心全意表现出来的委曲求全和刻意迎奉,完全不在意他心中正渐烧渐旺的满腔怒火,而是继续非常地刻薄地咋呼道,“我真不能相信你在家里会有多勤快,会干多少活。”

“其实吧,有的人就是这样,”她继续肆无忌惮地当面糟蹋着他,好像和他有着血海深仇一样,“在家里是一个样子,在外人面前又是另外一个样子,很会装腔作势、装猫变狗的。”

“哼,实话给你说吧,”她又极为高傲的说道,竟然不怕被他一刀砍死,“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根本就不出奇……”

直到对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才正儿八经地明白过来,原来他在当初报名的时候就已经得罪了人家,说起来人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难怪这个娘们会如此不加掩饰地褒贬他呢。

可是他又非常仔细地回忆了若干遍当时的情况,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自己究竟哪里有一点趾高气扬的样子了。他一个根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村孩子,就是想趾高气扬也没那个资本啊。要是她冤枉他别的事情还行,冤枉他这一点他实在难以接受,因为他确确实实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趾高气扬的心思和表现,她凭什么红口白牙地到处糟蹋他的名声呢?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对于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农村孩子来说,这个较为恶劣的口头评价的杀伤力和影响力到底有多大吗?

此时他的眼眶里突然一热,觉得好像有满满的泪水要从其中涌出来了,心里也好像被人狠狠地插了一刀,而且还是从后边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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