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35章

“我现在也不怕你们两位弟弟笑话,”凤贤良久都没能从悲愤和忧伤的黏稠情绪中走出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后有又苦笑道,“你说像恁哥我这个熊样的,可以说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除了会趴在桌子上写写材料之外我还能干什么?”

这倒是句大实话,桂卿和闻景听后也觉得是那么回事。

“你说,我辞职了之后哪个单位会要我呀?”凤贤拧巴着脸不无担忧地说道,其表情悲观有余,乐观不足,“我要是不努力地考出来,换个地方混,那我在鲁夫镇只能是死路一条,我们两口子就都得困在那里,就像人陷进了烂泥窝一样,你就是拔断腿和折断腰,自己也出不来。”

“行,我的好哥哥唻,这个事还是得看开点,”听着老大哥的肺腑之言,桂卿感觉心情十分沉重,他便主动安慰凤贤道,“你想啊,毕竟你还是考出来了嘛,现在也是正儿八经地有了个正式的身份,谁还能怎么着你啊?难不成鲁夫镇的人还能跑青云县来收拾你?”

凤贤点了点头又说了声对,心情似乎好了一点,犹如躺在床上疼得嗷嗷乱叫的产妇终于等到麻药发挥作用的时候一样。

“我记得以前俺达好像说过这样一句话,”桂卿接着说道,既是劝人也是劝己,尽管他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气,不知道这句话究竟该不该说,该不该现在就说,“没有杀爹的心就别想当那个头,要是说得文雅一点就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看还真是这么回事,特别是古代,对于手握重权的人来说要是没点狠心还能干成什么大事?”在极其罕见地引用完父亲的话之后他又颇为赞同地讲道,“所以个别有实权的人既然连这种没良心事都能干出来,那就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怕什么天打雷劈。”

“兄弟,恁家大叔说得一点都没错啊,尤其是在古代。”凤贤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气道,看来今天是很难走出这个心理阴影了,“你刚才说到良心,有时候有良心的人能当得了头吗?他们只顾着照顾更有实权的人家的孩子,照顾自己家的孩子,哪管别人家孩子的死活啊?”

“你说人家和咱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心疼咱呀?”他继续愤世嫉俗地说道,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里都包含着特别委屈的线粒体,“元朝戏曲家关汉卿写的《窦娥冤》里有这么一句话,叫‘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以前我总喜欢开玩笑把‘贤愚’当作‘咸鱼’,觉得那样很好玩,现在经历了这些磨难和波折之后我才真正理解了窦娥当时的心情。”

“俗话说火炭不落谁脚面上谁不知道疼啊。”他感叹道。

“你说,要真有眼明心亮、忠奸分明的老天爷存在的话,那么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他们那些坏蛋的呢?”在把上面那句话单独地突出之后他又说道,好像他今天所说的一切都是围绕着那句话展开的,那句话就是一篇课文的中心思想,“而实际上老天爷不光不及时地劈死他们,有时候甚至还帮着他们加官进爵和大发横财呢。”

“当年把鲁夫镇搞得乌烟瘴气、不成体统的那两个人后来都升了,而那些被他们无情地踩挤下来的人谁又能怎么着他们呀?”他又说起了身边的事,“那些明睁大眼地违规违纪进去的人不照样逍遥自在地混吃等死地拿着高工资,而且屁活都不干吗?”

“我觉得这些人死了之后肯定得另有去处,”说到激动处他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了,于是他吐了一口黄白色的唾沫后接着怒骂道,这当然更是一种十分庄重的诅咒,“他们除了在调整的时候整人和玩人之外,其他的事我就不多说了,你应该知道。”

“当时最可恶的事还不是把我们这些老实人给踩挤下来了,”他终于说到了他最为心痛的地方,痛得他都忘记痛了,“这个好歹还能忍受一些,最气人的是当时的老一居然还安排我写一篇关于这方面的稿子,为他们的缺德行为歌功颂德和摇旗呐喊呢。”

“那么,你写了吗?”闻景瞪大眼睛问道。

看他的样子就像在听大鼓词一般。

“他要是不写,那他就不是黎凤贤了。”桂卿道。

“唉,胳膊还是拧不过大腿啊,我不写有什么法呀?”凤贤果然叹气道,看来也是被收拾得彻底没脾气了,“当时我要是拧筋头不写,人家肯定得说我有情绪,闹意见,耍脾气,说我经不起一点挫折和考验,从而更加证实了人家把我减下来的做法是对的。”

“所以我不光得写,而且还得写好,”他又用一种别人难以捉摸的语气说道,里里外外却都透着一股子浓浓的心酸,“得实实在在地写到他们的心窝里去才行,不然的话人家给我穿起小鞋来就会更加理直气壮,更加肆无忌惮。你说说,啊,就算我有心里点情绪,有点意见,说到底那也是被他们逼出来的呀,对不对?可是他们居然拿着结果当理由,要以此来进一步地难为我,收拾我,唉!”

“我觉得吧,有些事情既然我们不能去改变它,”桂卿此时已然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奈和悲痛,否则的话他就不配做凤贤的好朋友,但是他没法从根本上帮助这位好友,只能试着从自己所能理解的角度去劝解对方一下,“那还不如索性去认命呢,或许这样心里还能好受点,如果一直都耿耿于怀放不下的话,最后伤心的还是我们自己。”

“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嘛,”他继续诚心诚意地劝道,同时也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给自己一个比较体面的说法,“叫‘命运就像那个啥,如果不能反抗那就好好享受吧’。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消极,但是有时候我们也只能拿这句话来穷开心了。”

“其实阿Q如果有权有势的话,”他又进一步向外扩展道,不如此便感觉很难受,如鲠在喉的意味非常强烈,“他也就不会那么可怜可悲地说出那些讨人厌的傻话了。谁也不是天生的阿Q,我们在生活中见到的阿Q都是残酷的生活逼出来的。”

“另外,”他说着说着又不小心走上理论的高度了,惹得闻景只好皱眉先听着,“同样的事情,我们要学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

“你比如说,你们镇上的个别人昧着良心欺负你们这些没关系没背景的人这件事情,”他接着长篇大论道,其实也是一番好意,尽管现实情况可能根本就不像他说的那样,“表面上看起来是他们胜利了,你们吃亏了,但是从长远来看其实是他们吃亏了。”

“为什么我这样讲呢?”他像模像样地启发道,不想当老师而不得不当老师,“你想啊,你们这些人难道永远都没有出息了吗?就算你们自己没本事,难道你们所有的亲戚朋友或者子孙后代都永远没有出息了吗?他们这样蛮不讲理地胡作非为,其实就是在一点一点地给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子孙后代埋下一颗一颗不好的种子,我觉得他们其实是假聪明,真愚蠢,他们早晚会为自己的无耻和卑鄙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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