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束河马帮

许彤装好钱囊,拔腿往另一条巷子里跑去,才跑几步,身后脚步声密集,黑脸汉子等人已经追来了,“哈哈,小贼!贼丫头不帮你了,看你往哪逃!”黑脸汉子大吼一声,抡起拳头往许彤身上砸去。

“黑牛,住手!”黑脸汉子身后冲出一人,紧紧地架住他拳头。

那是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大汉,头戴一顶羊皮毡帽,身穿白色对襟羊皮坎肩,方脸阔耳不怒自威。黑脸汉子见到中年大汉,一下子变得毕恭毕敬,手指许彤道:“和大哥,这人偷了您的马,被我们给逮到啦!”

中年大汉拍拍黑脸汉子肩膀,“人交给我,你们走吧!”,黑脸汉子像是不太甘心,横眉瞪了许彤一眼,“小贼,再让我遇到可饶不了你!”,带着手下悻悻地散去。

白马自四方街上追来,脖颈亲热地蹭着中年大汉,一副撒娇讨好的样子。许彤这才明白,中年大汉才是白马的主人,眼看这人相貌堂堂像是个明白事理之人,决定与他解释一下事情原因。许彤正要开口,却听中年大汉低声道:“小兄弟,我们到前面说话!”daqu.org 西瓜小说网

中年大汉声音洪亮有力,自带一股令人生畏的气势,许彤不由自主地跟在了他的后头。两人穿街过巷,来到束河村外一片僻静的柳林,中年大汉将白马拴在一棵树上,掏出根烟杆点燃吸了两口,沉声问道:“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许彤见中年大汉不像有恶意,放下戒备,小心翼翼地答道:“这位大哥,我姓许,与几个同乡赶马来到了丽江束河,呃,今天情况是这样的……”

“你不是赶马人!”中年大汉打断了许彤的解释,目光犀利地瞪着他,“赶马人出门,哪有带着女人的!你的同乡呢?怎么不见人?”

许彤一怔,猜测这中年大汉是把阿金误会成自己身边的女人了,赶紧解释:“大哥是说四方街上那年轻姑娘吗?她可不是我女人,我今天刚与她认识,我那几个同乡嘛,卖完货后我就与他们分开了……”

“你这人不老实啊!”中年大汉刷地垮下了脸,“你明明是江湖上的人!前几日你和那女子在大研厢与金虹帮的人交手,我有道上的兄弟见过你了!”

许彤又是一怔:前几日?大研厢?与金虹帮的人交手?前几日自己还在二十一世纪呢!这中年大汉怎么会一个劲地说自己与阿金怎样怎样呢?不管怎样,事实必须得澄清,他摇摇头,认真地道:“大哥您认错人了,我与那女子认识不到半日,因为在餐馆同桌吃过饭,她见我遭欺负所以出手帮我的忙了……”

中年大汉见许彤态度非常诚恳,脸上乌云渐渐散去,放软口气说道:“哦,那我可能弄错了……那这匹马呢?又是怎么回事?”

许彤见中年大汉说话有理有节,放下心来,清清嗓子,将自己在玉龙雪山下面见到白马,将它解救,又被它带到束河的过程如实说了一遍,想到自己身上的羊皮大褂还是人家的,又赶紧解胸前扣子,“大哥,你这衣服我暂时穿在身上,现在还给你……”

“哎,不用不用!衣服你就穿着吧!”中年大汉听完许彤讲述,面带愧色,伸手拦住了他,“许兄弟,今日真是对不住你了!这匹马呢,确实是我的,前几日我们去白沙驮货物,它突然使性子逃跑了,我们到处找不到,没想到被你找回来了……至于刚才的事情,唉,黑牛他们因为讨好我,所以才……许兄弟,我代他们向你赔个不是,这两个钱你拿着买酒喝!”,说着从怀里摸出两枚铜钱递到许彤手里。

许彤本来满腔愤懑,见中年大汉这般诚恳赔礼道歉,倒也不好再发作。心想如今自己正需要钱,也就不必客气,假意推辞一下,接过中年大汉手里铜钱。

接过钱他马上愣住了,两枚铜钱上赫然刻有“崇祯通宝”四个楷书汉字!“崇祯?明朝的崇祯?!”他失声惊叫出来。

“你没用过这铜钱吗?现在我们丽江都用这种钱啊……”中年大汉一脸惊奇。

“现在是……是明朝崇祯年?!”许彤颤声追问。

“当然是崇祯啊,今年是大明朝崇祯十一年!许兄弟离家很久了吗?怎么……”

明朝崇祯十一年!关于穿越的年代,许彤终于知道了确切的答案,历史知识告诉他,崇祯是明朝最后一个年号,明朝灭亡、清兵入关等事件发生在一六四四年,那么此时应该在一六四四年之前,也就是十七世纪初期,距离他曾经生活的二十一世纪将近有四百年!

许彤虽已晓得自己遭遇,可是听到确切回答后,整个人还是傻住了,“唉,见鬼了见鬼了……”他绝望地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许兄弟到底怎么了?”中年大汉被许彤这一番奇怪的反应吸引住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尽管和我说!”

许彤茫然望着中年大汉,心里苦笑:这件事怎么和你说啊?难道说我来自四百年后的丽江,请你帮忙找一匹快马将我送回去?

他呆了片刻,口中喃喃道:“唉,我是因为出门太久,今天得知离家这么多年,有些想念家人了……”

“哦,原来是这样……”中年大汉恍然点点头,“这样吧许兄弟,今天你我有缘相识,如果你暂无去处,可以去我的马场帮几天忙……”

“马场?您的马场在哪里?”许彤想到自己需要一个落脚处,打起精神问。“哈哈,你到了便知!”中年大汉见许彤迫不及待的样子,故意卖起了关子。两人继续前行,走到半途,中年大汉突然郑重其事地道:“许兄弟,我看你是个本分人,有句话提醒你:今天那女子,你不能再接近了!否则会给你惹来很大的麻烦!”

“大哥晓得她的底细吗?”许彤心里隐隐对阿金好奇着,赶紧竖起了耳朵。

“这个事呢,我也是听道上的朋友说的……”中年大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最近丽江突然来了两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这个很少露面,女的便是刚才你身边那女子……不知什么原因,丽江很多帮派都在打探这两人行踪,为此已经伤亡了好几人,所以你万万不可掺和这件事。”

许彤没太留意阿金的来历,倒是被中年大汉口中的“武功”“帮派”“伤亡”等词吸引住了,他心里暗暗称奇,一直听说历史上的纳西人是游牧民族后裔,骁勇好斗,崇武尚勇,此番听了中年大汉的讲述,又想起刚刚四方街上那些刀光剑影的场面,想起阿金施展出的娴熟剑法,他终于完完全全相信了。

“其实今天我已经观察你俩多时,开始还以为你就是那男的,后来见你不会武功,才敢将你请过来说话的……”中年大汉继续说道。许彤恍然点点头,原来中年大汉刚开始的那番奇怪的问话,其实是在试探确定自己的身份!

“还有,你说你去过玉龙雪山?”中年大汉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初来丽江,最好不要到处乱走,玉龙雪山附近……”

“玉龙雪山?那附近怎么了?”许彤好奇地问,他隐隐在想,中年大汉即将说的,会不会与自己前几日的经历有关呢?

中年大汉刚要回话,突然伸手指向了前方,“许兄弟,马场到了!”,一幅壮观的画面呈现在许彤眼前:那是位于束河村子东头的一块宽阔的马场,四周搭着成排的帐篷,拴着成群的骡马,马场上人头攒动,骡马嘶叫,地上是成箱成捆的铜器、铁器、盐巴、茶叶、糖酒、布匹等货物,身穿羊皮短褂的壮汉在货物中间往来忙碌挥汗如雨,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中年大汉带着许彤走进马场,两人所到之处,壮汉们纷纷放下手中活路热情地打招呼,“和大哥来了!”“哈哈,和大哥把雪豹找回来了!”许彤暗暗想,从周围这些人的反应来看,这中年大汉的身份应该不一般。

“许兄弟,你看我这马帮怎么样?”中年大汉双手抱在胸前,环视着眼前这群壮观的人马。

许彤根据以往掌握的茶马古道知识,已经隐隐猜到中年大汉身份,赶紧翘起了大拇指,“和大哥,您……您是他们马锅头吧?您这马帮,真是规模庞大气势壮观!今天我是大开眼界了!”

“哈哈,许兄弟读过书吧?很会说话!”中年大汉浓眉一挑,眉宇间闪出一股勃勃豪气,“没错,我便是这印记马帮的大锅头和印龙!你留在这里做几天短工吧!”

许彤赶紧道谢,庆幸自己初到束河便认识了这么一位豪爽仗义的头面人物,解决了落脚之处。和印龙领着许彤绕马场走了一圈,把他带到一名相貌敦厚的壮汉面前:“阿布,这位许兄弟来做几天短工,交给你了!”

阿布是马帮里的一名群头,见许彤是大锅头亲自带来的人,自是不敢怠慢。日已偏西,阿布暂未给许彤安排工作,只给他讲了一下马帮的基本情况:这支马帮的商号叫“印记”,和印龙是印记马帮的大马锅头,马帮现有三百多匹骡马,十多名赶马汉子,是丽江数一数二的大马帮。三天后他们就要从束河出发,途经石鼓、塔扎、维西、阿墩子、察卡、磨儿勘等地,去往藏区和印度,来回历时半年多。

许彤听说马帮三天后便要离开束河,再次心生忧虑,过两天自己又得另觅落脚之处了。傍晚时分,马场边白烟腾腾,一字摆开口罗锅,锅里煮着苞谷、洋芋、萝卜等简单的菜肴。马帮里规矩甚多,包括添饭拣菜都是按照长幼顺序。许彤新来乍到,自是排在最后一位,即便如此,他已心满意足,较之前两日遭受的饥苦,此番待遇已是天壤之别。

马帮汉子多数是附近人氏,吃完饭都回家歇息,许彤及一些远地来的汉子则在马场上睡觉值夜。入夜,他躺在一间简陋的帐篷里,虽然一身疲累,却找不到一丝睡意,这是他穿越明朝以来,第一个平静的夜晚,他掏出阿金借给他的钱囊看了又看,钱囊隐隐带着股香粉味道,外层是金黄色的锦布,上面绣着一对龙凤戏珠的图案,口上拴着两条串着绿色珠子的红绳。

钱囊里用麻线串着四五十枚大小不一的锃亮的铜钱,他掏出其中一枚,借着月光又清晰地看到“崇祯通宝”四个字,这四个字提醒他,时光穿越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这段生死难料的明朝之旅就这样开始了。

第二天清晨,丽江坝子东边的山头才泛起一丝淡淡光亮,马场上已经人头攒动,一片闹腾。

许彤调整好心情,开始他在“印记”马帮的第一天工作,阿布晓得他是短工,只安排他做一些简单的力气活。许彤经过一夜休息,身体已经恢复过来,难得被人家收留,干起活来自是尽心尽力。

通过旁人介绍,他又知道了很多情况:场上马帮汉子除了大锅头和印龙,还有二锅头、群头、哨头、伙头和马脚子等分工,二锅头叫和印虎,是和印龙的亲兄弟,在马帮的地位仅次于和印龙,因为去大研厢采买货物,这两日未在马场。群头相当于小组长,每人手下管七名马脚子。

马场上人头攒动,群头带着马脚子捆扎货物,检查骡马的马鞍、马掌等是否牢靠,遇到松散的则要及时修补钉牢。伙头忙着准备食物及锅碗瓢盆等器具,几名身材彪悍的哨头,则在一边准备弓箭、梭镖、长刀等武器。

阿布告诉许彤,“印记”马帮进藏走的是从石鼓逆金沙江北上的线路,虽然避开了横渡金沙江的凶险和十二栏杆、白马雪山等艰险路段,但这条路上山高林深,沿途盗匪贼患甚多,所以安全防范工作非常重要。

午饭过后休息半个时辰,许彤惦记着归还阿金钱囊之事,决定去一趟束河街里。午后的四方街,店铺货摊关闭,人员稀少冷清,街角有几名头戴红缨毡帽手持长枪的士兵在闭目养神,街角蹲着几名衣裳褴褛的乞丐,处处透着一股衰落的气息。许彤与路人打听得知,四方街的集市到夜晚才会热闹,昨日因为是赶集日,所以稍有不同。

许彤到“马帮菜馆”付了饭钱,又在束河后山下一僻静的角落,顺利找到了“莲花客栈”。那是一间幽静的四合小院,一名店主模样的老头正在切割骡马草料。许彤找店主说明来意,店主告诉他,阿金每天早出晚归,此时不在店里。许彤拿出钱囊托店主转交,店主见是涉及钱文之事,摇头拒绝了。

许彤没有办法,只得往马场赶回,距离马场不远,听到一阵可怜的哀嚎,马场边跪着一名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的汉子,满身伤痕,向几名马帮伙头求饶,旁边杂草丛里,蜷缩着几名瑟瑟发抖的老者。旁人告诉许彤,这是经常来讨食的乞丐,趁中午人少偷窃粮食,结果被抓了现行,许彤想替他们求情,却实在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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