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少爷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大侠,我名叫谢飘平,序远府人氏,家就住在山下的葫芦庄上,自幼喜爱习武,求师多年,没有得遇一位名师,今天见识了大侠身手,飘平才恍然大悟,名师可遇而不可求!原来就在小可面前!大侠,我惟愿拜你为师,恳求大侠收下小可,小可不胜荣幸之至!”

雪遇不由得“哈哈”大笑:“公子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人家子弟,我一个野人,这个形状,活脱脱一个叫花子,怎么可以当你的师傅,实在不敢当,不敢当。”

只听“噗通”一声,老七跪在了谢飘平旁边:“大侠,半点也不怪我家少爷,只怪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对大侠多有不恭言语。我们给大侠赔罪,请大侠勿要错怪我家少爷,收下我家少爷为徒,我等感激不尽!”

其余几个家丁也纷纷跪倒,七嘴八舌地说:“对,对,不干我家少爷的事,是我等唐突了大侠,请大侠不要怪罪我家少爷。”

谢飘平抬起头来,仰望着雪遇:“大侠,我的言语也多有得罪,再次向师尊谢罪。只要师父肯答应收我为徒,不论师父有什么条件,小可都答应师父。”daqu.org 西瓜小说网

雪遇轻轻地一跃,落到了地上,整整衣襟,拍拍双手:“我是个闲散之人,自己都糊里糊涂地过日子,除了能上树,能舞两下剑,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哪里能教什么徒弟。我有急事要办,就此别过了!”

谢飘平急了:“大侠不肯收我为徒,我就跪着不起来!”

老七也帮腔道:“我等也不起来,大侠答应了收我家少爷当徒弟,有什么急事,我们可以帮着大侠去办。大侠可以住到葫芦庄上去,我家老爷富甲一方,家中有良田千顷,光是庄院就有七、八座。你住到我家庄上,每天,有仆佣侍候,吃穿不愁,要什么有什么,比孤零零住在这荒山老林中强过千倍万倍!”

雪遇面带不悦之色,谢飘平看了出来,二话不说,回头扇了老七一巴掌:“不会说话,就不要张口,没有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老七捂着脸,一个劲地说:“是是,是,我错了,我不会说话,不该在大侠面前夸口卖富。”

谢飘平回过头来,对着雪遇连连磕头:“大侠住在深山,与清风明月为伴,餐风饮露,是神仙中人,自然不把世俗富贵看在眼里。师傅的言谈,使徒儿对师傅更加尊崇,师傅如果实在不愿意去寒舍居停,徒儿就每天上山来,当面向师傅请教。徒儿是一遍诚心,可对天地,万望师傅收我为徒。”

“雪地上冷,你起来吧。”

“不,师傅一时不答应,徒弟就不起来!”

雪遇心中十分为难,谢飘平是一遍诚心诚意,他已经看在眼里,也有心收下他当个徒弟。可是,一想起爷爷的再三叮咛,他又满怀迟疑,犹豫不决,一时拿不定主意。谢飘平大概看出来他已经有些心动了,伏在地上,恳求地说:“师父,求求你答应下来吧,徒儿的双腿已经冻得麻木了,再跪下去,两条腿可能就废了!”

几个家丁也苦苦哀求道:“大侠,求求你了,你就答应了吧,你再不答应,我们以后就只有爬着走路了。”

雪遇心中万分矛盾,想一口答应下来,只恐爷爷面前不好交代。他抠抠头皮,走过去,先把谢飘平一把拽了起来,又把几个家丁也一一地拉起来:“我有为难之处,实在是不好答应你们。”

谢飘平一听,立刻又跪倒在雪地上:“如此说,那小可还是不能起来。”

雪遇硬把他拽了起来:“听我说,我自己做不得主,须要回去问了一个人,他如果容许,那我就收你为徒,他若是不许可,那你就是跪到死,我也不能答应。”

谢飘平满怀希望地说:“那大侠你快去问他,我就在这里等你回话。”

“不行,离得太远,三个时辰都跑不了一个来回。我要先去你们说的那个坤水镇上买点东西,才能回去问他。你如果诚心要拜我,两天之后,到这里来与我会合。”

老七抢上前来问道:“不知大侠要买些什么物品,如果我们庄上有,也免得再跑到坤水镇上去了。”

雪遇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谢飘平就说:“老七这个主意好,这次话说得好,我要重重赏你!”说着,拉着雪遇就要走:“走,师傅,到我庄子上去,要什么,只管装就是了。不敢再师傅面前夸口,只要是坤水镇上有的,我庄子上就有!”

雪遇说:“使不得使不得,你有是你的,我要的东西,应该我自己去买,凭什么要在你庄子上去拿。”

老七嘴巴十分伶俐,帮着谢飘平来拉雪遇:“大侠,我家少爷已经给你磕了头,也算是你的徒弟了。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你也就称得上是我家少爷的父亲了,当父亲的,从自己儿子家拿点东西,是理应当的,也是他应该孝敬你的,这点面子都不给他,也太说不过去了!”

谢飘平拉着雪遇的衣襟不放,一面对着老七翘大拇指。得了主子夸奖,老七更加来了劲头,叫了几个家丁,簇拥着雪遇下山。雪遇挣脱不了,只得跟着他们走。谢飘平喜形于色,把自己身上的裘皮披风解下来,靴子也脱了,非要让雪遇穿上。

雪遇说:“我自小在山里长大,每年冬天都在风雪里行走,已经习惯了,你让给我穿,受了风寒,岂不是我的罪过。”

谢飘平只得作罢:“一看师傅就不是平常之人。今天得遇师傅,真是我谢飘平一生中最大幸事!”

“倒是我,还没有教给你一点本事,倒给徒弟添了麻烦。”

“师傅,你叫了我徒弟,就是答应做我的师尊了?!”

“还不一定咯,徒弟,他答应了,你才是我徒弟。现在嘛,就是喊喊而已。”

谢飘平急迫地说:“师傅,你替我好生求求他,请他务必答应下来。”

雪遇不能多说,点点头,算是答复。

到了山脚下,谢飘平请雪遇上马。不知怎么的,雪遇还隔着老远,那马就惊了,使劲在地地上顿着蹄子,把积雪踏出了几个深坑,又拼命地甩动脑袋,想要挣脱缰绳逃走,“哕哕”地叫,眼睛里满是惊恐。雪遇走得越近,它闹腾得越是厉害。

谢飘平惊奇地说:“这马是怎么了?”

雪遇猜测是自己身上有小乙哥的味道,所以马才惊恐不已。他说:“你们看,马都怕我,我还是不去了吧。你们自回葫芦庄,我走我的坤水镇。”

“那不行,师傅,不骑马,走路也行啊,庄子离得并不远,翻过眼前这座山,就能看得见了。”

一行人沿着山路走着。那十几条猎狗一路簇拥在雪遇身边,尾巴不停地摇,个个都想讨雪遇欢心。谢飘平问道:“师傅,你是不是养过猎狗,它们才这么喜欢你,在我面前,还从没有这样讨好卖乖哩!”

雪遇说:“我这个人,自小就跟飞禽走兽们打交道,从来不伤害它们,它们自然就喜欢我,把我当朋友,不论走到哪里,它们都是这样对待我。”

“师傅,这样说来,我上山打猎,就是害命了。以后,我也不打猎了,跟师傅学,和它们做朋友。”

老七手上牵着马,那马一直在挣来挣去的,不肯好好走路。老七忍不住问道:“那,马儿见了你,为什么又害怕呢?”

雪遇不能说出小乙的缘故来,“哈哈”一笑:“这个,你要去问它了,问我,我也不知道。”

谢飘平一直恭谨地陪在雪遇身边,这时问道:“还没有请教师傅尊姓大名。”

“我么——,”想起了爷爷叮嘱,雪遇决定不能说出真名实姓:“我叫遇雪。遇见的遇,下雪的雪。”

“师傅这个姓好少见。”

“是不多见。”

“敢问师傅需要些什么物品,如果庄上没有,也好叫他们去预备。”

“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就是需用些粮食,还有御寒的衣物。”

“庄子里粮食要多少有多少,衣物么,皮毛的,绸缎的,也是应有尽有,可以随师傅取用。”

“我先谢过徒弟了!只要穿在身上能挡风寒就行。”

“师父言谢,就是打我的脸了。”

行了一个时辰,远远看见一座山岗上,立着一座庄院,白墙黑瓦,十分壮阔。谢飘平说:“师傅,就快要到了。”

进了庄院,谢飘平就安排宰羊杀猪,要给师尊接风。雪遇赶紧谢绝:“实不相瞒,我还要赶回去,家里等着我买米回去下锅。以后有机会,一定再来拜望。”

“好的,师父请在院子里随便走走,等东西预备齐了,我亲自送师父回去。”

“送就不必了。我自己背着走就是了。”

谢飘平转身去了,雪遇自己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院子之大,令他咋舌。大院里套着小院子,小院子里又有楼台亭阁,穿廊、过道密密匝匝,一个接着一个,墙上的透花窗雕刻精美,有人物,有花鸟,有走兽。到处都是红木门,一扇门后就是一间房屋,里头陈设着各式家具。八仙桌八仙椅,花架上摆着色彩艳丽的各式花瓶,房里有雕花木床,床上堆满了亮闪闪的绸缎被褥。从小长到这么大,雪遇还是头一回走进这么大的院落。他心中暗想:要是爷爷能住到这里来,从此不受风吹雨打,不再饥寒交迫,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可惜的是,爷爷绝不会离开山林,到这里来享福的。

雪遇回到了前院,谢飘平带着老七,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堆东西,有谷米,有白面,有鸡蛋,有活鸡活鸭,有牛羊肉。衣物包在一个大包袱里,谢飘平打开请雪遇看了:“师傅,我给你预备了两件裘皮大衣,厚厚的棉裤,还有皮靴,你看,合意不?”

雪遇连连摇头:“这么大一堆,都是好东西,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钱。”

他摸了摸裘皮大衣,手一触上去,就感觉到了暖意,爷爷穿上它,完全能抵御山林的严寒了。可是,雪遇知道裘皮价格昂贵,他兜里的几个子儿,连一支袖子都买不起。他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了一件裘皮大衣,放在一旁:“我只要一件好了。还有粮食,我也拿不了那么多,鸡鸭和牛羊肉也请留下,山里人口味淡,不能吃肉。我就要一件裘皮大衣,一双皮靴,还有两袋粮食就行了。”

“师傅,你身上衣服单薄,这样的天气,还打着赤脚,这一件棉衣和皮靴,是转为师傅预备的,你现在就换上吧。”

雪遇迟疑一阵,换上了谢飘平捧给他的衣物。然后,从腰间摸出装钱的小包,打开,把银两递给谢飘平:“我只有这么些钱,可能还差得远,只有先欠着,你把账记好,等以后我有了钱,再如数还给你。”

谢飘平忙不迭地缩回手去:“师父,我说了要你拿钱买么?”

“你没有说,但是,我也没有说我要白白地拿走你的东西。请你收着,不然,东西我搜不要了。”

“师傅,今天我绝不能收你的钱。”

雪遇固执地说:“那我也绝不能拿你的东西!我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白白地拿过任何人的任何东西。虽然穷苦,虽然经常饿得眼冒金花,夜里冻得不能入眠,但是,心里宽慰!”

谢飘平噙了两眼泪,慢慢地跪下了:“师父,我长到这么大,也从来没有白白地给过任何人东西。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师父,就像老七说的,你就是我的父亲。父亲过得如此清苦,做儿子的,岂能等闲视之?”他“嗖”地一下拔出剑来,横在自己的脖子前:“是我把师父请到了庄上,师父不肯收下我的心意,就是不把我看在眼里,不被师父看重,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以一死明我心志。”

雪遇万万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不由得惊呆了:“谢飘平,你这是做什么?!”

“师父,谢飘平只求你能看在徒弟的薄面上,收下我的一遍心意。”

雪遇只得点头:“好,好,我答应你,白白地拿走你的东西!唉——,你心里倒是舒服了,我呢,心里头背了债了!”

谢飘平这才一跃而起:“老七,把东西放到马背上,我去送师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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