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武陵山群峰叠嶂,莽莽苍苍,横亘于大地之上。

离开了羊肠盘,雪遇和老者走在郁郁苍苍的林海之中。饿了,吃点干粮,渴了,掬起路边的山泉解渴。已经走了五天了,也没有找到一个中意的安身之地。越向前走,山林越是茂密,遮天蔽地,道路也越是崎岖,有了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的灌木,虬结的藤条阻挡,面前无路可走。雪遇就挥起宝剑,砍去乱草丛林,劈开一条路来。

老者拄着一根斑竹做成的拐杖,小心地找着下脚的地方。毕竟是上了点年纪,走起路来,未免有点气喘吁吁。雪遇几次要背着他走,都被他谢绝了:“雪遇啊,路还远,你也累,我不可能让你一直背着我走路啊。”

“爷爷,我们还要走多久呢?”

“当然是越远越好。”

雪遇不无遗憾地说:“离着小雨和春雨她们也越来越远了。”

老者说:“雪遇,你要明白,我们平安,她们才能平安。”

“我知道了,爷爷!”daqu.org 西瓜小说网

雪遇更加用力地劈开荆棘,清除杂草。小乙哥也尽力地帮忙,用锋利的爪子奋力地刨开挡路的乱草,跟雪遇一起用力,把巨石推下悬崖。老者笑吟吟地看着他们齐心合力地开路:“幸亏林寅娘有先见之明,知道我们行路辛苦,特意把小乙哥叫来跟我们同行,不然的话,雪遇你一个人,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啊。”

雪遇拍拍小乙哥的脑袋:“小乙哥,听见没有?爷爷夸你了,夸你是我的好帮手,没有你,我一个人可就麻烦了。”

小乙哥叫了一声,用头去拱雪遇,好像在说:我该做的,不要老是夸奖我,夸奖多了,我倒不好意思了。

走到第七天,天气闷热,一丝风也没有,一棵棵林木垂头丧气,叶片耷拉着,一动不动。身上有汗出不来,只觉得身上的毛孔都不知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糊住了,汗水都被堵在了里面。

渐渐地,头上堆起了厚重的乌云,偶尔有雷声,隐隐地响在天边。

老者说:“雪遇,看样子要下大雨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吧。”

“好的,爷爷。”

“要避开水道,不然,要是下来山洪,就要把我们冲到龙宫里去了。”

“知道了。”

跟着老者在深山中长大,雪遇深谙在山林中的生存之道。他想找到一个山洞,可是,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还好,有一块突出的山岩,可以容一人坐下,爷爷一个人在这里避雨应该淋不着了。他搬来了一块石头,在上面铺了些枯树叶,然后,把老者扶到岩石下面坐下。又打开行李,拿出一床被子来,搭在老者身上。

老者说:“这地方不错,既能避雨,还能避风,就是逼仄了些。”他拉着雪遇坐下:“雪遇,来,我们挤一挤。”

“爷爷,我还是去那边树下吧。”

“为什么?”

“我们俩在这里避风避雨,小乙哥独自在外面淋雨,有些说不过去,我还是跟它同甘共苦一起淋雨好些。”

“雪遇,不能在树下避雨,还是找一处岩石躲避为好,树下怕招来雷击。”

“好,我再去找一块大石头。”

雪遇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只有一块巨大的岩石,不能遮雨,但是可以挡风。雪遇拉着小乙哥,坐到了山岩下面:“小乙哥,现在,我好羡慕你这一身毛皮,雨淋不湿风吹不透,借给我用用好么?”

小乙哥把硕大的脑袋放在雪遇膝上,身体蜷起来,贴着雪遇的身体。雪遇猜到了它的意思,它是要用自己的身体要为他遮风挡雨。雪遇感激地抚摸着小乙哥的脑袋:“小乙哥,你不会说话,要是你会说话,我们哥俩一定有说不完的话。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也越来越舍不得你了。”

小乙哥把脑袋在雪遇的腿上擦了几下。意思是说:我喜欢你,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呀,雪遇哥。

雷声越响越近,乌云也越来越厚重,几乎压到了山巅上。几道闪电不时划过长空,像是一条条狂舞的金蛇,在乌云中扭曲、伸展,画出了种种的奇形怪状。闪电掠过之后,就是“隆隆”的雷声滚过天际。轰轰隆隆,震得人头皮发麻。有时,闪电刚刚闪过,一个惊雷“咔嚓”一声就接踵而至。雨点打了下来,打在树叶上草丛间,“啪啪”地响。开始时还比较稀疏,下着,下着,激情勃发,一声惊雷,接一阵暴雨。惊雷震天动地,雨声“哗啦啦”从空而降,一阵猛似一阵。越下越大,越下越猛,天地间白茫茫一遍,山林间只听见“哗哗”的雨声。

头上没有遮挡,完全像是坐在雨地里一样,风一吹,斗笠都戴不稳,雪遇只好摘了斗笠,光着脑袋任凭风吹雨打。雨点密集,打得雪遇眼睛都睁不开,他只得把头伏在小乙哥身上,不敢抬起头来。

大雨一直下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雪遇周身湿透,山风一吹,冷得他牙齿捉对儿厮打,他只有紧紧地抱着小乙哥,才赶到一丝暖意。胸前有一样东西硌着了他。这是小雨给他绣的香囊。雪遇掏出来,怕被雨水打湿了,他半握拳头,把香囊藏在手心里,看见香囊,就像看见了小雨。她殷殷含笑,似乎正从香囊上向他看过来。一股暖流顿时涌遍了全身,雪遇在心里悄悄地喊了一声:小雨!

想起小雨,又想到了春雨,她在千竹苑还好吗?一想到自己的鲁莽可能给她招来了塌天大祸,雪遇心里就像刀剜一样的痛。不由得捏起拳头,对着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敲了几下。日后若是能见到春雨,一定要跪在她面前向她请罪。只要能换来她的安好,让他去死,他也不会退缩。

又是一个炸雷响过,雨势有所减弱,不是“哗哗”地响,而是换了“滴滴答答”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天,满天的乌云像是狂风吹拂的湖面,翻滚不停,渐渐地向天边移动,云层显得薄了许多。

好半天没有听见爷爷那边有动静,雪遇有些不放心,喊了两声:爷爷——,爷爷——,不见回应,雪遇的心更是提了起来,他把斗笠扣在头上,两只手抓着,冲进了雨幕,一边喊着爷爷——,爷爷——

这一回爷爷回应了:“雪遇,有事么?”

雪遇这才松了一口气:“爷爷,没事的。只是好半天都没有听见你的声音,喊您您又没有答应,过来看一下。”

“哦,我在这里好得很。不用担心。你听,‘哗哗啦啦’的,这雨声老是一个腔调,也不知道换一个,实实地叫人昏昏欲睡。”

“爷爷,你困了?”

“没有,坐着无聊,胡思乱想而已”老者疼爱地看着雪遇:“看你一身都湿透了,真成了个落汤鸡了。冷不冷啊?”

“不冷。”

“不冷?你把手给我。”

雪遇蹲下,把两手伸给了老者。老者把雪遇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都成了两块冰了,还不冷!”

雪遇想把手抽出来:“爷爷,别捂了,待会把你给冷着了。”

老者抓着雪遇的手不放,他感慨地说:“记得第一次抱起你时,你的手还不及我的一个指头那么长,如今,长成这么一双大手了!握得住长剑,挖得了草药,做得了饭菜,抱起婴孩来,想必也一定是稳稳当当!”

雪遇笑了:“爷爷,我去哪儿抱婴孩呢?!”

“你自己的婴孩,难道不该你自己抱么?!”

雪遇笑着摇摇头:“爷爷,你今天怎么又想起来说这个了!”

老者带笑不笑地说:“不是今天才想起来说,而是一直都想说。”

“我倒是从来也没有想过。”

“该想了,雪遇,你不能像爷爷这样子,一辈子都孑然一身。我还有你,你呢,以后你又有谁能陪伴在你身边?”

雪遇笑嘻嘻地说:“以后,我也像爷爷您一样,捡一个孩子来带在身边。他长大了,就像我陪着你一样,天天都陪在我的身边,口口声声喊我爷爷。我也要像爷爷教我一样,教他念诗,教他认字,教他习剑,还要教他下厨。等我老了不能动弹了,他好做饭给我吃。好好生生地服侍我。”

老者笑眯眯地说:“能捡到一个像你这样好的孩子么?”

“可能比我还要好上千倍万倍哩,那我就享福了!那我就比爷爷还有福气!”

老者也忍俊不禁地开怀大笑:“雪遇啊,你呀,都二十多岁了,还是一团孩子气。把世事看得简简单单,一点也不担心事。”

“爷爷,这样不好么?”

“你自己说呢?”

“我不知道。”

老者说道:“也好,也不好。”

“怎么讲呢,爷爷?”

“好的一面,就是有一颗童真的心,就善良,就淳朴。不知道搞歪门邪道,不会整人伤人害人。”

“不好的呢?”

“不好的就是不谙世事险恶,不知人心叵测,不免要被人计算,被人谋害。可能要吃不少的亏。”

雪遇咋舌到:“这么可怕呀?”

“是啊,雪遇,所以你不能永远都不担心事,你要学会看人,学会辨识真伪,辨识好坏,切不可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雪遇一边听,一边连连地点头:“爷爷,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我不能一辈子都当小孩子。不但是身体要长高长大,心思也要一天天地长大成人。”

“对了,爷爷就是这个意思。所以爷爷不愿意你总跟着我在深山老林里钻来钻去,爷爷希望你多多地与人交往,过你自己的生活。”

“相比起来,我还是愿意跟着爷爷,不愿意离开你一步。”

老者喟叹一声:“你呀你!那你的心思就永远也长不大了!”

雷声低了,远了。闪电也收起了威风,马马虎虎地在乌云间划一下,草草地就缩进了云里。雨点也更加地稀疏了,有气无力地打在树叶上,“啪嗒”一声,“啪嗒一声”,听上去懒洋洋的,好像疲累到了极点。

老者抬眼望望天:“雨要停了。”

“爷爷,我们还走吗?”

“不走了,天快要黑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一夜吧。”

雪遇一跃而起:“我去找泉眼打水去。如果能点得着火,我给你熬粥喝。小雨给的小米还有不少哩。”

“小心点,草丛里有蛇。”

雪遇笑嘻嘻地把香囊拿出来:“不怕的,爷爷,我有这个!小雨的香囊还真管用,自从戴在身上,再也没有看见一条蛇在我面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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