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盛夏晚间潮湿闷热,厚厚的浓积云转沉,由天幕笼罩而下,似要降落一场滂沱大雨。

阮云下班后依然来到这个小区,进行第二轮的搜寻。

与前日战况一样,找找停停几小时以后,进度条并没有向前推进。

她甚至向路过的行人打听,挨个问有没有见过一只奶茶色的卷毛小猫,奈何路人纷纷摇头不知情。

九点过半,未进晚餐的她实在疲累,两腿乏力到走不动路,只好先沿着灌木丛边的花坛石阶坐下歇脚。

失神双目落在前方草坪,妄念中期待能打那处忽然冒出来一只猫,喵喵叫着扑来她怀里。

从断奶起亲手拉扯大的小动物,两年来早已培养出了深厚感情。

除此以外卷卷也极其争气,不仅为自己挣来全部的食粮小鱼干,还帮着她累积了不少财富,俨然她的小幸运星。

与深瞳签约后,更是成为了她的希望。

她有仔细琢磨过,倘若贺北屿对她新鲜不了几天,玩过就脱手,至少她还能握有深瞳这样头部mcn公司孵化出来的网红小猫。

但现在这个保障在她的计划里凭空消失了,她像失去了孩子,失去最后依托般绝望。

贺北屿寻来的时候,一眼看见了坐在花坛边流泪的小可怜。

两边额发微微散开,贴着侧脸,如同迷途的羊羔无辜。

贺北屿看得心脏为之一缩,他快步跨上前:“阮云。”

花坛边的人缓缓抬起了头,瞬秒后,手背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继而怔怔望着贺北屿,站了起来。

贺北屿步履落定后立刻拿出手机,给她看了几张有关微信群对话的截屏。

“李谱上午就着手办这件事了,现在已经加入四个主群,寻猫启事也全部发送。”

阮云神色一紧:“那有卷卷消息了吗?”

贺北屿摇头:“暂时没有,不过别急,调看物业监控也在协调沟通。”

心急但没忘道谢,阮云道:“谢谢你。”

贺北屿默声。

无助的脸庞听说能帮她调出监控的时候,隐隐漾过一层期许的涟漪。

他情不自禁抬起一手,理了理散落脸旁的发丝,问:“又没吃饭?”

忽然被抚,阮云心尖一颤,她微微别脸,本能躲了开。

“没有。”细细的声音答。

“也没喝水?”

阮云继续点头:“没喝。”

贺北屿随即说:“那先跟我回去,别在这做无用功。”

哭红眼睛的小云朵被贺北屿带回了帝澜君庭。

遵照他的指令,她在餐厅坐下吃饭。但袁姨做的大厨级美味吃起来却味同嚼蜡。

她望望冰箱旁整理东西的贺北屿,生涩问:“你…不吃吗?”

贺北屿头未回:“吃过了。”

“哦。”阮云转回身,继续咽着粮食。

用完餐她站起来收拾碗筷,不成想被走近的贺北屿一手阻止。

“我来弄,你去洗澡。刚才在外面流了汗。”

手部动作一滞,阮云思绪幡然跳转。

第四份工作似乎得营业了。

签完字至今两周,总算与贺北屿碰上了面,那么合同义务势必要在今晚开始履行…

催促洗澡不正是某种暗示?

心脏怦然加速,她忐忑地丢下碗筷,挪步去卧室拿衣服,走进浴室。

一个澡洗得毫无章法,困顿不安。

做下决定之前她实属脑袋一热,为了那一千八百万义无反顾。如今即将真刀实枪上战场了,她才开始梳理自己的技能。

会做吗?

十八岁开始就只顾忙于挣钱填坑了,钟悦花枝招展出门谈恋爱的时候,她正吭哧吭哧躲在房里写文,要不就是给卷卷做生肉大餐。

这导致她没有任何机会与男生接触,相亲经历也没,牵手的滋味都没尝过。

一到男女主角亲密戏码就跳过的清水文写手,一边擦干身体,一边为难纠结。

走出卫生间后,她抱浴巾四下寻望客厅。随着视线里的空荡,原本悬着的心又往上提了一提。

贺北屿已经不在客厅了。

正思考要不要勇一点直接进主卧的时候,她余光瞄到了露台外面一道坐着抽烟的身影。

顶层户型的优越之处颇多,其中一项便是坐拥这硕大的露天阳台。

黑压压夜幕下,一缕烟雾淡渺飘在他前面,透出道道冷沉,像穿越北川孤屻而来的深远。

阮云靠近玻璃门,拉开,身子探向外。

确认一身睡衣已捂盖严实后,她朝他的方位抬步走过去。

“贺,贺先生。”至他跟前发出声,她才发觉自己的怯弱。

夜色中低眸的男人抬起了头:“洗好了?”

她机械答:“嗯,洗好了。”

贺北屿以手拍拍身边的垫子:“坐。”

阮云顺从在他身畔坐了下去。

贺北屿捻灭手中燃尽的烟头,抽出盒中另外一根新的:“会点烟么?”

阮云清眸眨动,阮复远不抽烟,也没交过抽烟的男性朋友。

她诚实摇头:“我爸爸不抽烟。”

贺北屿闻声转过了脸:“是么。”与此同时,将那根新取出来的香烟放了回去。

“你不喜欢烟味?”他轻描淡写。

不是不喜欢,是相当讨厌,刚才走过来的时候都忍不住捂鼻了。

但阮云不敢这样作答,只默不吭声看他。

贺北屿左边唇角抬了抬:“行了,知道答案了。刚才过来的时候捂着鼻子。”

“我平时不抽烟,今天特殊,下次不会了。”他道。

阮云顺着他的话:“为什么啊?”

贺北屿目光落于烟灰缸,须臾,指背一拨,将之从面前推远了去:“一来就把你的猫弄丢了。”

“不是你弄的。”她如实叙述。

贺北屿:“我知道,但你没有责难袁姨。”他目含歉疚注视她,放缓了语气,“谢谢你,没有对她加以指责。”

阮云眼中泛过微澜。

贺北屿继续道:“袁姨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

阮云似懂非懂点点头:“嗯,知道了。”

“尽最大能力找,如果找不到,我会补偿。”

阮云忙摆手:“不用的,不用,你给的已经够多了。”

“这点也叫多?”贺北屿笑笑。

“嗯嗯,五十万,已经很多了。”

他大方支付的预付款项助她们家渡过了难关,对这点她其实满含感激。

贺北屿望向旁边细嫩的小脸。

不知是沐浴蒸腾所致,还是被黯色廊灯氤氲,白腻如瓷的肌肤上透了层朦朦胧胧的水粉,像从山涧温泉里走来的小小仙子。

因羞怯而时不时被她咬住的下唇,也浮上樱粉胭红,泛起柔光水泽。

喉结无声就滚动了下…

贺北屿将目光从她身上移走。

片晌,传来着意克制的语调,对身旁仿若坠入凡尘的小仙子道:“早点进去睡吧。”

无论她私下思想有多开放,言行多么炸裂,表面上,终是害羞的。

说话总有意无意躲避着他的双眼,紧张了会攥衣角,被逗的时候,耳尖连同双颊一起酡红。

如再进一步,大概率是要扭捏抗拒的。

加之她一连两天没吃好睡好,尽泡在隔壁小区找猫了,这时候再来折腾她,也显得他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贺北屿私觉,还不是时候。

但哭红眼睛的小可怜似乎不这样想,从露台回屋后,她兢兢业业地提着小碎步子,跟在了人脚后,直至主卧室。

忽然间,前侧的人想到一件事。

“为什么住次卧?搬家那天李谱没跟你讲?”贺北屿转过身来问。

安静中兀然有人开口,阮云像只乍然受惊的小兔,她回道:“没说啊,我不知道要搬进哪间,就…选了不会打扰你的那个。”

“打扰?为什么打扰我?”贺北屿不解。

阮云解释:“敲键盘的声音,还有猫咪,怕会吵到你,所以…”

贺北屿:“你经常在家加班?”

阮云想了想,算是,她点头:“嗯。”

贺北屿:“那把电脑放进书房就可以,在健身房间隔壁。”

阮云弱声问:“可以摆在那里面吗?我当时怕影响你在家工作。”

对着自觉度不是一丁点高的小不点,贺北屿颇有些无可奈何:“这也怕那也怕的,以后怎么跟我相处?”

阮云又咬住了唇,低头没说话。

贺北屿忍不住问:“那现在跟进来又是什么意思?”

这下,阮云抬起了头,怔目朝他看。

这种事还需要反问她?

“履行…”她不由自主喃喃,“那个,合同规定…”

贺北屿哑然:“规定什么?”

阮云吞吞吐吐:“每周,你…过来四次。”

“还有呢?”

阮云:“不可以以不明理由拒绝…接触,闹脾气也适可而止。”她重复着条款里为数不多对她的约束。

“那你现在拒绝吗?闹脾气吗?”贺北屿故意问。

阮云否认:“我没有闹脾气,我…”

她话音未落稳,原本笔直挺立的贺北屿忽而微微俯下了身,牵就她的身高凑近。

他眼波流转在无措的小脸,缓声问:“这几天哭了多少?”

忽被迎面欺近,男人沐浴过后的雪松气息层层覆压而下,阮云不受控地腿软了一软,怯怯移退两步。

贺北屿不放过,踱着跟紧。并伸出一手,抚上随时随地会表演泛红的脸颊。

脸蛋又窄又小,掌心便能拢控。

他凝视那对蓄满水气的发红眼眶,问道:“害怕?”

想营业但苦于缺乏营业技能的人正逞着强,虽模样矜持但头摇的毅然坚决。

将她脸上所有细微表情尽数收入眼里后,久炼成钢的大佬选择了对新入职下属的佯装无视。

“我至于那么残暴不近人情?”

“还是,你想哭得再惨一点?”

他看向她,眼底传达出来的笑意并不明显。

说罢直起身,走向卧室门:“你睡主卧,我过去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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