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 本官的眼光是高山大海,沙漠星辰

蛤蟆石办公室,李银河面沉似水,长身直立,从京师赶来的王之宽恭恭敬敬跪在一旁,旁边还有两名从北镇抚司捞出的前张家湾内府管事。

良久,李银河道;“王之宽,商军系统没有跪拜一说,本官为何让你跪拜不起,你有怨言吗?”

王之宽身子一颤,抬头道;“王某知错,不敢有怨言。”

“北口一战,本官损失两个连队,数百家庭失去亲人和青壮劳力,本官在勇士陵园,为战死商军点香送别,整整用了一个时辰,痛彻心扉啊!

你为虎作伥,耍弄小聪明,现在还不服气吧,井底的蛤蟆,臭水沟的蛆虫,黄玉兄弟认为你行事偏激,事出有因,才暂时饶你性命。

你有何冲天怨气?身为庶子,理应侍奉嫡子,国朝规矩如此,你从小能吃饱穿暖,能就读私塾,去年此时,本官的大部分兄弟们还穿着漏腚的破衣,家里没有三日存粮,你跟谁比惨!”

“跟商军冲突,王某错了,跟王家嫡子冲突,王某没错,要说有错,那就是规矩错了,得改。”

李银河哑然失笑道;“你有什么能耐改,靠趋炎附势,偷奸耍滑吗?

你自诩把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为何此时跪在一个小小佥事的军营中,你不是认识部堂高官吗,怎么不跟本官死拼了?”

“因为你睚眦必报,武力强横,做事不拘一格,结交黑帮巨匪,王某怕了。还有,在下被你写的书籍吸引,深深拜服啊!好多都看不懂。”

李银河哼了一声道;“本官是一个高尚的人,敢说本官睚眦必报,打折你的腿,本官从不以言罪人,十里八乡都可作证。

你从哪得到本官的书,付钱了没有?既然请教本官,一会补签了购书单据,欠本官十斤黄金,交到退伍安置科。

王之宽,你心性偏激,戾气深重,本官对你极不放心,你的家事如何处理?”

“王某佩服聪明人,格物货殖一道,李大人在大明是翘楚,政治方面,王某看不明白,但愿意附骥大人身后。

说到王某家事,王之宽要堂堂正正做事,把山东大宅门的生母接到顺天府在下家里侍奉,把嫡子抢夺的心爱女子要回,八抬大轿娶回家中。

但是,我们的恩怨未了,我只能承诺,不伤害他们的性命。”

王之宽倔强地和李银河对视,李银河指指王之宽道;“你睚眦必报,还成为不了一个高尚的人,太令人失望了,你继续跪着,连本官这样心胸宽广的人都忍不住要揍你。”

李银河对跪着的两名管事道;“沈廷村,杜新文,你们在张家湾的私人用品被保管在军营仓库中,起来吧,一会去领,以后,你们为易水湖商行做事。”

两人爬起身,面色苍白,神情萎靡,看来,在北镇抚司受了刑罚。沈廷村拱手道;“感谢李大人救命之恩,我们两人对海事心有余悸啊!我们为内府大佬办事,以为有安全保障,哪知道,顷刻间被打入诏狱,生死毫无保障。

我们以为攀附了贵人,起码可以安全赚钱,现实太残酷,我们如何敢再做事啊!”

“本官的商行是皇家允许的专营商行,你们的家眷已经安置在老营,老营能抵御大明千人营军的突然进攻,本官没有放弃任何一位弟兄的心思,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两名管事精神一振,抱权贵大腿不可靠,抱有武力的豪强大腿也不错啊!

沈廷村继续道;“我们也了解了大人的实力,大人的商道都是陆地上的买卖,大人在陆地的武力强悍,海上不一样,我们是做海贸的,这海贸和路上大不相同。”

“本官是具有高远眼光的货值大师,不要质疑,公认的。本官的眼光深远,本官的视野是高山,沙漠,海洋和星辰。

当然,这是商行发展的远景,近几年的小目标是控制山东,辽东,北直隶,朝鲜,日本,苦无航线。

中期目标是控制东番,琼州,琉球,影响吕宋,婆罗洲,苏门答腊等地,本官游泳技术一般,但是想到爪哇和印度洋去浪。

本官是货殖专家,钱本官去挣,活你们去干,本官现在一条船都没有,听明白啦?”

沈廷村,杜新文张张嘴,深深鞠躬道;“愿为大人效力。”

“我就知道,是金子总要发光的!”侯金石眉飞色舞指着前来猪圈报道的王之宽,京师锦衣卫余丁汤静秋对计六奇道;“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五人养猪专业队伍,这是农院对侯金石工作的认可,王之宽举人都低头养猪了,徇私枉法的锦衣卫都来帮忙了,来,我们热烈鼓掌,庆祝我们的事业朝气蓬勃发展,不忘初心,为百姓福利殚心竭虑,再创辉煌。”

“仪式结束,你们四个人每人负责一个猪圈,大家要认真记录实验数据,不可懈怠。

六奇,来,先喝一杯州城新出的新饮料,紫荆花鲜榨羊乳草莓汁,你年纪小,要多吃多喝。”

汤静秋咽了口口水道;“卑职也想喝。”

侯金石指指汤静秋道;“你,王之宽,归庄暂时没有资格享受福利,计六奇师弟是自愿加入侯金石项目的,你们是不情愿加入的,能动性不够,流动性太大,想取得福利资格,好好养猪。”

王之宽冷哼道;“小人猖狂,王某在京师也是翻云覆雨的大拿,山西土鳖,最好别去京师,今日的羞辱,他日奉还!”

“王之宽,你牛啊!翻云覆雨翻到农院猪圈了,死鸭子还嘴硬,没有本学长的养猪结业许可,王大拿你敢走出涞水试试。

还敢威胁本学长,负责任地告诉你,李银河大人最是睚眦必报,你后半生精彩了,被李大人惦记,你还有闲心找侯某的麻烦!

赶紧去铲猪屎去,沤肥是技术活,你敢懈怠,我马上去打小报告,侯某就是真小人,打小就玩阴的,弄不死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都是臭人了,真是愉快啊!

六奇,走,一会品尝农院快递来的,州城曹婆婆驴肉火烧,配上果干羊奶,美滴很!生活真美好。”

计六奇喝了一口果汁,望着北山林木道;“候学长,六奇发现,州城卖织品的汀兰姑娘在暗示学长。”

“莫要瞎说,学长虽然经常去买汀兰的毛巾,但是人家不假颜色的。”侯金石摸摸脑袋道;“汀兰姑娘曾是江南小家碧玉,家里也曾经营丝绵织品,现在为文化商行设计服饰,自己在文化街开了织品店,聪慧自立,夏收后还要到农院进学,以后都是同窗了,莫要坏了人家的名声。

学长知道自己风流倜傥,但现在身着养猪的一身打扮,身上带着养猪的臭味,学长都不自信了,跟汀兰姑娘真没说过几句话。

你个小豆丁,懂什么情爱啊!”

计六奇放下竹杯,拿出侯金石赠送的毛巾,指着毛巾道;“每一块毛巾左下角都有一个字,六奇拼起来后,发现是一句话;你是猪,石。

学长得罪汀兰姑娘了吗?”

侯金石摸索着毛巾,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淡定道;“学长和汀兰姑娘早就有意思了,学长是个内敛的良人,平日不好吹嘘,这么隐秘的联系方式都被你个小孩发现了。

不保险了,汀兰秀外慧中,宜家宜室,一定要定下名分啊!

农院是个虎狼之地,同窗们尽是色狼啊,万一汀兰来进学,这些斯文败类们防不胜防啊!

不行,师兄得赶紧去州城一趟,一会,六奇把师兄订的火烧吃了,你还要长身体,要多吃。”

“师兄啊!你还穿着喂猪的工作服呢!”

“来不及啦!不,专注事业的男人最有魅力,李银河学长的妙语诚不我欺啊!本色就好,娃哈哈!”

清晨的易水湖,水雾笼罩,春水荡漾,小红窜入薄雾中,向码头奔去,李银河一身戎装,神情凝重道;“小白妹妹,一定要配合好哥哥啊!万万不可被秦令仪姐姐中途支走,哥哥都被揍好几次了,一个学医的淑女,练什么武术啊!”

“春波荡漾,无心睡眠,哎呀!又偶遇令仪师妹,早啊!”

秦令仪拿出手帕,细心地擦干净小白的嘴角,无奈地看着李银河道;“李大人,你每天早晨都偶遇令仪,有意思吗?会让令仪很为难的。”

“当然有意思了,本官要去灵丘剿匪,好几天都偶遇不到师妹了,今日特意来告别,有好多话要嘱咐的。”

“小白,去码头玩水吧,宫女姐姐会编可爱的辫子,姐姐和你哥有话说。”

看着飞奔而去的小白,李银河嘴角抽动道;“真不靠谱啊!打妹妹一定要趁早。”

秦令仪蔑视道;“小白是高手,你打得过吗?”

“本官最讨厌高手了!”

看着远处一脸幽怨的高手,李银河忙道;“高手兄,银河说的是小白。”

看着玩耍的小白一脸泫然欲泣,李银河抽了自己一巴掌道;“小白不哭,哥哥最讨厌自己了!”

李银河龇牙咧嘴道;“本官心中充满暴狞,灵丘的土匪们最好乖乖听话。”

秦令仪展颜微笑道;“战场刀剑无眼,你真让小白跟着啊?女子在军中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在本官眼中,众生平等,女子的地位应该提高,要占据半边天,易州女子在乡社巡逻,成绩斐然。

小白作为李家将门女子,理应带头做表率,再说了,小白武艺高强,跟着本官,危险不大。”

“给你。”秦令仪递给李银河一个包裹道;“灵丘草木繁盛,蚊虫野物众多,这是泡过药水的纱帐,将其搭在帐篷门口,可以驱除蚊虫。”

“好东西啊,河套之地,夏日蚊虫成灾,秦姑娘帮着处理一下商行采购的纱帐吧。

还有,我让高洁通过太医院招募了一位南方杏林高手,江苏吴有性医生,暂时借调到易水湖医馆,估计快到了,你负责接待一下,归你管理。

江苏吴有性在瘟疫领域有独到见解,不经过仪器观察,凭借经验就推断出,瘟疫乃是疫虫经空气侵袭人体,导致大规模传播,对易州乃至大明的防疫有巨大帮助。

只是其理论缺乏实证,医理不被主流医师接受,受了不少委屈,等到达易州,你要和吴医生多多探讨。”

“令仪,你的理想是什么呢?”

秦令仪看着春波荡漾的易水湖道;“令仪是孤儿,从小就吃不饱饭,令仪的弟弟妹妹总是饿得哭泣,令仪哪有资格谈理想呢!”

“好吧。”李银河单刀直入道;“你总归有个婚嫁的对象吧!本官非常厌恶封建社会的三妻四妾陋规,本官认为,一个男子就只能喜欢一位女子,而我,认为,你是我的女人。”

“令仪觉得,你并不是心悦诚服地体谅女子的想法。”

“本官觉得呢,尽力在追求你,像洪承畴那样的渣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惦记着本官的女人,这种多吃多占的恶劣行径必须制止,国朝还有很多剩男,洪承畴这种恶劣行为简直就是祸国。”

“背后议论他人,非人哉!

你和洪承畴有区别吗?你在塞外不是也有红颜吗?柳灵雨姑娘率领乡民抵御土匪,在塞外征战,你应该追求她啊!你干什么纠缠令仪呢?”

“我跟柳灵雨教主是生死兄弟!”

“你跟女孩子做生死兄弟!”秦令仪突然爆发,大声道;“你怎么就认为令仪喜欢你呢?你有什么资格保护令仪呢?

令仪一脚就踢昏你,你大言不惭地保护谁呢!

比你帅的人很多,比你德高望重的人很多,比你温柔的人很多,你凭什么三番五次地打扰令仪,让令仪嫁给你呢?

因为你有商军,你有武力,你有田地,女子就要嫁给你吗!”

“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小红和小白赶到李银河身侧,紧紧护卫着李银河。

李银河落寞道;“令仪姑娘,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在我的眼中就是笑话。

我接受的教育是服务于百姓,让中华民族更加伟大,至于情感,我也没有经验,银河觉得,人生短暂,一个人的精力只能认认真真爱一个人,照顾一个人,我能保证爱你一个人,我不知道你需不需要我。”

小白淡淡道;“银河哥哥,我和高手哥哥可以拿下令仪,动手吗?”

李银河拍拍小白肩膀道;“哥哥找的是一生携手同行的爱人,不是仇人,令仪是位独立的女子,缘,不可强求!”

李银河冲秦令仪拱手道;“李某是光明磊落的男人,如果忽视了你的感觉,向你道歉,如果你觉得李某是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你再考虑考虑。

好在还有时间。”

李银河在高手,小白护卫下来到蛤蟆石军营,刘虎带领一个警卫连,王朴赠送的五名延绥家丁跟随,金刚四挑选了一个连队的涞水北山改造土匪,组成武装辎重队随军行动。

汪古突准备接任蔚州经理,陆远将去巴彦淖尔接替米粒,王之宽和商行管事将随军接管蔚州各县的产业。

“王之宽,派你去喂猪,你有怨言吗?”

“將主是宽宏大量的人,让学生劳动改造,用心良苦,学生没有怨言。

学生从小就在家族中干活,喂猪不是难题。”

“侯金石报告说,你干活是能手,但总是心存怨气,连野猪都绕着你走,这种心态不好。

货值之道的精髓在于创造和建设,想有一番成就,就要有兼蓄包容,慈悲天下的从容。

你总是想着毁灭,会影响你的境界。

侯金石虽然爱打小报告,但对你的评价是中肯的。”

看耿着脖子的王之宽一脸倔强,李银河叹气道;“你每个月要来农院学习一周,理论知识要学,实务能力要练,思想境界要悟。

农院师生多是道德高洁,精于实务的实干家,你要虚心请教。背着仇恨的背包,你如何登顶山巅,眺望苍穹。

京师的安置办得如何?朝堂对本官的看法怎样?”

王之宽道;“朝廷废除宰相,政务交接的关节在通政司和六科,卑职按照黄玉大人的指示,安插人手,搜集情报。

朝中大人认为李大人是加强版州县豪强,豪强不就是为了土地和金钱吗!给你些好处,將主自然服服帖帖。其实,李大人的官职太小,高官不太在意李大人的。

学生认为,京师高官不乏聪明绝顶的人才,大多才思敏捷,但是哲思境界低得让人发指。这些人是精致的利己者,大明的前途掌握在这些人手中,学生觉得,大明前途暗淡啊!”

“后金在辽西和蓟镇不断用兵,云蒙山白鹿观主持在蓟镇游历,寄信说,后金在征集蓟镇外的蒙古部落,今年肯定用兵,兵峰是向蒙古右翼还是向蓟镇,无法确定。

今年将是大明不平静的一年,我们还要加大防备工作的力度,你在京师,配合京师据点,大力收集情报,商行要在下辖各社储备物资,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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