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拖到明天早上,就不要走了!

“李大人,咱们这样吃下去,支撑不了多久啊!”萧铣搓着手,嘴唇上起了一圈火泡道;“柳屯原部族人口加上大同府难民妇孺,接收的左翼蒙古牧民,现在再加上大阪升奴隶,商军保证一日三餐,大牲口们得喂点精料,一日就上万斤粮食消耗啊!”

李银河微笑着安慰萧铣道;“咱们短时间有了六千多百姓,整饬出一万亩耕地,修建了六座空心敌楼,三个窑场,有了一百多里长的十里长川沿河牧场,未来发展可期!

多亏萧铣长老等人殚心竭虑维持啊!”

萧铣苦笑道;“李大人心真大,投入产出不成比例呀!柳屯是生地,咱们即使精耕细作,收成也有限。

妇孺每日采摘点沙剌果,四处栽种沙剌,每日每人两斤粮食,这是慈善,不是过日子!肉嘴吃垮金山银山啊。

最可气的就是大阪升奴隶,说话就磕头,吃饭没够,左翼蒙古人来了,不知道拿刀抵抗吗!十万头猪也得咬下虎墩兔一块肉啊!”

“好啦,好啦。”李银河笑着对萧铣道;“知耻而后勇,都是教训,等安顿下来,要有计划地设立学校,百年育人,我们现在是家长,教化治下百姓是我们的责任。

王余佑等学子就不错,闲暇时组织孩子们读书,以后牧民子女也得纳入教育范畴,一代两代以后就会有大不同。”

萧铣郑重道;“李大人是有担当的当家人,眼光高远,慈心似海。

但咱们周边的局势严峻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左翼蒙古已经抽调各部甲兵专门清剿浑河河谷至榆林城附近马贼,我们的人手与杀胡口联系被隔断了。

鄂尔多斯部进贡队伍舍弃了大车,征集了驼队运输进贡物资,行进速度非常快,咱们马上要打仗了,所有外出牧民,妇孺都得回撤啊!”

李银河点点头道;“生存空间是打出来的,鄂尔多斯部来的快,那就战吧。

咱们原有商道关系是否可以接通关内?”

“边关各方势力都在看着咱们,原有的商道关系也基本处于观望停滞状态,毕竟,和气生财,谁也不愿和即将被消灭的部落做买卖,风险太大。”

乃颜回来的很快,在路上满面春风向柳屯熟识的朋友合十致意,丝毫没有被赶走时的尴尬。

萧铣厌恶地看着乃颜道;“这老家伙包藏祸心,给咱们不断送来大阪升奴隶,这是要消耗咱们的粮食啊!

很奇怪,和李大人接触过的蒙古人,脸皮变厚不说,更加奸诈狡猾了!”

“咳咳!”李银河挠挠脑袋道;“来的都是客,人家玩明谋,咱们也得有点风度不是。

本官认为,玩弄人心的计谋是最愚蠢的,人心易变,但好坏还是能分辨的,人心难聚易散,本官接下这些人,日久见人心,想在塞外立足,不付出代价是不行的。

财富是人创造的,本官就占这个人和吧。”

李银河满面笑容迎上乃颜,乃颜指着李银河道;“李大人狡猾大大的,给乃颜半部剧本,领主说大汗福晋们非常喜欢,乃颜觉都没睡踏实就被派来讨要完整剧本,开价吧。

李大人,以后做事爽利些,不要折腾乃颜了。”

蒙古左翼绝对是两级分化,贵族拥有一切,牧民一贫如洗,贵族们有钱了,自然会有追星一族。

“先喝茶,谈钱多庸俗啊。”李银河将乃颜让进帐篷道;“能为汉蒙文化事业交流服务,本官荣幸之至。”

“乃颜非常欣赏李大人,赚个钱吧,还能把自己打扮得那么高尚,你们汉人说得好,那个什么,还要立牌坊。

一百户奴隶给你送来了,大汗派甲兵封锁了浑河河道,鄂尔多斯部勇士也快来了,想在塞外立足,耍小聪明可不行,被封锁了吧,你跑都跑不回去了。”

“干嘛跑啊!塞外人傻钱多,还有乃颜这样坑人的老友,多好玩啊!本官还没玩够呢。”

乃颜喝口茶,将茶叶搓起来放进嘴里,边嚼边正色道;“李大人是个人物,李大人如果投降左翼蒙古,乃颜舍命央求领主大人给您块领地。

塞外终究是蒙古人的,人要识时务,玉石俱焚可就悔之晚矣!”

李银河点点头;“左翼大汗向本官投降,本官承诺,会给他条活路,在下小气,封地没有。”

两位奸商相视而笑,默契于心。

“小人家,你和乃颜大叔的表情太恶心了,彼此虚情假意,偏偏还表现得情深义重。”柳灵雨烦躁地将一袋子黄金抛在桌上道;“我们恢复了香皂肥皂作坊生产,换再多金银,不能当吃喝,有什么用呢?”

“金银天然是货币,困不死我们,就有大用途。快要打仗了,食品供给要充足,吃饱肚子才能士气高昂。”

李银河摸索着金元宝道;“柳屯那点家底根本就不在本官的考虑之中。

本官目前的小目标,就是将黄河几字圈搅得翻天地覆,一定让士兵们吃饱啊!”

鄂尔多斯部进贡队伍在黄土沟壑中蔓延数里,三百部族甲兵,一人三马,一匹骡子,携带着铁甲,弓箭等补给,这已经是鄂尔多斯部目前能抽调的最豪华的甲兵力量,一千七百青壮赶着驼队,骡马队,携带贡品,补给,这些贡品抽干了部落所有的储备物资。

随行的是一千战败避难的土默特部牧民,此次回土默川故地,向虎墩兔汗投降。

三千人的队伍如同巨蟒蜿蜒游走在黄土地上,方向直指柳屯。

队伍中央是负责进贡的鄂尔多斯部领主之一的宝音台吉,四周簇拥着各部台吉主事及土默特部台吉们。

归化城已经被虎墩兔汗占领,土默川成了左翼蒙古察部牧地,右翼三万户之一强大的土默特部烟消云散,幸存的土默特台吉们惶惶如丧家之犬。

鄂尔多斯部控制的高原太贫瘠了,大部分是流沙,没有工坊,完全是原始游牧生活,草场贫瘠,无法承载太多的部族,败退到高原的土默特台吉们生不如死,华丽的皮裘变成光板毡子,脚上裹着皮子,没有人制作精美的皮靴,缺盐,缺粮,除了漫天黄沙,什么都缺。

土默特瘦兔台吉昔日胖大的脸蛋急速瘦削,皮肤松弛下坠,焦虑地问宝音台吉道;“尊贵的领主大人,我们此去能否得到虎墩兔大汗的谅解,能否得到一块安置牧民的封地呢?”

宝音脸色晦暗不定道;“瘦兔台吉,我们的使者带回了肯定的消息,众所周知,大汗原谅了我们僭越的战争行为,作为重回大汗治下的诚意,鄂尔多斯部携带了部族仅有的珠宝奇玩物资。

我想,得到原谅是确定无疑的。”

看着护卫骑兵从队伍旁掠过,宝音坚定道;“鄂尔多斯部是八白室最忠诚的守护者,祖先是成吉思汗最勇猛的护卫,达延汗赐于济农副汗的尊位,让鄂尔多斯统领右翼各部,即使是虎墩兔汗,也没有取消本部荣誉的权利。

鄂尔多斯部没有野心,我们只想在荒寂的高原之上守卫大汗的英灵,默默在这里游牧。

我想,阴山南北土地辽阔,大汗要重现黄金家族昔日荣光,还得靠咱们这些血脉相连的台吉们去征战,蒙古人自相残杀,流了太多鲜血,该停止啦!

我部会为诸位仗义执言的,给土默特台吉们争取一块休养生息的牧地。”

队伍前方升起几道浓烟,很快,远处传来几声闷雷般巨响。

宝音领主嘴唇颤动,指着烟柱道;“柳屯的苍蝇,又来捣乱,大阪升的汉民不是像羔羊一般柔弱吗?怎么我们碰上的大阪升余孽如此狡诈残暴!”

土默特火风台吉赶紧道;“领主息怒,昔日归化城附近聚集了数万汉民,他们狡诈,喜欢内斗,但是像蚂蚁蜜蜂一样勤快,到处种瓜点豆,开作坊,做买卖,给土默特台吉们提供各种商品。

他们人虽然多,但是像一群群羊,受了委屈,也从不敢反抗我们。

听此次带队的摆腰台吉讲,柳屯汇集了几百运输市赏的内地商团军卫所军,很可能是他们败坏了汉人的传统。”

宝音迷惑道;“商贩的护卫啊!怎么敢反抗草原雄鹰?”

火风台吉搓着露脚趾的裹脚皮子道;“明国边军和卫所军我们很熟悉,大同卫所军大部分是农夫,内地卫所军更是孱弱不堪,那些商团护卫枪杆子上挑着元宝,就变成疯子不成!”

路过被袭击地点,部族青壮正救治几名被炸伤的哨兵,这种地雷非常讨厌,一个爆炸引爆四五个雷,即使穿着铠甲,也挡不住地雷碎片的伤害,轻者残废,重者哀嚎一阵死亡,部族只有萨满给伤者治疗,效果很不好,非常打击士气。

宝音眼中阴郁得要滴出水,对带队的摆腰台吉道;“加快行进速度,令前军尽快攻击,此次不要俘虏,我们没有粮食给那些卑贱的奴隶吃,哨兵分散些,不要聚团。”

摆腰台吉赶紧道;“宝音大人,敌人的情况有些麻烦,塔哈拉川流入柳屯所在的谷中,勇士们在进入谷中的小道上遭遇埋伏,他们有火铳,前军损失了几名哨探。现在还没有探查清楚柳屯的情况。

河流的西部,河道两侧出现了两座敌楼,卡在去往北方的必经之路上,对方守卫有火铳,我们还没有攻击。”

“这样啊!”宝音眼珠急转道;“摆腰大人,汉人就是躲在阴暗处的蛇蝎,让部族青壮举着盾牌前进,进入河谷前,不能使用甲兵,他们是野战王者,不能被偷袭,白白损失。”

宝音转头对土默特台吉们道;“鄂尔多斯勇士攻击柳屯山谷,诸位拿下两座河道敌楼,瘦兔台吉,你率领土默特勇士们攻击,给你半日时间。”

土默特台吉们脸色难看,柳屯人口物资财富都在山谷里,河道敌楼没有油水,但寄人篱下,土默特台吉们只能抽调各自青壮,交给瘦兔台吉。

瘦兔台吉抵近到渡口一百五十步,看着窄道上矗立的两座空心敌楼,感觉阵阵眩晕,太丧心病狂了,这么偏僻的河道,建什么空心敌楼啊!

瘦兔生活在大同府外,对明军边墙太了解了,攻克这样的敌楼,需要楯车,攻城梯,以及人命去填,遇上这样的敌楼,最好是围困或者绕行。

附近黄土坡光秃秃的,连个木棍都没有啊!前方没有障碍,这是陷阱,按照惯例,敌营外围还得有据马,鹿角什么的,唯一的好消息,敌楼没有封顶。

河水不深,其他地段可以渡河,但是,得丢弃马匹辎重,瘦兔和其他台吉们面面相觑,失去马匹辎重,步行在荒原上就是找死,怎么打呢?

敌台升起几道硝烟,瘦兔身边两名台吉在火铳声爆响的同时惨叫倒地。

卧槽,这么远还能打中,瘦兔等人慌忙后撤。

谢宝一脸阴郁从射窗看着慌慌张张后撤的蒙古人道;“磨磨唧唧的,赶紧打啊!”

谢宝带领一个辎重连防御两座敌台,一个火铳排,一个长枪手排,一个刀盾排,一个弗朗机炮班,李银河又加强了五名重火铳手。

打仗不是比人数,野战,谢宝知道自己打不过蒙古骑兵,但是据险防御,谢宝觉得可以防住十倍多于自己的敌人,再放置障碍物,蒙古人都不敢打了。

号角声响起,十几匹战马奔驰而来,甲士们伏在马上,顶着盾牌,迅速靠近敌楼。

百步,重火铳打响,两匹战马倒地,谢宝观察后摆手道;“不要放枪了,就过来十几个,节省弹药,放下遮面,注意配合。

弗朗机注意敌人增援。”

冲过来的蒙古人在三十步外用骑弓封锁箭窗,蒙古人的骑射功夫名不虚传,大部分箭枝射入箭窗。

“厉害啊!”谢宝接住从铠甲弹开的箭枝,看到骨制箭头,摇头扔在一旁。

几名蒙古人跳下马,冲到敌楼下,向上抛出带钩绳索,只有两条勾住敌楼顶端,两名蒙古兵迅速攀爬。

一名攀爬的蒙古兵惊恐地看着谢宝用长枪透过箭窗捅在自己腰眼上,惨叫着摔落。

谢宝满脸通红,骂道;“娘的,用铁爪攻打空心敌楼是吧,传出去,故意败坏小爷声誉,再敢用绳子爬,捅烂你的腚眼!”

另一名披甲武士爬上楼顶,惊恐地看到六名满眼钦佩的守军,然后被包铁大棒砸落敌台。

远处,瘦兔踩着包脚破布在地上画着圈道;“诸位台吉,对方是明军精锐,装备鱼鳞面甲,精钢铁甲,火铳,火炮,遇亡灵了,野战还有获胜的可能,攻坚就是自杀。

好了,我们等待宝音大人的消息吧。”

鄂尔多斯青壮举着盾牌下到谷地,柳屯敌人撤退了,宝音等台吉们随着甲兵走下坡道。

火风台吉一脚踩进浮土中,悲愤地看着河道两旁深耕的田地,冲宝音道;“领主大人,我就知道,汉民就是这个样子,有点空地就深挖,然后洒下麦豆种子或是瓜果蔬菜种子,没法跑马的,还散发着屎尿骚臭,呕!”

一名探路的蒙古士兵迈着罗圈腿,艰难地在松软土地上向回路跋涉,背上冒起几朵血花,一头栽倒在田地中。

摆腰台吉心疼地直抽抽,冲宝音道;“大人,柳屯村落在前方七百步,村落四周是四座空心敌台。

村墙高一丈,空心敌台高三丈,配有火铳,火炮,卑职建议,不能强攻。

他们丧心病狂,只留下一条一尺硬路,其余都是松土田地,没法骑马作战,这是阴谋啊!”

“济农大人已经答应大汗,我们顺路剿灭柳屯余孽,没想到如此棘手,连棵树都没有,他们怎么建起村落和敌台的?这些基建狂魔。”

宝音犹豫再三,决定道;“军士拿着盾牌,弓箭手随后,怎么也得打一下啊!”

两百牧民青壮举着各种盾牌,向柳屯发起进攻,二百弓箭手猫在青壮身后,随时准备用箭雨支援前方青壮。

李银河放下望远镜递给一旁柳灵雨,对传令兵道;“通知东口两连辎重兵,除留下一排警戒东口外,其余兵士迅速从小路翻过山坡,在南窑取马匹待命,等候黑兔攻击命令。

额白巴尔思,你去带领烧窑的牧民青壮,跟随柳屯军士参加进攻。此战之后,十里长川至柳屯以南地域作为牧民的放牧地,牧民作为柳屯自由民,税率十抽一。”

柳灵雨担心道;“你不怕他们反叛?”

李银河淡淡道;“不怕,本官详细询问了乃颜,才深入了解了奴隶制。

左翼蒙古台吉们收税额度不同,总的原则是以出补入,台吉们花多少,属民得按数均摊,普通牧民产出根本承担不了摊派,奴隶嘛,不是人,本官很惊讶,虎墩兔汗居然几十年维系了统治而没有完全崩溃。

本官也明白了,左翼蒙古人为何纷纷投靠死敌后金。

本官按照牧民产出明确税率十抽一,他们的家眷在窑场作为人质,我担心他们逃跑吗?”

李银河指指进攻中缓慢移动的鄂尔多斯青壮道;“没有橹车,楯车,没有攻城器械,拿着弯刀,骑弓就要攻打空心敌台,我不知道对方贵人怎么想的,成吉思汗用光了蒙古人所有的气运。

他们觉得我们是待宰的绵羊吗!

天快黑了,对方如果睿智,迅速撤出柳屯谷道,撤回高原,本官拿他们没办法,拖到明天早上,就不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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