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庵说要走,小童就道:“你去哪里?”
刘庵起来道:“去找饭吃,你们不回家?”
小童听了,当真也觉得饿起来,这时老者道:“我有蒸饼,就不走了。”
谢慈一听,乐了,这下终于可以走了,柳善庆看向谢慈道:“我们也走吧?”
谢慈点头,就在这时,有三个人小跑了过来,他们手里提着几层食盒,然后到了谢慈他们面前,接着看向小童旁边的一个孩子,那孩子圆脸,看起来十分喜庆,见到那些人,就道:“刘叔。”
刘叔应声,让身后的两个人放下食盒道:“少爷,掌柜让我们给你把午饭送来了,有酒有菜,让你好好听老先生读书。”
说完,又看向老者,和老者说了一番话,然后就带着人走了。
刘庵听到酒,就不走了。
看向那圆脸的孩子,问道:“小伢,你叫什么名字?”
那圆脸的孩子,就道:“我叫李笤。”
刘庵就笑道:“李笤啊,好名字。”
不等刘庵开口,就见小童对老者道:“老爷爷,这饭是给您的。”
老者也不是拘礼的人,笑道:“三个食盒,我俩也吃不完,大家一起吃饭吧。”
李笤笑道:“好!”
谢慈道:“我和阿宁就告辞了。”
阿宁却道:“哥哥,我还得听故事呢。”
谢慈道:“我们回头再来。”
阿宁摇头道:“不。”
谢慈见她不听话,想一个人走了,老者这时留了谢慈和柳善庆,柳善庆对谢慈说让谢慈留下,谢慈看看抓着自己的阿宁,沉默的不说话了。
刘庵一拍谢慈的肩,笑道:“有酒有菜呢!”
说完,又看向李笤道:“你爹是做什么的掌柜?”
李笤道:“客栈。”
刘庵点头道:“你家是开客栈的啊。”
李笤应声。
刘庵道:“你爹是大方人。”
李笤笑起来。
说话间,又一个人来了,五十岁上下,慈眉善目的,谢慈瞧着眼熟,原来是瞻云堂的大夫,大夫手里也提着一个食盒,三层,看到老者笑着点头,又见刘庵柳善庆,也是笑着颔首,看到谢慈,愣了一下,道:“是你?”
谢慈道:“大夫还记得晚辈?”
大夫点头道:“记得。”
小童看到来人,就道:“外祖父!”
大夫应声,接着谢慈知道了小童的名字和大夫的名字,小童名字叫李之平,大夫名字叫秦济。
李之平问秦大夫道:“外祖父,你认识谢慈?”
秦大夫道:“嗯。”
秦大夫也把食盒拿了出来,和李笤家送来的摆在一起,碗筷还多了,分了米饭,刘庵提着那坛酒问道:“谁喝酒?”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阿宁等人自然是吃饭的,秦大夫拿起碗道:“给我来一些吧。”
刘庵应声,柳善庆摆摆手,笑着说不用,谢慈拿起碗,刘庵给他倒了,这酒不如江临仙,不如青舟小栈的酒,或者说天差地别,不可同语。
刘庵不是食不言的人,是以边吃边说,老者等人也不介意,都很随意,吃饭完,李之平闹着秦大夫讲有关医术的故事,李之平就道:“你们听过卢医的故事吗?”
刘庵摇头道:“没听过。”
李之平和阿宁等人也摇头道:“没听过。”
柳善庆也说没有,老者似乎知道,笑呵呵的不说话,谢慈也是听过的,于是只默默扒饭。
秦大夫就放下碗筷道:“卢医少年时在故里做过舍长,当时在他的旅舍里有一位长住的旅客长桑君,两人过往甚密,感情融洽,来往以后,长桑君终于对卢医说,我掌握着一些医术秘方,现在我已年老,想把这些医术及秘方传授予你,你要保守秘密,不可外传,卢医当即拜长桑君为师,并继承其医术,终于成一代名医,卢医成名后,周游各国,为人治病。”
李笤问道:“卢医不管旅舍了吗?”
秦大夫道:“嗯,交给了其他人。”
李笤点点头。
秦大夫继续道:“卢医云游各国,为君侯看病,也为百姓除疾,名扬天下,他的医术十分全面,无所不通,在邯郸听说当地尊重妇人,便做了带下医,在洛阳,因为那里很尊重老人,他就做了专治老年病的大夫,秦国人最爱孩童,他又在那里做了大夫,不论在哪里,都是声名大振,魏文王曾求教于卢医,问道卢医家兄弟三人,都精于医术,谁是医术最好的,卢医就说大哥最好,二哥差些,我是三人中最差的一个,魏王不解地问为什么。”
“卢医解释说,大哥治病,是在病情发作之前,那时候病人自己还不觉得有病,但大哥就下药铲除了病根,使他的医术难以被人认可,所以没有名气,只是在我们家中被推崇备至。”
“二哥治病,是在病初起之时,症状尚不十分明显,病人也没有觉得痛苦,二哥就能药到病除,使乡里人都认为二哥只是治小病很灵。”
“卢医又说,我治病,都是在病情十分严重之时,病人痛苦万分,病人家人心急如焚,此时,他们看到我施针,或在患处敷以毒药以毒攻毒,或直指病灶,使重病人病情得到缓解或很快治愈,所以我名闻天下,魏王听了卢医的话大悟。”
李笤问道:“那卢医的兄弟真的比卢医的医术厉害吗?”
秦大夫笑道:“若真如卢医这么说的,那卢医兄弟的医术确实比他厉害。”
李笤明白了,点点头。
李之平道:“卢医这是谦虚。”
李笤道:“你怎么知道?”
李之平道:“猜的。”
李笤不说话了。
秦大夫笑笑,接着道:“秦武王有病,召请名闻天下的卢医来治,一天,太医令李谧和一班文武大臣赶忙出来劝阻,说什么大王的病处于耳朵之前,眼睛之下,卢医未必能除,万一出了差错,将使耳不聪,目不明,卢医听了气得把治病用的砭石一摔,对秦武王说,大王同我商量好了除病,却又允许一班蠢人从中捣乱,假使你也这样来治理国政,那你一举就会亡国,秦武王听了只好让卢医治病,结果太医令李谧治不好的病,到了卢医手里,却化险为夷,在这场医术高低的较量上,卢医彻底战胜了李谧,李谧自知医术不如卢医,就产生忌妬之心,使人暗下毒手,杀害了卢医。”
李笤惊呆了:“卢医就这样死了?”
秦大夫道:“不一定。”
李笤道:“啊?”
秦大夫说道:“关于卢医的死,有几个说法的。”
李笤应声,点头道:“我明白了。”
李之平道:“这李谧不是好人。”
李笤道:“是啊。”
李之平道:“他也姓李,我也姓李,你也姓李。”
李笤道:“怎么了?”
李之平道:“我们应该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吧?”
秦大夫道:“不会。”
李笤道:“反正我不学医术。”
李之平道:“为啥?”
李笤道:“我长大了要接手我家客栈的。”
李之平道:“原来如此。”
李笤问道:“你要学医术?”
李之平摇头道:“不学,我长大了要去参加科举。”
李笤哦了声,没说什么。
秦大夫笑着道:“有一天,晋国的大夫赵简子病了,五日五夜不省人事,大家十分害怕,卢医看了以后说,他血脉正常,没什么可怕的,不超过三天一定会醒,后来过了两天半,他果然苏醒了。”
李笤问道:“卢医会算命?”
秦大夫摇头道:“当然不是。”
李笤就道:“那他怎么知道赵简子不过三天就会醒?”
秦大夫道:“因为卢医看过赵简子了。”
李笤道:“看一眼就能知道吗?”
秦大夫点头道:“没错,有一次,卢医路过虢国,见到那里的百姓都在进行祈福消灾的仪式,就问是谁病了,宫中术士说,太子死了已有半日了,卢医问明了详细情况,认为太子患的只是一种突然昏倒不省人事的尸厥症,鼻息微弱,像死去一样,便亲去察看诊治,他让弟子磨研针石,刺百会,又做了药力能体五分的熨药,用八减方的药混合使用之后,太子竟然坐了起来,和常人无异,继续调补,两天以后,太子完全恢复了健康,从此,天下人传言卢医能起死回生,但卢医却否认说,他并不能救活死人,只不过能把应当活的人的病治愈罢了。”
李笤问道:“真的有大夫能起死回生吗?”
秦大夫道:“不知道。”
李笤道:“卢医真的会起死回生吗?”
秦大夫说:“不清楚。”
李笤道:“您也不知道吗?”
秦大夫点头道:“嗯。”
李笤只好不说话了,秦大夫道:“还有一次,卢医来到了蔡国,桓公知道他声望很大,便宴请卢医,他见到桓公以后说,君王有病,就在肌肤之间,不治会加重的,桓公不相信,还很不高兴。”
“十天后,卢医再去见他,说道大王的病已到了血脉,不治会加深的,桓公仍不信,而且更加不悦了。”
“又过了十天,卢医又见到桓公时说,病已到肠胃,不治会更重,桓公十分生气,他并不喜欢别人说他有病。”
“十天又过去了,这次,卢医一见到桓公,就赶快避开了,桓公十分纳闷,就派人去问,卢医说病在肌肤之间时,可用熨药治愈,在血脉,可用针刺,砭石的方法达到治疗效果,在肠胃里时,借助酒的力量也能达到,可病到了骨髓,就无法治疗了,现在大王的病已在骨髓,我无能为力了,果然,五天后,桓公身患重病,忙派人去找卢医,而他已经走了,不久,桓公就这样死了。”
刘庵放下碗问道:“这桓公明知卢医声望大,为何不信卢医?”
秦大夫道:“因为桓公没觉得自己有病。”
刘庵道:“他又不是大夫,竟然不听卢医的。”
李笤道:“桓公不信卢医。”
李之平道:“因为桓公不是大夫。”
李笤道:“是啊。”
秦大夫道:“卢医是神医,但是桓公不相信他。”
李笤道:“怎样才能知道大夫是不是神医?”
秦大夫摇头道:“这不知道。”
刘庵道:“若是能知道就好了。”
李之平道:“病在骨髓,就真的不能医了吗?”
秦大夫道:“是。”
刘庵道:“那桓公得的什么病?”
秦大夫说:“不知道。”
刘庵道:“您也不知道?”
秦大夫笑道:“我医术尚浅。”
刘庵没有再说什么。
李笤问李之平:“你不想学医术吗?”
李之平道:“不想。”
李笤道:“为啥?”
李之平道:“你为啥不想学?”
李笤道:“因为我家是开客栈的。”
李之平道:“那有什么关系?”
李笤道:“有关系啊,我不管客栈了,谁管?”
李之平就道:“你没有兄弟?”
李笤说:“没有。”
“一个兄弟都没有?”李之平问。
“没有。”
“行吧。”
李笤又问:“你为啥不想学医术?”
李之平道:“因为我想参加科举。”
刘庵这时问道:“哎,李笤,这鱼和酒,还有烧鸡,米饭馒头花生米凉拌青菜都是你们客栈的菜吗?招牌菜?”
李笤听了,道:“不知道。”
刘庵嘴角抽了一下,道:“你不是客栈的少爷吗,怎么不知道?”
李笤就道:“我得知道吗?”
刘庵道:“当然。”
李笤看着饭菜道:“这蒸鱼,不知道,烧鸡应该是,米饭馒头能算招牌菜吗?凉拌青菜应该不是,酒不知道。”
秦大夫带来的饭菜更清淡些,还有药香,还有汤。
见李笤这么说,刘庵道:“你将来要管客栈,那客栈的招牌菜什么的你得知道。”
李笤听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李之平这时道:“我外祖父讲完了大夫的故事,我来讲个关于狗的故事吧。”
闻言,众人点头道:“好。”
谢慈摸摸吃菜。
只听李之平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狗,名字叫大雨。”
李笤听得愣了一下,然后道:“这狗还有名字啊?”
李之平听了,看他道:“你家狗没有名字?”
李笤认真的想了想,道:“有。”
李之平就继续道:“大雨是在下大雨那天来到这个世上的,于是名字就叫大雨了,大雨被一个人带走了,两年后,那个人要杀了大雨,大雨就跑了。”
李笤问道:“杀大雨做什么?”
李之平道:“当然是吃啊。”
李笤似乎惊呆了,道:“大雨能吃吗?”
李之平道:“当然!”
李笤道:“你吃过?”
李之平道:“没有。”
秦大夫这时在旁道:“大雨是一味药材。”
众人微妙,不说话。
只听李之平接着道:“大雨离开的那天也是在下大雨,它没有了家,没有了可以回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