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祁今日的街上比往常时候都还要热闹，前几日漫天的大雪终于在今日都洋洋洒洒地停止了，地面是雪白一片，人们也开始出门活动起来了，为的就是门前扫扫雪，收拾收拾铺子，好接客。
永安侯府门前雪倒是堆积的厚厚一片，少有人会专门来永安侯府拜访，这侯府的门童也是乐得清闲，只是未免也冷清了一些。
府内顾澄的书房，房内一片暖融融，几个炭盆烤着火，案桌上顾澄与顾焕正下着棋，周遭一切都安静了些，再向前仔细看去能发现顾澄脸上的平静以及顾焕脸上的愁闷。
“今日一早便见你愁眉苦脸的，你又是怎么了？”顾澄稳稳落下一字，然后抬头看向顾焕，眉宇间俱是询问。
顾焕紧随其后下了一步棋，撇了撇嘴：“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穷呗，大哥你看看咱们日子过得，足不出户，门庭冷落，唉。”
他与大哥都未在朝中担任要职，那富得流油的户部更是与他顾家现在没有半分关系，如今他们靠的都是分布在三国各地的铺子所得的银两，一生富足那是绝对没什么问题的。
“别和我哭穷了，府里现在还有多少钱两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你这愁眉苦脸定是因为我这几日都叫你待在府里，不让你出门，你着急了吧。”顾澄在一瞬间便看透了顾焕心中所想。
“大哥既然知道就放我出去吧，我想着去外面逛逛。”顾焕这时候哪里还有下棋的心思，胡乱从棋篓子里摸出一颗字，随意地下了出去。
“我看你就是闲不住，罢了，出去吧，我想也该带着阿夕出去转转了，她一直待在房里，真担心她会闷坏。”顾澄思忖片刻又落下了一字，抬头对着顾焕吩咐道。
“那叫阿翎带阿夕出去转转吧，我这想去的地方总是不能带阿夕一起的，不太好。”顾焕对自己到底要去哪儿倒是不愿意透露，只是这样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行吧，你去吧。”顾澄叹息了一声，便将自己手里掂量的棋子放了下去。
顾焕点了点头，便起身向外走去，正要关门出去却听见顾澄那轻轻浅浅的声音：“回来的时候带些千层酥吧。”
“好的，知道了，大哥。”顾焕听着大哥这么说那一双眸子弯成了月牙的模样，大哥这心里到底还是惦记大嫂的，不忘叫他带些大嫂喜欢的千层酥呢。
顾焕心情大好，一路向“回眸一笑”走去，只是刚踏入雅间，便听见了隔壁雅间那阵阵惨叫声，顾焕眉头紧锁，一时心里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少爷，你来了。”原本坐在案桌上的人很快便起身迎接了过来，脸上扬着一抹微笑。
“怎么是你来了，我以为会是柳姑娘。”顾焕转身将扇门关了起来，向雅间走去。
“姑娘在“寻梦坊”被渝国的权贵公子纠缠住了，一时无法前来，才派奴来的，少爷可是有些不满意？”越姬微微欠了欠身，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心思在心底里过了好几遍寻梦坊的坊主柳卿卿在她们眼里就是她们的精神支柱，为了坊主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的。
“没什么，谁来都可以，现在你可以具体告诉我渝国的情况了。”顾焕摆了摆手，对换了个人来没有在意，他现在在意的只是渝国的情报。
“是，少爷。”
“渝国现在，自将军府覆灭时，格局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主要以太子一党为主，只是三皇子近来却因为治理水患有功，倒是颇受渝皇的爱重，不知不觉间，朝中也多了些支持三皇子的人。”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似乎在将军府倒下的时候，澄王世子就与太子的关系若即若离，好像是起了争执，具体是什么，这个太难往里面探去了。”
“不过，季陵祯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越姬微微欠身，抬手抓起案桌上的茶壶，给顾焕倒了一盏茶水，素手纤纤递了过去。
顾焕没在意她的心思，只是自然地将茶盏了过来，喝了一口，又继续问道：“那有关无川，他们现在是什么想法？”
“底下姐妹们也有打探过的，朝中无非是有两个想法，要么主战，要么主和，只是……太子一党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主张战争的，毕竟万一这一仗打的不好那可能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前方打仗，后方很容易暴露出来，万一有不轨之徒一切都完了……”越姬莞尔笑了笑，轻声解释道。
顾焕点了点头，认为她分析的是对的，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可是越姬却屏息听着隔壁雅间的动静，一时小脸变得红彤彤的，害羞地低下了头。
隔壁雅间总是传来一阵阵暧昧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却时常夹杂着几声不合时宜的惨叫，这里是“回眸一笑”，自然不会高雅到哪里去，可是这样赤裸裸的白日宣淫有些不合礼了。
顾焕扶了扶额头，确实碰到这样的事还是他思虑不周，轻声道：“你继续说罢，不要在意，选在这个地方就是因为这儿足够隐蔽，鱼龙混杂。”
“少爷，奴到底也是在“寻梦坊”待过的姑娘，我总觉得隔壁雅间有些怪异，完全不像是简单的……”剩下的话，越姬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风尘女子怎么也不会被高看的，她只希望公子能不轻贱她。
顾焕凝了凝眉，转头看向与隔壁雅间相连的墙壁，轻声道：“所以你以为到底是什么？”
“惨叫声过于凌厉，会不会是快要死人了。”没有一点打斗的声音，也听见男子沉重的喘息声，她几乎是可以确定的，这里面绝对是一男一女，那尖锐的惨叫声完全不像是男欢女爱。
“也许是。”顾焕点了点头，对她的分析表示赞同，只是这个时候确实不是他多管闲事的时候，更何况他是在这密会。
正当顾焕思虑之时，隔壁的雅间突然安静了一阵，然后便听见有人摔门而出，听见有人轻声问道。
“公子，怎么？”
“废物，就凭她一个下贱胚子也敢爬本公子的床，你进去给我把她的尸体拖到何姑的床上，让她好好看看她教养出来的姑娘，都是怎样的下贱！”那凛冽沉重的声音明显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盛珞。
顾焕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抬手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举动，自己轻着脚步贴在扇门上向前看到。
“少爷，该死，该死，是属下该死，都是属下的错，属下不该被梨花姑娘魅惑，她说凭她的魅力一定能让少爷碰她……属下一时鬼迷心窍就……就答应了。”
“就答应了什么？你是指在我茶水里下了媚药吗？”盛珞此时的脸一时一片潮红，说到这时竟然还勾了勾嘴角，轻笑了几声。
看见少爷这个模样，心里不禁愈加害怕，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你以后不用跟我了。”盛珞说完便扬手将沾满血迹的剑狠狠仍在地上，步伐有些不稳地向游廊外走去。
“少爷……”
顾焕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真是堪称精彩啊，所以盛珞是自己身子有些问题了吗，所以自己的心腹才会如此着急吗？只是可怜了那梨花姑娘，顾焕摇了摇头，又向案桌走去。
“少爷，可是发现什么了？”越姬看着顾焕的嘴角微微上扬，以为他是知道了什么好事一般。
“因果报应罢了，今日还真是好运连连。你继续说罢。”
“嗯，少爷……其实。”越姬说着那一双眸子却扑棱了起来，就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顾焕。
顾焕如此便了然了她的心思，轻轻咳了咳，声音颇为冷冽：“越姬，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逾矩。”
越姬顷刻便知晓了顾焕心中所想，只是她爱慕顾焕，哪怕让她牺牲自己，她也没有一丝退缩。
越姬说着竟然当着顾焕的面解下了自己的外衫，仍要向里脱去的时候，却被一只大手狠狠握住。
“如果你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就别怪我不顾及主仆情谊。”顾焕冷声喝道。
他们顾家的暗探密布在三国的各个地方，他哪里会有那么多闲心记住每一个人的脸，既然是下属那就应该顾好自己下属的身份。
四目相对，越姬的眸子慢慢红了，只是顾焕的双眸却夹杂着凌人的威慑力。
“是，是越姬逾矩了。”越姬垂了垂眸子，低头又再次将自己脱下的外衫穿了起来。
只是当越姬露了这样的情绪后，顾焕便无法坦诚对她了，大步向扇门走去，这次的会面到这里便是算作结束了。
顾焕就这样扬长而去。
越姬看着顾焕就这样离开，慢慢的瘫坐在地上，她只是想将自己清白之身给他罢了，因为她很快就要送去给寒祁的达官显贵了，成为一个任人宰割的密探了。
原来真的在他们眼里就是那么不堪啊，她来寒祁的任务不过只这两个，如今一个已经草草了事了，第二个不归路就这样来了。
顾焕一路回到永安侯府，这时候看见大哥正在门前扫着雪，一时有些郁闷，大步向前道”“大哥，你说说当初你怎么就这样爽快的把在渝国的密探全部交由我来管理？”
顾澄手里握着扫帚，就这样专心地扫着雪，看着顾焕这样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便知在外面定又是受了什么刺激的。
“怎么了？”
“当初不是你一直吵着闹着想知道楚萧的讯息吗，当时想着你也该管理管理这些暗网，锻炼锻炼了，你自己也是愿意的，如今怎么又来反问大哥？”
“不是，大哥，我哪有这样的心思，只不过……”顾焕想着方才在“回眸一笑”发生的事，不免有几分难看：“没事，没事了，大哥。”顾焕摇了摇头，欲要向屋子里走去。
“我要你在外面带的千层酥呢？”
顾焕听着大哥这么一问，立刻便知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问吞吞转头看向顾澄，十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嫂来了吗？”
“南媛很快便会过来，罢了，哪能指望你小子记得呢。”顾澄轻轻摇了摇头，握紧扫帚向屋里走去。
“哎哎哎，大哥，不是，不是，我就是忘记了，我这就去买。”
“不用了，你三妹，四妹方才出门，我嘱托她们带回来了。”
“哎呀，大哥真是料事如神啊，知道我会忘记。”顾焕这时候哪里还敢说半句的不是，只能这样跟上顾澄后面说着好话。
顾温翎紧紧挽着顾温夕的胳膊，走在渐渐热闹的街道上，轻声软语道：“姐姐，你要不要买些好看的胭脂啊，我们许久都没有出门了，这时候就要好好挑选挑选了。”
顾温夕头上带着斗笠，她在厚重面纱之下轻轻摇了摇头：“先去将大哥吩咐的千层酥买好吧。”
“好好好，三姐真是走到哪都先将哥哥们的事情惦记在心里。”
二人便向卖千层酥的糕点铺子走去，半路上一个小孩子手里拿着馍馍没注意顾温夕她们，就这样埋头撞到了顾温夕的双腿上。
“小孩子你娘亲呢，要慢些。”顾温翎一把拉过小孩子，而后偏头看向顾温夕，担忧问道：“三姐，你没事吧。”
顾温夕轻轻摇了摇头，向前走去，只是没走几步却突然转头看向那个手里拿着馍馍，愣在原地的小孩。
面纱之下的眼神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三姐？”
“阿翎，你信不信因果轮回，报应？”
“三姐为什么会这么问？”
“如果真的神明在意的话，他早该万劫不复了。”
顾温翎听着顾温夕这么说，便十分自觉的没有在问下去，这个他实在太明显了，便就是那个十恶不赦如今却权倾朝野的盛家盛珞。
“三姐，我们去买千层酥吧，这很快就要到四月份啦，我想去给大嫂挑个礼物呢。大嫂平日里对我们那真的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啊。”
顾温夕点了点头，刚刚走到糕点铺子门口，却有一个熟悉的背影使她的步子被生生打断了，她突然变得十分慌张立刻揪住顾温翎的衣袖，慌慌张张，声音里带着颤抖：“阿翎，走走，我们走。”
“三姐？”
“走啊。”顾温夕就这样大步向人群里走去，那身影看起来是愈加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