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晓蓓的年轻，出乎高思的预料。
更让高思出乎预料的是她的美貌，比美貌更可怕的是，她身上散发着神秘又危险的张力。
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漫不经心的松弛。
“你只是在做梦，你不可能获得成功！”高思看着周边的一切开始发生改变，现在大家有人开茶馆，允许个体化经营。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浮云。
吕晓蓓端着茶水，喝了一口，笑道：“这一点，跟我不谋而合，很有洞察力。”
高思浑身一颤，惊讶地望着她：“你……失败？”
吕晓蓓说：“是，我会失败，别人说不可能，像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失败呢？我说我一定会失败的。可是他们不相信，而你却知道我会失败，你比他们聪明多了。大约他们站在泡沫里面，只看到现在的繁华而已。”
以后，华的要面对的不光光是内陆的工厂，更是世界的资本。
他们看到的是吕晓蓓的成功，却看不到吕晓蓓真正在做的……改革。
她不能过于高的给工资，因为不利于市场的竞争，只能提高各项福利。
高思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内心早已排山倒海，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能那么淡定地说《失败论》呢？
“你知道会输，为什么还要开始呢？”高思问道。
吕晓蓓说：“这跟你为什么要死，还要吃饭一个道理，人生在世，总该找点擅长的事来做了。很不幸的是，我擅长的就是数理学习与计算，然后解救……自己。”
正是她强大的计算能力，能让她看到数据显露出来的世界。
高思情不自禁地坐了下来，“解救自己？”
“就像你困在自己的思维盲区里，我也有啊！”
“你有吗？”
“当然，华的就是我交出的成绩单，现在已经人情管理到瓶颈了，我需要科学管理！所以，我需要一支科学数字团队，掌管各个工厂的财务状况，帮我过滤掉无用的信息，这样我才能做更多的事，站到多高？尽量延迟一点失败。”吕晓蓓笑着说。
高思说：“别人都在想着怎么成功，你却在想怎么延迟失败？你是悲观主义者。”
“悲观主义者就不会开始了，因为一切都是徒劳。相反，我喜欢开始，我说过，我的成功是运气，更是得到很多人的信任与支持。现在的我无法停下来，只能继续前行。你厌女吗？”
高思：“？”
吕晓蓓说：“我曾经非常厌女的，于是我开始反思我为什么会厌女？什么人会厌女呢？”
“得到答案了吗？”
“嗯。”
“答案是什么？”
“第一，对自己处境一无所知的人；第二，对他人处境无法想象的人；第三，对生活停止反思的人。”
高思倒吸一口凉气，喝了一口水，热茶滚过喉咙，她才感觉身体暖了起来，血液正在翻滚，过了良久，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杯身：“你，跟我们不一样。”
“这是夸奖吗？”
“是的。”
吕晓蓓看了眼时间，五分钟到了。
高思三十五岁，经历了许多许多，“我请你吃饭。”
“荣幸之至。”吕晓蓓看她松了口，笑着说。
高思问她喝酒吗？她是喝白酒的，吕晓蓓说不喝，高思也就要了一杯，一杯酒下去，喉咙是火辣辣的疼。
“我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对自己处境一无所知，对他人处境无法想像，对生活没有反思能力的人！你知道人可以多可怕多疯狂吗？”高思问道。
吕晓蓓知道高思想她说不知道。
高思说了自己的故事。
她长得丑，喜欢漂亮的人物，上学的时候认识了漂亮的女孩，因为太漂亮了。
高思再看眼吕晓蓓，陷入了某种思绪，“跟你一样漂亮，不，她比你更漂亮，人非常单纯，我很喜欢她，想要跟她做朋友，跟了她很久，鼓起勇气，主动去搭讪，我们认识了，成了闺蜜。”
“她太漂亮了，所以进入了文工团表演，有一次主角受伤了，她顶替上去，马上一炮而红，然后结果呢？”
“结果，所有人都开始抨击她，诋毁她，在宿舍里孤立她，其中有一个女同事嫉妒她，偷了她的日记。她是单亲家庭，父亲因为去了台湾，所以她们故意扭曲了她日记上的思想，陷害她，把她推入监狱，别人都骂我，说是我带坏了她。我说过，我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高思问道：“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吕晓蓓点头。
高思说：“别人说我们不正常，形容我和她是变态。我们没做错什么，也没有伤害别人，只是不想要结婚而已。虽然我长得不好看，大约脑子还可以，我没做什么，只是想要守护她。就想要守护美好的东西，保护她的单纯！”
吕晓蓓心情沉重，“然后呢？”
高思指了指无名指的地方，上面戴着一枚戒指：“为了证明她是清白的，我结婚了。然后，她在监狱里被人糟蹋了，后来死了。死因不明。一切都没了意义，我就离婚了。戴着戒指，对世界证明我是个正常女人。否则我无法正常地活下去，我对我的老公无感，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自然一场悲剧。没有男人喜欢丑女，还是聪明的丑女人。他会说人丑多做怪。丑都不配当女人。”
吕晓蓓问道：“关于她的死因，你调查过吗？”
“有意义吗？她活不过来！那个时候，人人都疯狂，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去了。说的就是我。”高思要照顾父母，“有时候，呼吸都让我觉得恶心。偏偏我的工作越混越好。你对这个世界越不抱有期待，也许它反馈你的越多，你对它越期待，得到的就是满满的失望。”
高思抬起眼睛，凝视着吕晓蓓，她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上，全是泪水。
这些话，憋在她肚子里太久太久了。
大约，她正在压抑她的喜欢，因为她不能那么做，所以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高思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吕晓蓓说，也许看得出她会懂。
懂得这个世界的黑暗，人性的恶意，究竟能有多扭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