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风身死后的第三天夜里。
江夏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打算再行研读附灵术的奥秘,他如往常一样,随手丢了颗聚灵丹到嘴里。
当成糖豆嚼碎的那一瞬,熟悉的草药浓香满溢口中,又有热流顺延喉管一路向下。
老江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
然后...
麻烦了。
他靠着大量嗑药,让体内原本已快畜满的,安静的灵力,就像是被丢进了一根火柴,一瞬就变的狂躁不安。
就像是被唤醒的巨兽,嚎叫着在江夏身体里左右冲撞,每一根经络中的灵气都被引燃开来,就像是被点着了一样。
只是一瞬,江夏的脸就整个通红起来。
一缕缕白色的雾气,从他头顶升腾。
聚散不休,就像是烧开的水雾。
灵力不受控制的向外逸散,短短几秒,就形成了如光环一样震波,整个书房的各种藏书,被激荡的四处乱飞,一片狼藉。
第一个感受到灵气暴动的是刘慧。
傻妖怪披上斗篷,就化作一阵风,从花园掠到书房,一脚踹碎房门,木屑横飞中,便看到了脸红的如蒸虾一样的江夏。
老江正瘫在椅子上,十指紧扣扶手。
脑中芯片似乎也被冲击到,义体的操纵出现了短暂的失控,待刘慧进来,就看到灵木制作的扶手,被江夏五指扣碎。
“要渡劫了?让你不听我劝!乱吃药!”
狼妖快步上前,将手贴在江夏额头。
一股滚烫让刘慧瞪大眼睛。
焦急的妖怪二话不说,扛起江夏,反曲的双腿发力,如炮弹一样原地起飞,反向作用力震碎了书房地板,暴起的身形,也撞碎了书房的顶棚。
在那环形冲击波的爆发中,傻妖怪扛着老板,踩踏着空气,就往城外飞奔。
雷劫这个东西,没什么智能,只会锁定渡劫者本人。
但若是江夏在郡城中渡劫,哪怕是最弱气的练气境雷劫,也会牵连很多死伤,天地之威,绝非凡人能挡。
“老板顶住!压住灵力!”
刘慧如扛麻袋一样,扛着江夏,在飞奔中大声喊到:
“雷劫威能会随劫中人数提升而提升,若你压不住,我是能跑的掉,但这一城生灵被拉入雷劫,你必死无疑!
一定压住了!
我这就带你去无人之地。”
“速带他去凤山!”
本地城隍的声音,也在此刻传入傻妖怪耳中,这位姓崔的城隍爷厉声提点到:
“精怪天生天养,不受劫数,此时本地能助他安然渡劫的,唯有石榴监察,速去!”
“嗷。”
狼妖应了一声,在空中改变方向。
事出突然,傻妖怪也顾不得留力,找准凤山的方向,双腿发力间,一股狂风漫卷于妖躯之上。
扛着江夏在一起步时,就突破了音速。
音障撞过去那一瞬,让老江嗷的一声大叫出声。
疼啊。
就像是一头撞在石头上一样。
而凤山那边,石榴正美滋滋的熬夜玩着游戏,就突然感觉到心神不宁,它抓着游戏机窜出自己的温暖小巢。
迎头一看,就听到一股风卷狂啸。
十几息后,在凤山山崖处,石榴就看到刘慧扛着江夏从天空落下。
都不需要感知,在江夏现身那一瞬,那股躁动的灵气已然是有些压制不住,头顶黑夜天穹中,亦有黑压压的一片雷云聚集。
“这是要渡劫?这么快?”
石榴瞪大了眼睛。
不过都这会了,石榴也知道刘慧带江夏过来的原因。
它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养在巢里的一窝兔子,被雷劫气息惊得四处乱跑,那头颇有灵气的猛虎,也在林中发出阵阵恐啸。
这些兽类感觉到了毁灭的气息,它们被吓坏了。
“帮本怪拿着,赶紧走!”
石榴把游戏机抛给刘慧,挥着爪子,大喊到:
“走的越远越好,若你的妖气冲击到雷劫,这凤山就别要了。”
狼妖点了点头,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江夏,便带着石榴的游戏机融身入风中,临走时,还不忘带上那一窝有灵气的小兔子。
同时引着惶恐的斑斓猛虎,驾着风,往山外没命的跑。
“喂,你都没准备吗?”
石榴拍着翅膀,飞到江夏身边,头顶雷云汇聚流转,如天际张开的旋涡状独眼,在那黑洞洞的风眼中,有刺眼的电弧窜动。
狂风在卷,将整个凤山山崖笼罩其中。
江夏努力的控制着麻痹的身体,摆出一个五心向天的姿势。
他此时已快要压制不住身体里暴动的灵气,面对石榴的喊叫,他只能僵硬着脑袋,将神念探入储物戒中。
准备...
他当然有。
老江唯一没料到的,是雷劫来的如此突然,根本毫无征兆。
“唰”
神念打开储物戒,一堆东西零散的出现在江夏身边,石榴扭头一看,九块紫黑色的石头,一卷卷起的阵图,还有几个瓶子。
最后是一个三角形,顶部有细长铁线的金属玩意。
“哟,御雷石,这好东西你也有啊?”
石榴是个精怪,对天材地宝很是了解,它很识货的嘿嘿一笑,也不用江夏吩咐,赶忙将那阵图拉开,放在江夏身前。
又把九块御雷石放在阵图各个阵眼上。
最后抓起那个瓷瓶,倒出一粒浑圆的朱红色丹药。
这丹药一倒出来,捏开蜡封,石榴就像是闻到了最妙的香水,那张石头脸上,也浮现出一抹享受的表情。
“绝品筑基丹,江夏你还真是奢侈。”
它撇了撇嘴,掰开江夏僵硬的嘴唇,把那手心大小的丹药塞进老江嘴里,还帮他上下活动下巴,嚼碎丹药。
最后又把那个看不懂的金属玩意撑起,就赶紧撤离已经成型的雷劫区域。
虽然身为精怪,不受劫数。
就算临时帮忙,也不会刺激到雷劫威能,但石榴脑子不坏,它不想体验一把被雷劈的感觉。
退出近百步后,石榴就坐在一块山石上,收拢翅膀,和江夏往日一般翘起腿来,用左爪撑着下巴,一脸喜滋滋的看着眼前的雷劫生发。
江夏这坏东西,要被雷劈了,看着雷劫虽是练气初劫,但来势汹汹,如此凶狠,如黑云压城一般。
呵呵,想来江夏这坏东西,肯定是最近做了坏事,惹得天地感应发了怒。
这等好景色,石榴可不想错过。
它并没有太多担心。
只是最弱的练气雷劫罢了。
修行路上的第一劫,并不危险,只要不是怨气缠身的邪修,只要手里有颗筑基丹,基本上都能平安过去。
更何况,江夏还很奢侈的准备了绝品筑基丹,以及更高级雷劫时才会准备的化生阵图,还有能吸纳雷电威能的御雷石。
这样奢侈的准备...
就算是抠着脚,也能轻松过去。
“你好歹把我的义体也拿走啊!傻货石榴,这玩意是个聚雷针啊!”
江夏这会心里在吼叫。
可惜石榴没有芯片,听不到他的呐喊。
而那王六福从他师父那里讨来的绝品筑基丹已化开药力,这会就像是给暴动的灵气里加了高效助燃剂。
原本还能堪堪压住,那药力入体一瞬,当即就引爆起来。
“哗啦”
灵气暴动一瞬,就如天人感应。
头顶天际黑云滚滚里,一道耀眼雷电撕裂黑暗,朝着江夏当头劈落,这一瞬江夏耳朵里听不到任何东西了。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短发根根竖起,紧接着就是一股强电流顺着天灵感涌入躯体,像极了一把重锤当头打下。
一锤把老江打懵了。
痛苦都是其次。
体内暴动的灵力,也被这一道雷电压住,老江感觉到,那股雷电就像是粗暴的手,抓着灵气就往他每一寸血肉里塞!
这股痛苦,很像是刘慧为他洗髓蜕凡时的刺痛,如一把锉刀,在血肉骸骨中挫动,有种麻木的疼。
还没等他“细细品味”,又是轰隆一声,第二道雷劫打下,这一次的痛楚更甚,疼的老江呲牙咧嘴。
他左手义体上,更是火花乱跳。
四个高能电容器已经接近过载,义体的钢铁部件,也出现了融化的征兆,脑部芯片被雷劫轰击,安全系统一瞬下线。
各种各样的报错提醒,在江夏眼前反复跳动。
甚至遮住了整个左眼所有的视界。
他眼前一片昏暗,在被第三道天雷打下时,眼前甚至出现了江书生那走马观花的废物一生。
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得益于石榴之前的帮忙,那摆在江夏身前的鲤龙化生图阵已被激发。
图阵上绘刻的惟妙惟肖,龙首鱼身的红色鲤龙图案,这一瞬像是活过来一样,那用朱红笔绘制的鲤龙,摇曳着如彩带一样的尾巴。
这灵巧之物沐浴着雷光,脱离了图阵。
它以虚影的姿态,绕着江夏飞转,惬意的就像是在水中遨游,而九块御雷石也在帮助江夏分摊雷劫的威力。
紫黑色的石头上遍布雷痕,纤细的蓝色电弧,又牵引在那鲤龙虚影四周,让它看上去像是科幻感十足的全息式投影一样。
在这雷光乱舞的区域里,也因此充满了一股奇妙的未来感。
老江的受难还在继续。
前三道雷电,打在躯体上,将暴动的灵气粗暴的压入每一寸血肉,像是粗暴的淬体,将江夏的躯体洗涤一遍。
而接下来的三道雷电,则直接轰在神魂上。
躯体依然遭受重击,在光茫茫一片,空荡荡的识海里,在那思维世界中,也如雷光漫卷,天海有雷韵交接。
翻天复海中,让老江的右眼都似乎被从内部点亮。
还有那识海中已开出两朵花的群星怪树,也沐浴雷电,但却丝毫未损,甚至还在摇晃着躯体,如沐浴春雨,像是吃了金坷垃一样。
它从未如此活跃。
老江的躯体被刘慧洗髓蜕凡,但神魂自生出以来,却还未有淬炼,这三道雷电,就像是大浪淘沙。
将江夏的神魂,也在痛苦的磨砺中洗涤了一遍。
去璞存真。
最后的三道雷电来势要比之前六道更凶狠,更霸道,老江感觉自己像是一艘行驶在狂暴大海上的小船。
被一双无形的手抛来抛去,好像下一瞬就要翻船挂掉。
又像是一团被人捏在手里的面,一次次的拉长,又一次次的压缩,不断的变幻着形状,最后在他意识都要模糊的时候,他终于又被塑形。
又被重新粘合成一个人类模样。
而且这一次。
原本隔离的现实和精神似乎被连接在了一起。
他在躯体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灵魂真实的存在,真正的灵魂,如绵绵流水,被填充在躯体的轮廓之中。
好像随时都能遨游太虚。
但这淬炼的神魂还太过脆弱,还需要血肉的保护,不能跑出外界去浪荡。
“喂!喂?还活着没?”
老江沉浸在那种奇特的体验里,学着用灵魂的视角去观察世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却模模糊糊听到了尖锐的呼唤。
又感觉到有冰冷的东西打在自己脸上。
他茫然的抬起头,就看到石榴正盘坐在自己胸口,正用它那把小钢叉,拍打自己的脸颊,而入目之处的天际,早已没有了黑云压抑。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月明星稀。
星海如此灿烂。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样。
“才被劈了九次就这样了?听说你是吃聚灵丹聚灵气的,难怪虚成这样。”
石榴嘿嘿笑着,看到江夏苏醒,它也松了口气。
但还是嘴上不饶人的说:
“这练气雷劫,就是天地大道和你打个招呼罢了。
再往后一境的存真雷劫,那才是真正的玩命,你若不做好事,以后再欺负咱石榴,到时候天地罚你个九重雷劫。
整整打满九九八十一次,看你怎么办。”
“你就吓唬我吧。”
江夏有气无力的说:
“鸦先生给的那个誓言,把你我绑在一块,我若死了,你也没好果子吃。唉,扶我起来,左眼看不到了。
芯片也完蛋了。
下次得让他们给我加个防过载装置。”
石榴哼了一声,拍着翅膀飞起来,左爪一招,控土神通生效,左右大地隆起,直接给江夏弄了个石头椅子。
把他从地面托了起来。
老江瞥了一眼左臂。
不用去感知都知道,这玩意废了,电容器过载爆炸,内部的线路和机械都被雷电毁的一塌糊涂,他又往右看了看。
之前准备的那个小型避雷针倒是毫发无损。
但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显然,雷劫只是看上去像雷电,它实际上并非真正的雷电,避雷针自然无用,这个尝试也算是失败了。
最后是那张鲤龙化生阵图。
原本是朱白风给自己准备的,但被大孝子徒弟干掉之后,黑水为了给师妹换灰烬宝药,把这东西献给了自家新老板。
也算是变相的帮了个忙。
但阵图只能用一次,这会上面活灵活现的鲤龙也不见了踪影,剩下了被烧坏的丝绢。
“损失惨重啊。”
老江吐槽了一句。
但脸上却没有任何遗憾肉疼的表情。
他得到的,显然比失去的更多。
如今正式踏足练气境,修士诸般神通还尚未尝试,但光是感知体内,那如臂指使的灵力,就要比之前凝实十倍以上。
丹田识海,神庭灵枢更是被大大扩容,之前是一洼小水潭,现在就是一条涓涓小溪了。
还有...
“嗯?”
江夏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他抬起右手,心念摇曳间,一流蓝紫色的电弧,在五指间一闪而逝。
“这是...神通?”
他愕然的看着脚下一片空白的鲤龙化生图阵。
想起之前黑水对他说的,用这图阵过雷劫时,搭配御雷石,有很小的几率,能通过引动九天雷气,来获得驭电神通。
朱白风之所以散尽家财,也要从鸿雁会买到这图阵,为的就是赌那一丝几率,现在却便宜了江夏。
“哈哈哈哈。”
老江畅快的哈哈大笑,他说:
“看来我运气不坏,果然,热心帮助其他人,经常做好事,总归是有好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