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整个上午还是如前两日般度过,不过聂璞一点都不觉得无聊,因为他知道,从种种迹象来判断,大乱将起,目前的清闲弥足珍贵。
聂璞虽然小小年纪,但历经磨难,爱读书且涉猎颇杂,每每读到书中对历史上的乱世描写,都感同身受,不胜唏嘘,尤其对“离乱人不如太平犬”那一句话感慨良多,庆幸恰逢中土盛世,远离了天罚城。
到了中午,聂璞依旧回到精舍和小倩一起用餐,餐后回到店里替换雷五爷。
雷五爷离去后,聂璞一边游目逡巡着货架上摆放的各种物品,一边下意识地琢磨:这雷五爷,打理店铺以外的日常生活怎么过的?也是在精舍里用餐吗?
这半山精舍真是神秘,除了宫山长、雷五和门房算精,其他人连面都难得见到。
正胡思乱想着,聂璞就见到了自己到店帮忙以来,第一个上门的顾客。
这人一身流行的青衫,是个相貌非常普通的中年人,慢慢踱进店里后,也不管有没有人接待,就边溜达边观赏各种摆放的物件,口里时不时地“啧啧”有声。
这就像是远道来渝州城的游客,偶然逛到了店里,只是看看稀奇。
聂璞也没什么经验做出准确判断,只是本着上门是客的原则,向其点头示意,当然也不太关心对方有什么反应。guqi.org 流星小说网
青衫中年人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对着货架上的某件物品发呆,惊诧之声从其口中传出。
聂璞留神一看,那是一支莹润古朴的长笛,货架标签上用与门楣上一样的古体字写着“魔笛”二字。
想起号称“音魔”的宫羽山长,聂璞心中一动。
青衫顾客显然是被面前的长笛吸引住了,一阵发呆后,又一阵摇头晃脑,完全陶醉在对乐器的品鉴里。
“请问客官,是看上这支长笛了吗?”
聂璞没有销售的经验,更不要说打理半山精舍这样特殊的店铺,只是本着来店是客、礼貌待客的原则,上前搭讪道。
见店里有人过来照应,青衫中年人终于从陶醉中回过神来,热情地回应聂璞道:“是啊是啊,小兄弟,这根长笛,做工精良,道纹刻画更见功底,正是我心所好。”
认真端详了下聂璞,又续道:“一生别无所好,就是追求以音入道,同为修炼人士,想必可以理解。”
听了这话,聂璞不由得一个激灵。此人眼光如此犀利,自己却未观察出对方作为修真者的特别之处。
是境界太高让自己难察虚实,还是特别善于伪饰?
“这样的好东西,想必价值不菲?”青衫客继续问道。
半山精舍的店铺不同常规,货架上商品不标价,甚至许多连品名都未标注。
聂璞两眼一抹黑,只得先敷衍道:“那是那是,任何东西对于急需的人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青衫客一听,还以为聂璞是一般商人心态,端着奇货可居的姿态在和自己讨价还价,尽量以无所谓的口气接道:“嘿嘿,我也是偶然路过,碰碰运气而已。再说,孑然一身,也没多少拿得出手的东西。”
可聂璞却明显听得出话语中压抑的激动。
只见青衫客踌躇半晌,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从自己身上掏摸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仅从外观看,这两寸左右的盒子质材精美,且隐隐有道纹波动。这也是聂璞从南湖回来后,自身有大的突破,才能有所察觉。
青山客用纯熟的手法打开了盒子,聂璞一看,盒里的东西自己非常熟悉,就是写字、作画的必用工具,一支笔。
“我这支笔,号称灵毫,比贵店这支并不知名的所谓魔笛要贵重许多。”青衫客把打开的盒子放在聂璞眼前晃动,试探着聂璞是否识货。
聂璞心想,这是准备以物换物了,半山精舍倒是有这个传统。聂璞正待开口请这位成心交易的顾客稍等一下,就看见雷五爷进店来了。
“客官是准备用你这支笔来交换本店的魔笛?”简单了解了下情况,雷五爷就把交易接了过去。
青衫客点头又摇头道:“是,不是……我准备用我这支灵毫换取贵店摆在门旁那柄法剑,外加这支笛子。内子是剑修,而我需要这支长笛。”
“你觉得你口中的这支灵毫,可以等价这两样顶尖法器吗?”雷五爷不动声色地问道。
聂璞听见他把剑和笛郑重地称为顶尖法器,就猜测这话可能埋有伏笔。
“我这支笔可能算不上什么顶尖法器,但它对需要的人来说,就是无价之宝。”青衫客耸耸肩继续说道:“要知道,可不是什么笔都能妄称灵毫。贵店可是行业精英,不会不了解吧?”
“客人可知道,我半山精舍在渝州的山长,号称音魔?”雷五爷顾左右而言他,然后又向门边放剑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道:“我半山精舍各分舍经常互通有无,那剑,是其他分舍调剂过来的。”
“剑尊?”青衫客惊诧中脱口而出。
雷五爷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莫测高深。
“那就,用我这灵毫换取贵店的魔笛,两不相欠!”青衫客痛惜地看着手中的盒子,良久方才下定决心,咬着牙说道。
见雷五爷还不表态,青衫客道:“怎么样,行不行?不行,我就不耽误贵店的时间了。”说着,作势欲离去。
雷五爷见状,,终于开了口道:“好吧。你等等。”直接走到了柜台旁,打开了聂璞第一次来就见识过的内部通话器。
“你的东西有人要了,换一支叫做灵毫的笔,行不?”雷五爷对着通话器直截了当地说。
沉默了一阵,通话另一方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帮我把把关吧,反正笔我也用不上,还要继续交易,不吃亏就行。”很显然,这不是宫山长的声音。
雷五爷简单回了一声“行”,就关掉了通话,然后再次看向青衫客,扬了扬头。
青衫客也看向雷五爷,似乎想要确认什么。终于,他点点头把灵毫连同盒子一起慎重地放下,如同放下什么重物,然后干脆地说道:“换吧。”
雷五爷从货架上取下长笛,并把灵毫从盒子里取出,把长笛装入盒子,递给青衫客,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
显然长期一个人开店的雷五爷,对这一套程序熟得不能再熟了,以至于都忘了旁边还有一个新近添加的店员。
雷五爷突然变得爽朗起来,边递着盒子边笑道:“笔要了,但开店嘛,总要让利给顾客,这盒子是好东西,原物奉还。”
青衫客意外之喜,非常高兴,也笑着拱手道:“冀州袁武,今日有幸承贵店的情。就此告辞。”
对方主动报名,就有进一步交好的愿望。这让雷五爷更加高兴,一边拱手一边回道:“半山精舍,还有我雷五,承阁下情了。”这时仿佛才想起沦为看客的聂璞,挥手示意聂璞送客。
聂璞一边向店外送着客人,一边望着青衫客的背影思忖:看样子人老成精这句话一点都没错了,刚才两个戏精硬是活生生在我面前演了场戏啊。
送走客人,回来就见到雷五爷攥着那管灵毫,居然一脸激动,做跃跃欲试状。聂璞心想,果不其然,雷五爷很需要这支不同寻常的笔。两个有缘人各取所需,都赚了。
注意到聂璞诧异地看着自己,雷五爷仿佛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自嘲地一笑,放下笔,准备向聂璞解释些什么。
不过聂璞一句幼稚的问话,让雷五爷嗤之以鼻。
聂璞问道:“那个袁武,为什么不试试魔笛,就急匆匆成交了?”
“因为他是内行,知道不用试就行。”雷五爷不耐烦地挥挥手,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看重的是魔笛的材质和上面摹刻的道纹,不是魔笛演奏本身。”
这似是而非的解释,尽管高端大气,却并没有让聂璞搞清楚状况,只是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二人隔着宽大的柜台相对而立,雷五爷再开口,居然是向聂璞征询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