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回 对驴情有独钟的宋郎中

许是太用力了,帷帽扯掉的瞬间,她脸上扑得厚厚的粉,竟簌簌落下。

宋景行讶然地看着许些粉末落在他腿上,而后抬眼,看到赵锦衣扑得过分煞白的脸。

赵锦衣分明瞧见对面的宋景行有些迟疑。

她顿时好想寻个地缝钻进去。但她不能。

小姑娘的脸其实烧得慌,但她仍旧镇定自若:“给我罢。”

如葱般的手指伸过来,小小的一只手在宋景行面前。

尽管讶然,宋景行还是乐意至极,赶紧将瓶子递与赵锦衣。

用烈酒来清洗伤口,其实很痛罢。赵锦衣小心翼翼,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她如此的结果是抖了半日,却只倒出来一点点酒来。

四姑娘能不能利索的干活,宋景行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有些遗憾。往日四姑娘靠得这般近,他可以看到四姑娘光洁的额头上细小的绒毛。但此时,目光所及,全是白白的粉。

他不由自主道:“其实四姑娘……生得很好。”用不着学旁的女子那般,将满盒粉底都敷在脸上。

赵锦衣抬眼,瞪了他一眼。她当然省得自己生得好。尽管有哥哥赵修远珠玉在前,尽管姐姐妹妹都生得比她美,她也觉得自己不差。她已经够聪慧了,用不着在长相上再超越他们。她得给别人留些空余。

小姑娘的脸颊气得鼓鼓囊囊的。又有好些粉簌簌地落下来。

宋景行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还是道:“这粉,有损四姑娘的容色……”

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若不是为了遮挡自己的黑眼圈来见他,她用得着扑那么多粉吗?

赵锦衣想着,手一抖,烈酒冲出来,宋景行没喊痛,但身子明显地紧绷了一下。

她又抬头,朝宋景行一笑:“抱歉,手抖了。”

这一笑,宋景行脱口而出:“你被人打了?眼下竟这般青黑?到底发生了何事?”

赵锦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扑了那么厚的粉,竟是没用。他就不能装作看不到吗?哪个姑娘会被人打得双眼青黑?她是没睡好,没睡好!

宋景行明显也想到了,浓眉一挑,眼角隐约有了笑意:“四姑娘……莫不是在担忧宋某,是以才……”

赵锦衣冷然地打断他:“宋郎中还没有那么大的脸。不过是昨晚家中有事,我没睡好而已。”

小姑娘就是嘴硬。若不担心她,何苦又到这荒山野岭来寻他?

宋景行唇边的笑容,压根儿压不住。

赵锦衣不干了,也不辩解,直接将烈酒递与他:“你自己弄吧。”

自己弄便自己弄。宋景行利落地清洗完伤口,又将伤药敷在上面。

赵锦衣也不戴帷帽了,自己在一旁闭目养神。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睁眼一看,宋景行正在笨拙地将纱布绕在自己身上。

她又忍不住道:“你莫不是傻,外面的衣衫不除去,如何包扎伤口?”

宋景行的神情倒是一本正经:“四姑娘在此,宋某倒是不好坦诚相见的。”

赵锦衣抬手,胡乱的将自己眼睛挡住:“我没看。”

她倒是想下车,但若是下车,还得越过他。他毕竟受了伤,还是不要挪来挪去的好。

横竖吃亏的又不是她。

宋景行倒是意外。

他原以为四姑娘死活都要下车去呢。既如此……他看了一眼将自己双眼遮得严严实实的四姑娘,有些吃力地将衣衫脱下。

倒不是他不好意思除去衣衫,而是衣衫除去后,他浑身的伤口狰狞,怕四姑娘看了有些害怕。

宋景行正专心脱衣,赵锦衣是真的没看。

这门亲事,迟早要退的。呃,便是不退,那也不能看。

赵锦衣严严实实地继续遮着自己的眼,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良久,才到听到宋景行带着笑意道:“好了。”

她松开手,看向宋景行。却是扑哧一声笑出来。

只见宋景行仍旧披着那件短褐,从脖子到腰间,密密的缠满了纱布。

那卷纱布,全被他用完了。

宋景行自然还是要顾及赵锦衣的闺誉的。

他道:“前面不远,有一户庄户人家,家中有驴,四姑娘可随身带有银钱,先借与宋某,宋某日后再还。”

她倒是有银钱,借也是可以借他的。赵锦衣忍不住问:“你提亲拿来的那些物什,可都是你挣来的?莫不是你借的罢?”京都中不乏放高利贷的,宋家的宅子倒是能押不少钱。但那几副头面,却是远远不止这个价钱。

宋景行含笑:“让四姑娘担心了。四姑娘请放心,那些礼物,全是宋某凭本事挣来的。”

赵锦衣眼睛睁得大大的,全是好奇:“可是卖玲珑珠得钱?”

宋景行哭笑不得,四姑娘满脑子都是玲珑珠。他摇头:“我自小便爱钻研些复杂的机关,有些富可敌国的商贾便请了我去,事成之后重金酬谢。”

赵锦衣越发的感兴趣:“我竟是不曾听说过。但却是从话本子里瞧过,那些个能工巧匠,给商贾们做了机关后,便被灭口了。”

宋景行取笑她:“四姑娘不愧是玲珑书局背后的东家,便是一件小事,也能写成一张小报。”

他虽笑着,脸上却是倦容深深。

赵锦衣便是有疑问,也不敢再问,只催促他:“宋郎中歇一会罢,待到了那庄户家,我再叫你。”

宋景行不再强撑,闭着双眼便歪头倚在车壁上。

马车行了一段距离,果然瞧见一棵柳树旁几间低矮的木屋矗立,低矮的篱笆墙里,有妇人在晾晒东西。

一只黑狗汪汪地叫了起来。妇人呵斥黑狗,警惕地盯着他们。

鸦青上前与妇人说明来意,那妇人看到银票,迟疑了一会,往屋中喊了一声,须臾后从屋中走出来一个瘸腿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满脸风霜,检验过银票真伪,才让妇人从屋后牵出一头驴来。

这头驴倒是养得肥膘肉壮的,一看就吃了不少好东西。

宋郎中还真是爱骑驴。赵锦衣心想。

但骑驴它没有遮挡啊,这日头这般烈,宋景行又受着伤。但她也不可能让宋景行继续坐在马车里。毕竟男女有别。

赵锦衣想了又想,与宋景行道:“我这里有把伞,宋郎中撑着罢。”她说着,伸手从后面摸出一把粉底牡丹花纹的油纸伞来。这把伞可是她花了不少钱才买到的呢,素日里珍惜得很,自己都舍不得用。

宋景行瞧着那把粉粉嫩嫩的伞,犹豫了须臾,最终还是拒绝了:“多谢四姑娘好意,宋某皮粗肉厚,不碍事。”四姑娘关怀他,他自是欢喜,可这把粉粉嫩嫩的伞,着实不符合他铁汉子的气质。

宋景行一拒绝,赵锦衣便立即将伞收起来。宋景行:“……”四姑娘是不是收得太利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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