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从流云阁走出来,傅白萱就已经在第一时间内,注意到站定在人群中的高个身影。银白暗纹长袖衬衫半挽,年轻男子单手插兜,周围热闹喧哗的气氛仿若与他无关般,遗世而独立。
封三少。
她强自扯出轻浅笑意,与对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奈何封三少的目光完全视若无目睹般,由始至终落向流云阁内那位高瘦少女,她嘴角笑意瞬间隐没。
傅白萱自认为性格淡泊,许多人与事,极少放在心上。不过无论曾经,抑或者现在,她早已习惯来自身旁的目光追随,还从来没有受过谁这般冷遇。
甚至可以被称之为,无视。
本就挫败的心情,变得越发糟糕。恰时傅白萱体内莫名沉寂的鉴宝系统,忽而响起,“滴,宿主,系统感应到流云阁内存在好几样能源不错的古玩器物,你……”
“够了!你觉得我还能继续呆在流云阁?你需要古玩珍宝升级,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就是!”暗暗喝斥道,她向来风淡云轻的眉眼,显露出极度不耐。若非是它,自己也不会输给那司玖!!
现如今,倒真好意思出现,又向她讨要古玩珍宝!!
流云阁。
“陆东家,你先瞧瞧我的,这是什么?!”性格向来豪爽的钱蓓,率先将自己淘来的半块小瓦片递给对方,好奇得询问道。
“好,我现在接过来看看。”重新戴好薄薄专业手套的陆展,捏起那半块小瓦片,至至窗户前。借助明媚的阳光照射,他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此半块小瓦片,弧度微拱,约莫二公分厚度,大概只有成人半个巴掌大小。透过强光照射,可以清楚地瞧见其上描绘半厥精致纹路,应该是细条阳柳图。
当然,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猜想,陆展又搁至鼻端下,细细地闻了起来。哪怕历经了数百年之久,依旧隐约可闻到极为浅淡的丁香、紫草和松香等等味道。
“这是上好的古墨,可惜只余半块。观其色,黑正纯郁,闻其味,颇有几分李墨松香之韵。”越看心中越是确定不已,陆展暗自微微叹息,可惜了,只余得这半块古墨。
华国古代传统书画皆用墨,因其产地古称徽州而得名。徽墨主要有松烟墨和油烟墨两种,其原料分别为松枝和桐油。每一种墨因其取自窑中不同部位,又有不同品质等级。
而他手里这半块古墨,应该是北宋李氏古墨,距离现在应该已经有八百年的历史。记得前年的时候,华国发掘出来了北宋古墓,除却出土大量的铜钱币,还有二块类似焦碳瓦片的古墨。
经过鉴定,真正的文府李墨,如今可是被收入了安州博物馆当做了镇馆之宝呢。而且随着古玩市场的逐渐成熟,古墨在这一方面具有非常的升值空间。
哪怕这只是半块的北宋李墨,若是有意出手,其价格也不便宜呢。
“真的,这是古墨?!”听完陆东家的鉴定结果后,钱蓓笑得一脸满足,小心翼翼将它收进自己的背包里。
“小姑娘,你这古墨卖不卖,我出一万!”流云阁外,听完陆东家的鉴定结果后,就已经有人伸长脖子,大声嚷了一嗓子。
“切,老王扒皮,你这出价给谁看呢,那可是古墨,我出三万!”似乎嘲笑对方出价太低,紧随其手又有人加起价来。
“大家伙,实在抱歉,这古墨我不卖的!”没有料到外面居然直接喊起价来,钱蓓坚定地摇头拒绝。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捡漏得到的真正古物,哪能轻易转手。
更别论,她还等着用这半块古墨,打脸郑佩珊,好在祖母面前板回一局呢。
随即,陆展又接过黄知予手里的成人拳头大小黑色球状物,搁到掌心掂了掂,心尖微微动起。只见球状体,似乎是依其弯曲如回云的头柄,表面裹了层厚厚的油垢和灰烬。
布满被大火燃烧过的焦黑痕迹。他赶紧让自家店员端出一盆清水,而后又取了块白色软棉布细细擦拭,连接换掉好几盆水,软棉巾用去好几块后,这个黑色球状物终于露出了它原本该有的颜色。
只见其实这是块木雕部件,表面呈现深褐底隐隐黝黑,泽透出某种温润的油光,摸上去却没有腻手的感觉,反而透着冰凉。
没有了刺鼻的油垢,陆展凑近轻轻地闻了闻,立马感觉某种似药似香却令人舒服的味道,它们如烟般断断续续钻进鼻子里。他镜片后的眼睛吃惊地望向了眼前三个女生,谁能想到,这材质竟然是结油沉香木!!
沉香,其实并非是一种木材,而是一类特殊香树“结”出的,混合了油脂和木质的固态凝聚物,需要历经数十甚至百余年的沉积,在现今因为资源紧缺市场已经罕见,所以珍贵异常。
他赶紧翻出放大镜,细细研究其表层纹理,发现它‘油线’纹路清晰,从内而外都是一致的自然富有张力,透气毛孔细腻,显然属于沉香二级以上!
虽然这东西曾经被火烧过,幸运的是沉香通常燃烧速度异常缓慢,倒也只是损坏了一点点品相。
正所谓,一寸沉香一寸金,别看这沉香木只有成人拳头大小,其价值起码中六位数!
“司小姐,你们的眼光可真是独到得很呢。”
陆展长长叹息出声,本以为姓司的小丫头能够完全准确得鉴别出三十件藏品,极有可能是运气好的问题。哪曾想,人家确实是真材实料的古玩奇才。
因为在百汇园市场成功捡漏,堪比海底捞月般十分难得。可又有谁知道,十月的这场早市,这三个女生居然全部捡漏成功,着实匪夷所思。
“司小姐,可否将你刚刚得到的物件,也给我瞧瞧?”
看过对方同伴置换的古物件后,陆展推推鼻梁处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露出和蔼可亲之色。对于司玖本人亲自拿下的那块类似石头东西,同时越发好奇起来。
其实,他先前路过街道时,就是看在司玖手中买下的石头份上,才故意主动为这场比斗甘愿当起了裁判。
“那就请先生也给掌掌眼吧。”
感受到陆老先生散发的善意,司玖倒也没有拒绝,直接从背包里将自己刚刚抢先傅白萱一步得来的物件递给对方,“陆老,麻烦了。”
重新戴好手套,陆东家小心翼翼地接近她手中石头似的物件。只见它呈类似小三角边形,周身黑漆染有厚厚干涸泥垢,似是某块大石的边角。
再度打来盆清水的他,先是用特用药水软化石头周边泥垢,再用白软棉布细细擦去污渍。原本乌黑不平的石头,犹如褪出一层外衣般,露出它被掩盖多年的真面目。
只见它呈现棕褐色,高约莫二十公分,长厚大致在十公分左右,此石前后二面光滑平整。但另人称奇的是,此石正反两面皆刻有一行行文字,皆为隶书,字体方平正直、中规人矩。
“司姑娘,你觉得此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心中已然有了决断,陆东家感慨对方等人的运气委实太好之时,又暗赞这小姑娘的眼力实在是敏锐得很。如此纵横之才,他自然心生欢喜,所以有意考察对方起来。
“陆老,您看此石篆刻的文字,嘉折首获匪其丑无咎,此后半句出自于周易。观其字,正统隶书,且形体方平直正,应该就华国历史上极为有名的一字石经。”
石头篆刻的字迹,哪怕历经近二千年的岁月长河,依旧清晰漂亮。司玖抬起手指指石头正面,蕴起笑意的乌黑瞳眸,仿若浩瀚宇宙的星河般,璀璨明亮。
一字石经,其实就是熹平石经,是华国古代史上最早的官定儒家经典刻石。刻于东汉时期。从熹平四年至光和六年,历经整整八年时代,才将儒家七经抄刻成石书,共刻成四十六块石碑,立于太学门前,故而也被称之为太学石经。
可惜这些熹平石经在国家战乱中遭遇大肆毁坏,自宋朝后才偶尔有石经残石出土,沿至现今总共九百年才发掘和收集了四十六块残石,共八千八字余字。
而这些残石,再如今收藏于西安碑林、华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华国国家图书馆等,更甚至一些早已经流落至国外,比如岛国中村不折氏书道博物馆就收藏残石数块。
而司玖手中得到的这块熹平石经残石,却是第四十七块,石头共有九十九个字。可见其珍贵的程度,足以价值连城。
这块石经残石,别说是二十万,就是二百万二千万,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啊。”连连点头,陆展双眼深处露出赞赏之色,由而感发地慨叹出声。
熹平石经?!太学石经?!
流云阁前,仍旧围观的众人听见二人对话后,忽而爆出热烈的议论声。有些不明就里的旁观者,竖起耳朵听着周边知晓此物来由的人,口若悬河地解释道。
“啧啧,这小姑娘可真是不得了咯。”
“估计这也是今年捡漏最大的一次吧,听说她好像从某个摊位上花价二十万买下的呢。”
“哈哈,那摊主岂不是得哭死。”
混在人群中的青年,正是先前卖于司玖石头的摊主。当他听到陆东家的鉴定结果时,整个人如同霜打得茄子般,耷拉着脑袋哀声叹气。刚刚还以为遇见个钱多傻的主儿,没想到,他才是个真正的大傻瓜!
可是再如何心有不甘,也没法子。古玩一行自有它的规矩,买卖银货两讫后,双方皆不能反悔。
站定于流云阁门外的年轻男子,丹凤俊眸看似随意地扫过周边众人一眼,将他们各异神色尽收眼底,优美唇角勾起无奈笑意,“唉,小丫头,如今可是在百汇园出名了。”
如此一想,封禹却是长腿迈动,顶着大家伙儿诧异的眼神,径直走进流云阁。他朝司玖微微点了下头,习惯性地揉揉少女发顶,颇感无奈地冲着陆展笑道,“陆老,本来还想为你引荐这丫头呢,哪曾想,你们倒是先遇上了。”
“咦,封少,你们是?”表情难掩微讶,陆展目光在这对年轻男女之间来回打转,心思飞转,暗自猜测他们的关系。
“哦,这是我的未婚妻,司玖。”
从封禹走进流云阁,钱蓓和黄知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颜值逆天的帅哥哥,简直惊为天人。她们不禁捂住胸口,看得双眼直愣,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抬起手在她们眼前晃了晃,司玖颇觉无语,只得提醒似地咳了几声,哭笑不得道,“至于嘛,他不也就是一双眼睛,一张嘴巴的。”
至于,当然至于。总算回过神的二人连忙低下脑袋,不敢再看眼前年轻男子。然而当听到对方开口说得第一句话时,她们又瞬间抬起头来。
未婚妻?!司玖和他竟然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钱蓓和黄知予不敢再看封少,只得齐刷刷转向了深衣少女,表情皆是震惊无比。她们用眼神无声地询问道,难道他说得都是真的?!
“嗯,他现在是我的,你们没机会了。”同伴们吃惊得失态的表情,直接逗笑了司玖。她难得调皮地挽住年轻男子的胳膊,眨巴眨巴眼睛,打趣道。
“原来是封少的未婚妻,难怪,难怪。”另一边,陆展恍然大笑拍拍额头,赶紧招呼着底下店员沏几杯好茶上来,“走,封少,咱们去雅间聊。”
一行人移步走至二楼特设的雅间,此刻司玖未曾注意到流云阁外的某个高瘦少年,在瞧见他们亲呢举动后,如星眼眸瞬间变得黯淡起来,噙于嘴角边的痞笑不复存在。
她什么时候又有了未婚夫?!明明前段时间才刚刚解除了婚约,怎地又莫名蹦出来另一个未婚夫!
关键是自已居然丝毫不知情。少年心情抑郁得扒了扒额前头发,青春艾少间懵懂的情愫,被这一现实冲击得七零八落。
早知道,他就应该早些表白才对,否则也不会被那家伙给捷足先登了。唉,他可怜的初恋,还没来得及告白就无疾而终了。
追悔莫及的江弋笙并没有瞧见,流云阁内正踏上木板台阶的封禹投来的淡淡一瞥,优美唇瓣扬起饱含深意的愉悦轻笑。
幸亏自己出手快狠准,不然就给旁人有可乘之机。唉,小未婚妻太过优秀,难免会引来一些别有用心的狂蜂浪蝶,着实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