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田在夫子家的书房呆了三天,出来时既感到遗憾也觉得意料之中。
此番世界确实类似古代华夏,却不是李有田记忆中的那个世界。
李有田所在名为赵国,建国两百余年,赵乃国姓,当世国主讳沟,即位五年,如今乃建炎五年。
赵国周边还有几个国家,国力相差不大,书籍上讲赵国在周边一众国家中算是颇为富有的,也不知是自吹还是事实。
赵之前,这片土地上被一大一统国家统治,国号为秦,皇帝却不是后世所熟知的嬴,而是李。
秦国被灭后,几大世家崛起,重新分割权利蛋糕,历经数十年才奠定如今的势力格局。
这也让李有田明白,这里确实不是前世所在的世界,也说明他并非逆反时光长河回到古代,几乎可以确定为穿越异世界。
明白这点后,他专挑奇志怪谈类的古籍,企图从中找出道法显世或者异术的痕迹。
可惜,虽有奇人异事,但大多是倩女幽魂、婴宁、香玉这类读书人意淫的故事,即便提及异能,也是什么穿衣术、穿墙术之类的异想,别问怎么知道的,问就是都试过。
道法神术不存世,会不会是个武侠世界?
纵使不是高武,来个笑傲江湖的侠客世界也好啊,武功秘籍、奇遇美人,谁没有任侠意气的冲动?
奈何翻遍村塾藏书李有田也没有蛛丝马迹,倒是有个话本,讲了几个帮派火并的往事。
后来寻着机会问了孙夫子,倒是被大骂一顿。
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敬鬼神而远之,什么之乎者也等等。
最后倒是提了一嘴,军中武将勇武无双,或有锤炼气力的法门,然而距离李有田所谓‘拔地而起三五丈’,‘凭一苇而渡江’的程度那是大大不如。
李有田撇撇嘴,国人总是对自家武力有种盲目的自信。
至此,他已经基本确定这个世界完全是古代地球的翻版!
这也让他按下浮躁的心,老老实实走读书科举这条路。
卯月,冒也。
二月,万物冒地而出,象开门之形。
建炎五年二月初六,谷阳县开县试,知县黄逊于县学设考棚,合两百五十八人入考。
第一场考八股文
题目:“父母在不远游”
坐在狭小考棚里的李有田会心一笑,这出题人深得断章精髓呀!
这一句很多人会理解为,父母亲在世的时候,不要远在他乡,免得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道。
然而此句摘自《论语》,后面还有,乃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意思是:孔子说:父母年迈在世,尽量不长期在外地。不得已,必须告诉父母去哪里,为什么去,什么时候回来,并安排好父母的供养。
题已破,以此延伸便好,李有田从容提笔,一个个中规中矩的楷书跃然纸上
县试乃科举第一关,有道是‘小考尤难,大考愈易’,县试共分五场:八股文、试贴诗、经纶、律赋以及策论。
每场考一天,隔三天公布考试结果,通过之人进行下一场。也就是说,如果顺利的话,李有田将在谷阳县城待满二十天。
谷阳县位于赵国中南部,河网密布,城外有一湖,名为镜湖,引镜湖之水穿城而过,名曰镜湖河。
谷阳县学就位于城西镜湖河旁,李有田和父亲也住在镜湖河旁,只不过在城东下游。
城东一座二层酒肆,一楼大堂供应酒食,二楼提供住宿,此时考完第一场的李有田正和父亲二人坐在房间里,桌子上摆了一碟油渣菘菜,一小碟拉各丝,油亮亮红通通的辣椒糊倒在灰褐色的咸菜丝上,令人直吞口水。
桌子旁有个火盆,里面暗红色的炭火烧的旺旺的,火盆上坐着一个茶壶,壶嘴正冒着白色水汽,火盆排烟筒被燎的漆黑,弯弯绕绕通往屋外。
父子俩借着火盆将馍烤的松软,就着热茶,一口馍一口菜吃的那叫一个欢。
房间不大,全木结构,约莫十五平方,仅有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家具,外加一个炭火盆,就这要了李大根8文一天!
要说平时,这种狭小破旧的酒肆也就五六十文,奈何赶上童子试,家家都涨价,还不带还价的。
可把李有田心疼坏了,庄稼人一年到头一季水田一亩地收个六七石,舂成米也就不到三石,一石四百文上下。旱田一年两季,麦子三百文一石,一亩地两石。
李有田家十亩水田六亩旱地,全年收成全卖了约莫一万九千文,不到二十贯。
庄稼人要留足口粮,谁家要是花钱去城里买精米精面吃,是失了疯的,会被全村人耻笑。
再加上丁税、亩税、徭役折钱、礼尚往来、油盐酱醋也就是这两年收成好,一年还能积攒个七八贯,自从李有田奶奶走后,总算有了点微薄的家底。
李大根倒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只说了句“穷家富路”便爽快交钱定下十天,并与店家约定后期续住必须保证房间还在。
今天是县试首场结束后的第三天,吃过早饭,父子俩早早就来到县学考棚外,等着衙役粘贴通过考试的学子名单。
一连等到中午也没动静,李大根便带着儿子来到县学不远处的一家酒肆,点上一盆杂鱼,就着热茶烤馍边吃边等。
谷阳县河网密布,河鱼虾蟹不缺,这一餐要了25文,倒也能接受。
此刻正是饭点,大堂摆了四五桌,都上了人,看装束大都是读书人,年纪约莫十七八岁,也有中年人,大概也是送考。
李有田的年纪最小,九岁的他坐在大板凳上,双脚还够不着地面,别人见他头戴粗布方巾,身上厚棉衣外套着长衫,便知也是来参加县试的。
吃了一会,隔壁桌起身走来一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此人唇红齿白,身姿姚挑,举着酒杯对着李有田一拢手,“见过小友,在下陆庆华。”
李有田略一错愕,连忙起身有模有样行礼,“陆兄谬赞,在下李有田,只是一介白衣罢了。”说着作势请人入座。
见他年纪小却已有读书人做派,大堂里便传来善意的笑声。
黄庆华也不客气,寻了一条干净的凳子,撩起身上锦袍便坐了下来,还让人把自己桌上的酒菜端过来。
“哈哈哈,我比你年长,称一声陆兄倒也不为过。”
“实不相瞒,为兄还是第一次在谷阳县见着兄弟这般年岁的读书人参加县试,兄弟可满一轮?”
陆庆华显然是个自来熟,倒是借他口,问出了酒肆里其他人的好奇。
李有田将杂鱼挪到自己目前,笑道:“兄弟今年不到十岁,县试倒是第一次参加,涨涨见识。”
其他人点点头,不到十岁的年纪,考秀才确实小了点,积累经验是真。
陆庆华却不怎么想,张口道:“父母在不远游?”
李有田:“游必有方。为人子之礼,出必告,反必面,所游必有常,所习必有业”
坐等粘榜,李有田心绪紧张下,顺着话音,把破题的八股文给背了出来。
突然发觉周围安静许多,才惊觉过来,连忙闭口,起身朝着周围拱拱手。
只见那几个士子咀嚼着李有田的文章,只觉得条理清晰,层层递进,期间还引经据典,而且用词颇为新颖,不落窠臼,倒叫人耳目一新。
“不对吧?父母在不远游怎可如此解题?!”
一身穿浆洗发白的长衫中年儒生站起来,眼神有些迷惘又有些担忧,“此句难道不是强调孝道,我辈读书人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怎可如此怎可如此理解?!”
说着说着,此人声音渐大,最后竟快步走出了酒肆。
“哎,孔兄,孔兄!”
一桌的几人见此,连忙挽留,却已迟了。
“这位是?”李有田疑惑道。
“哈哈哈,在下尤京城,李小友不必诧异。”另一桌走出一位书生笑呵呵的,胖脸上一脸和气。
李有田起身回礼,邀请入座。
“此人在这谷阳县读书人的圈子里也不是甚么秘密,考了二十年秀才,连个童生也没得,却也不放弃,家中都快断粮了,全靠做屠夫的岳父接济。”
尤京城笑着摇摇头,脸上既有嘲讽也有同情。
李有田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道:“此人姓孔,不知全名叫什么?”
一旁的陆庆华显然看不起这类人,脸上露出不悦,“没有才华还硬要科举,这种草包连累家人过苦了日子,实在该紧紧皮!我却是有所耳闻,此人叫孔乙”
李有田这顿饭吃的叫一个久,与酒肆里的读书人都见了礼,各人谈天说地,期间越是交谈众人越是觉得李有田眼界不凡,看人看事往往能一针见血。
开玩笑,毕竟是读过大学的人,再怎么也不是几个年轻学子可比的。
陆庆华看向李有田的眼神也愈发闪亮,仿佛见到了一块璞玉。
直到申时三刻,远处县学门口开始上人了,众人才意犹未尽起席,一同前往看榜。
李有田背着包袱跟在一旁,看着儿子被怎么多读书人众星捧月,心中涌起无限自豪。
很快来到榜前,只见两个衙役已经粘好名单,应考的学子将其围的左一圈右一圈,陆庆华等人也开始往里挤。
好在李大根身材壮硕,足足六尺高,再加上股三肌发达,不肖两下便挤到近前,惹得众人抱怨一片,好在他还顾虑李有田读书人的身份,没有将他抗在肩膀上。
李有田借着老爹威风,赶紧一目十行看过去:
第一列没有
第二列额,陆庆华
第三列尤京城张斌
第四列没有
第五列还是没有
李有田心中一凉,怎么会没有呢?
我的文章明明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区区一个县试第一考?!
没理由啊!
再次确认一遍,这一遍李有田仔仔细细将榜单每一个入围的名字都看了,结果并没有自己的大名。
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