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虚拟现实

酒杯叮当时陈芷汀悄悄走了。那杯为张健正而斟为小杨而举的红酒无聊在立在桌上。带上门的时候,门缝里挤出张健正给领导敬酒时厮磨的声音,跟着陈芷汀低垂的头从耳边飘走。

陈芷汀跟张健正合作了两届学生。最初合作时她不喜欢张健正贫嘴逗乐的作派,经常很严肃地制止他低级的玩笑,张健正有点不以为然的紧张。张健正刚跟她搭档,还摸不着头脑,听说她非常优秀非常认真非常正经,再见到面,果然一身正气一脸正经,暗自吐了几回舌头,觉得可惜了这么一个模样和身材。

应试教育害死人。他想。主要是害死女人。不对,害死漂亮女人。更不对,这个“优秀”也算不上漂亮。应该是害死比较顺眼的女人。

有时见到她一脸静默地走过来张健正舌头都要打结。合作时间一长,彼此熟悉了,陈芷汀发现张健正的紧张之中有倾慕的成分在里面,恭敬中带着小心讨好的意味,态度渐渐和缓起来。张健正感受到陈老师的温柔,特别是听到他讲段子不再冷脸走开,时不时会露出淡淡地一笑。当然前提是张健正的有色段子摇身一变为暧昧段子搞笑段子。心里一高兴借着酒劲说了些崇拜加仰慕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分。

“儒雅淡定从容,您是我见过的最像女老师的女人了。”

“你这是赞美嘛!赞美一个女人最恰当的话是美丽漂亮好看懂不懂啊?”徐向毫不客气地挤兑张健正。

“你懂什么?什么美丽漂亮好看,这些话用陈老师身上那就是俗!气质!气质你懂不懂,再漂亮的脸蛋没有气质没有涵养那就是塑料花,没有意思!”

“哟——你还涵养上了,就你那老黄片大烟枪把涵养这词都熏倒了!”

岳晓明也顺手一击。张健正借酒盖脸讲了几句悄悄话被人听了去,被戗得找不到反击的有力武器,脸红脖子粗地跟人拼起了酒。拼到八九分醉,又凑到陈芷汀身边,喷着酒气说:

“没没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觉得你好。你你你对我看不顺眼那也没关系,我就喜欢你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女——女女人,就应该淡定温柔,美美美——丽,你也美丽,不对,你——端庄。对!端庄!清秀!文雅!对!就是这样!……”

讲完他就东倒西歪地又去找酒。陈芷汀坐了一会看他似乎不会再过来,跟着提前走的老师也走了。当天回去也没有什么,过了几天不知怎么就对张健正温和起来。他班上有学生调皮捣蛋也不连班主任一起批评了,有时还提醒他应该注意的细节,别让领导抓住小辫子。偶尔不太忙时也会注意一下衣着。虽然不是很时尚,但清新雅致还有的。

那几句酒话就像那天的酒气一样,第二天就散了。张健正酒醒了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陈芷汀一直记得却也是一付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两个人合作得很愉快,此后几年就一直是搭档。就这么一个贫嘴碎舌胡说八道、一个淡然一笑儒雅温和的关系被小杨的到来打乱了。张健正一逗小杨小杨就哈哈大笑,张健正一撩小杨小杨就追逐打闹,闹得不可开交时就夹着陈芷汀评理,渐渐地,陈芷汀也忘了张健正的那些酒话,在这两个人中间不置可否地调停着,顺便放松一会。

只是今天,怎么又想起来了。

张健正没有忘记。在最后一次说“再见”,真的“再见”,再也不相见了,张健正才终于想起那一刻的酒醉。一向玩世不恭的他,皮糙肉厚的他,莫名地哽咽难平。

在整齐竖立的墓碑前,他拍着裘江的背,说不出话来。跟在后面的学生,看到老师哽咽难平,又一次流下热泪。

张健正的痛心却让裘江得到了安慰。如果她的生活中所有的快乐和安慰,宁静和温暖都来自于他裘江,而他却没有给过她一次支持和依靠,那么,他的痛苦将深重而难解。在他的记忆中,给过的都不记得了,而没有给予的却深深地刻在脑海无法忘却。现世的孤独和痛苦是在世的人给予她的不公折射回来的印迹,于他是应该承受,否则,对于离开这个世界的人,该有多么的不公平。想到她在孤独的奋斗中一个人忍受,一个人选择,选择放弃生命,放弃自己爱的人,放弃未成年的女儿。那种痛苦和绝望!怎么能够原谅自己!

突然之间,有一个人,陪着自己撕心裂肺,让他失重的空间有了下坠的引力。他看着身边这个有气质、有品相、有真性情的男人为她哭泣,突然意识到陈芷汀的生活也许并不像他想像的那么单调压抑和无聊,她在忙碌之中一定也有属于她的快乐和幸福,来自于她教的学生,来自于她热爱的事业,她身边的同事;她一定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隐匿的情感和期待,甚至失望和苦恼;她的执著,她的信仰,她的抉择,如静静流淌的河流,波澜不惊,却蕴含深厚,默默向前,一去不回头。

裘江坐在陈芷汀经常去的河边,曾经有他的陪伴而后只有她一个人独坐的木椅,默默注视着缓慢流动的河水。不知不觉中,发现河水的生命体征。她在有节奏的韵动,她的胸脯缓慢起伏,是大地在呼吸;她发出厚重又舒缓的喘息,是大地在吟咏。吟咏什么呢?默默地倾听,只听到自己的生命和着她一同韵动,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自己的肺叶上写着一生的故事……

不知不觉中,张健正在悄然变化。他不再蓄意把自己装扮成张家辉的样子。他突然认了命。有一天,事后他才知道是佛诞日。他突然梦见了陈芷汀。她看见她在轻轻地走,走在路上。路两旁是一大片淡绿的芦苇,顶着淡白的芦花,就那样白茫茫的一片。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一大片。似乎在河边,似乎在路边,似乎就在身边。他奇怪为什么身边有那么多的芦苇自己却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看芦苇,看芦花,看陈芷汀。突然之间,他明白她是迷路了。她走不出去了。他叫她,阿汀——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汀汀——他也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她听不见。陈老师。陈老师——他大声叫。她似乎听见了。她转过头来看他。他看见她淡淡的笑,映着芦花,就要消融了一般,反射着不知来自哪里的光。极淡极淡地,消散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陈老师,从这走,从这里出去……

这里很好,我不出去……

那——我过去……他走进她的世界,上演梁朝伟和张蔓玉的《花样年华》,不,不是那种在优雅中压抑的情境,是《青春之歌》的林道静和卢嘉川,奔跑在阳光灿烂的大路上,不,也不是,就是年轻的他们牵着手,漫步在曲折迷蒙的河岸,轻盈,朦胧,似缓行,似飞翔……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不,那不是他,那是一个与陈芷汀相约三生三世的男子,气韵相和,宛如天命,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如风行水上,自然流畅……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他迷失了,在迷雾中失去了她的踪迹……

在那里!在那里!她还在那里——陈老师——她溺于河沙,渐渐沉没……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素手纤扬——她的头发飘浮起来,像幽幽的水藻,素白无血色的手指随着水藻虚幻地招摇,如细沙涂划出的鱼儿滑入飘浮成雾的沙沫,就要消失……

陈老师——陈——他拼命伸出手去拉她,拉住她虚幻如节节粉笔的手指,拉住她的手就拉住了她的人……陈——他用力伸出去的手将他从痛哭着中叫醒。

翻身侧卧,泪水沾湿了揉皱的枕巾。他再也不要装了。她走了他的心有多痛啊!他再也不要装了!装逼。你就装逼。你他娘的还往哪里装!

她知道嘛?她不知道啊!

我都是装的——我不在乎你——

……

裘江一个人进了山。他要找一个人。在柏水镇,他的合伙人是李大川,本地人。他要找李大山,李大川的哥哥。裘江之所以会去柏水镇开始创业,也是因为李大山。

李大山出生时头大身子小,吓坏了接生的医生,医生建议放弃这个先天性残疾孩子。父母都同意了,爷爷不愿意,说是我李家的长子长孙,怎能轻易放弃。养到两岁还不能走,爷爷带他回了秦岭,住到山里,跟着黄狗狸猫花鹿一起生活,渐渐学会了走路,也能慢慢跑。六岁时爷爷送他回到镇上读书,不久大川就出生了。大川是因为大山有残疾,打了报告,有了生育指标才能合法出生。

爷爷去看了健康的大川,对儿子说:

“你们有了川儿,山儿就归我啦,让他给我养老,你不用管我了。”

大山在山里长大,做事像小动物狩猎一般专注,听课学习写作业的注意力非常集中。最初进入学校不耐烦学习的琐碎和繁杂,闹着要回去,爷爷为了这个孙儿也回来住下,守着一间小院陪他学习。大山渐渐懂得学习的重要性,特别是像自己这样有残疾的孩子,此后他专注于学习,成绩像拔节的竹子,蹭蹭上窜。爷爷开心,守到他考上西北大学考古系,才又回到山里。

大山像山一样沉默稳重,也许是因为行走不便,让他不像那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大学考毕业后在考古研究所工作了几年,后来又随爷爷进了山,在山里发现一座大墓,挖掘工作结束后他没有回到研究所坐办公室,还在山里东转西逛,直到弟弟李大川结婚他才出现。裘江就是在婚礼上认识他的。

“这我大哥。牛人一个,你跟他聊聊。”

李大山把裘江介绍给自己大哥后就去招呼客人了,裘江坐下时也没发现异样,只觉得大山不像大川喧哗热情,敏捷好客,两个人有一句说一句,没话说就东张西望,裘江正觉得无聊,大山接了一个电话,语调沉稳,判断果决,指令明确,似乎来头不小。裘江不禁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大川在清秀中带点粗糙,不耐看;大山在粗朴中带点俊朗,越看越有故事。裘江细打量之下发现,他的头比周围的人都大一点儿,腿脚有点不正常。上身是魁梧健康的男人,左腿虽然有点短,但也强壮有力,右腿却瘦弱弯曲。旁边傍了一支拇指粗细、斑驳陆离的竹节手杖。

考古?常年呆在山里?裘江愕然,想不出他怎样爬高下低。继续聊天,裘江收敛起年轻人的浮躁和锐气。讲到工作中的无聊和对未来的迷惘时,大山很淡定地说:

“回去看看王阳明,不着急,跟着自己的内心走就可以了。”

岳父也是这样说的。裘江不信,四五百年前的人还能指导我?早过时了。嘴里却说好,家里有他的书呢,好几本。大山哥微微笑着道:

“能看完一本就不错了。”

裘江自然是看过的,不过是生活中的琐碎挤走了书本上抽象的道理。不知为什么,大山哥的淡定让裘江突然间出现了十分肯定的自信,冲动地说出自己想放弃教书改行做律师,大山哥点点头:

“好事。想做就去吧。小川也有这样的想法。两个人一起考律师资格证,共同扶持创业吧。”

又说,“两个人走,总比一个人走得快些。”

又说,“总要栽些跟头,兄弟情可能也会折损,但也总要去做的。”

最后说,“小川行动力强,敏捷好战。若以后共事,可以一起做,但尽量不要处理同一个案子。有争执让他一步,他自己知道进退。这是他的聪明之处。”

裘江的心定下来,跃跃欲试的情怀在胸中激荡,遗憾没有早点跟大川大哥聊天,又庆幸今天在这里遇见。

大川和新娘子来敬酒,裘江痛饮了几杯。等嘈杂声散去,再找大山哥聊天,他已经在敬酒时走了。远远地透过窗户看到他拄着手杖,一歪一歪的身子,走得很慢,很稳,身旁有两个人跟着,没有扶他。

后来网络上爆红了一个南派三叔,裘江最初以为是李大山出山了,号称“山叔”,后来才知道此“山”不是彼“三”。在与李大川闹翻之前得知,李大山有个绰号叫“铜拐山叔”。

那是一支铜拐?裘江当初可一点儿也没注意。

他一直默默无闻地在山里做着考古的事,山外的事似乎与他没有多大关系。纵然发现古墓,挖掘过后他也不再惦记。

裘江第一次去山里拜访他,是跟敏慧闹翻之后。两个人说着考律师资格证,裘江攻读两年就考上了,李大川忙于恋爱,没有时间复习考试,直到结婚对象定下来,去看裘江,才感慨他的律师做得自由又帅气,回去以后发愤图强,终于拿到律师资格证书。结婚之后准备跟着裘江创业。因为李大川是柏水镇人,方便打开局面,两人的事务初定在柏水镇。挂牌营业的前几天,两个人都很兴奋,又有点紧张。裘江抱着“打回江东”的心下到镇上去,这点他没有跟大川交底,这也是他们后来反复出现矛盾的原因。

大川的爷爷已经去世,半山腰留下一座小院子,大山就把办公室搬到了那里。木石结构的小院简单敞亮,大山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跟他们聊天。青茶、干果、柿子饼,泡辣椒、独头蒜,盐渍萝卜干,香干河鸭,红烧野兔肉、野生香辣小鱼干、凉拌鱼腥草和马齿苋,配着外干内软的石子饼,喝着烧酒,边聊边向他讨主意。

大山哥望着前方空旷的原野,起伏的山腰,听着两个年轻人的雄心壮志。他只是做了一回听众。两个人先是你争我抢地说着各自的打算,每当发生争论时,大山哥只须朝向其中一个,于是被注视的那一个就先说,说完了另一个再说,直到两个人都表达完毕他才收回投向远方的视线。

“完了?都说完了?”

“很好啊,就这样做。”

裘江和李大川才明白,其实他们已经想得差不多了,只是缺少一个听众,而他们自己又都缺少耐心去做对方的听众。大山哥只为他们做了一个后路的预备:“无法继续合作的时候再过来一趟,吃餐饭喝瓶酒”。

两个年轻人笑了,怎么可能无法继续合作?既然无法继续合作了怎么还可能坐在一起吃饭?还能一起喝酒?

江川事务所走上正轨后两个人的分歧很快浮出水面,裘江急功近利,希望快点挣到钱回到市区与敏慧争个高下,大川只想在镇里打开局面站稳脚跟,成为当地小名人,将镇上几家企业的法律业务拿到手就是他的理想。当他得知裘江身在曹营心在汉时,两个人大吵一架。

裘江不知该如何挽回,想起大山哥的话,自己进了山。不久大川也在接到哥哥电话时独自进了山,回来后两个人再也没提未来的发展和走向。当裘江再次决定回市区时李大川没有反对,“江川律师事务所”更名为“川江律师事务所”,裘江做作了法律顾问,自己回去另开了“泰安律师事务所”,曲谈、黎昌盛、蒋纹纹跟他过去。李大川没有入股。他在柏水镇成的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不愿意去闯什么大世界。既然享受着自己的小世界,就不能阻止裘江回到家人身边。他自己明白过来。

裘江这次进山要做什么,自己都纠结。真实的原因自然不能说,但不说又怎么办?回去,是家庭的问题;不回去,是李大川还能不能容他的问题。哪一头都难。

怎么就走到进退两难的地步呢?裘江想不明白。

离开城市的喧嚣,他的心安静下来,真的也想像大山那样住在远离人世的地方,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办?一边是蒋纹纹柔情蜜意,一边是陈芷汀难舍难离;一边是情人加助手如虎添冀,一边是前世小情人父女情深……怎么办?

李大山能帮助自己什么?他只怕连女人都没有吧。

走到半山腰,裘江犹豫了。把车停在山脚下的旅店里,望着将要爬的山路,他产生了回去的念头。

“大哥,你要上山嘛?”旅店里的老板娘突然过来问他。

“你是,小江弟吧?去找大山哥?”老板娘的脸上渐渐浮现笑容。

裘江吃了一惊。回身打量老板娘,圆润的脸颊,端正的五官,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健康的肤色,爽朗的笑容。是一个让人心安又温暖的四十岁左右的女人。

“是的是的。您怎么知道?”

女人笑起来。“大山让我等你,告诉你他进山了,要明天才出来。你到了先在山中转一转,他出山了下来在这里见你。”

女人殷勤地把裘江让进店里,走进里面的院落,开了一个单间,上了几个简单的菜,一瓶西凤酒,让他自己吃喝,吃完随便走走。又进了隔壁房间,拿了一件男人的棉袍,说是大山的,冷了就披披,很干净。说完笑咪咪地忙自己的去了。

看那女人脸上的神色,似乎与大山哥的关系不一般。如果是大山哥的女人,倒真是登对。裘江想。为自己刚才的揣测心生愧意,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山中的夜晚格外湿冷,裘江在山中走了一会儿,找块山脊坐下来想心事。其实心中什么都没有,空落落地难受。

山风吹起来,冷嗖嗖地扯出无限的怀想。想小时候,他最不愿意回忆的少年生活,像冷冷的山风,一点一点顺领口挤进胸腹。一年之后他读到一本书,《在细雨中呼喊》,悚然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叫余华的作家什么时候去了杨家村?

难道他见过父亲和大哥他们?

他为什么要把如此不堪的生活写到书里?

……

冷汗下去后,他清醒过来,由衷地佩服真正的作家真是厉害。他再也没有拿起过那本书,读到一半就知道人物的命运,或者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命运,因为生活中的真实让痛苦无法逝去,更无法躲避,如同带入睡梦中的画面。

生活能够虚构就好了。他想。

那么,他要怎样虚构?过去已经无法更改,他也不想为更改去做什么,当下和未来呢?他想怎样虚构?

雾岚升起,淡紫色的迷雾在夕阳中演变成紫色的浮云,低低地围住山腰。迷蒙的雾霭中,一个身材颀长、相貌儒雅的男子出现了。那是她的初恋情人嘛?他要带她离开这里?离开他?远远地去过二人世界?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们在吟诗。红润着年轻人的脸,笑吟吟地斜瞄着彼此。

他俩坐在斜横出来的树枝上,晃荡着脚,脚下的溪流跳跃着斑驳的暗影;

他们坐在陈家的阳台上,几碟小菜,三个小酒盅;

他们坐在客厅里,激烈地争论,又开怀大笑。烟气袅袅,茶气氤氲……

真真跳出来,抱怨妈妈的离开,抱怨笑闹的人群中没有爸爸的加入……真真原谅了他的背叛,甚至将分裂家庭的过错转移到妈妈身上。真真对着妈妈大喊,推翻了小饭桌,摔碎了小酒杯……他能够两全其美了。他得意地笑了,笑着笑着感觉风越来越冷。寒风呼啸,吹走了初恋情人……女儿伸出手,远远地拉他进入,进入那个依然温暖的小家庭……他激动不已,热泪盈眶。

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

这还是他的。这一切都还是他的。

他依然拥有女儿,拥有老婆,拥有这个家……

若隐若无地,在迷雾深处还有一个细白瘦俏弯曲的影子,徘徊在曲折的溪岸边,没有离去……那是谁?

呵呵。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看见……

原来也可以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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