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在一个平台

早上睁开眼睛陈芷汀就进入了不开心的频道。

她很想跟裘江说说学生家长的事,又怕他一下上升到法律高度。学校领导的“责任定向”已经让她不舒服了,若再来个“法律定位”,只怕两个人又要在家里乱掷烟雾弹了。晚上的亲热虽然是由她不明原因的心口痛招引来的,但毕竟身心合一了。

她提前醒来,刷牙洗脸化了点淡妆,又回到床上眯一会,想和裘江再亲热几分钟,顺便探一下他的口风。以前裘江绝不会放过鸳梦重温的机会,且多数情况下是陈芷汀赶着去上班他非要拉着厮磨一会,要拍他几掌才笑嘻嘻地松手,若态度不好还会摆出一张生气的脸,搞得陈芷汀只好哄哄他才走。今天陈芷汀主动回到床上,他却伸个懒腰翻身起来,进了洗手间再没出来。陈芷汀看他没有出来的意思,只好没趣地下了床,拍拍洗手间的门:

“你掉进去了?”

裘江没有主动问上次打电话的事,是怕陈芷汀反问:你觉得是什么事?果然心虚之人警惕性强。过了一晚陈芷汀没有什么反应,电话里哭的事也没有再提,心理防线撤退到安全区域。看陈芷汀似乎有话要说,与他做贼心虚的事似乎无关,才打开洗手间的门小心地问:

“有什么事嘛?上次怎么啦?”

陈芷汀看裘江的眼神中没有关心抚慰的意思,倒好像有点警觉,心想还是别说了吧,轻描淡写地说跟领导闹了点小矛盾关系不大。裘江看出她有话没讲,很想问问,又怕给自己带来麻烦,犹豫片刻没有追问。陈芷汀满怀希望地等着他的追问没有等到,直接否定刚刚说的话又觉得没意思,只好闷闷不乐得去上班。

上完课一进办公室,嘈杂声扑面而来。陈芷汀放松下来,喘口气,喝点水,且听他们又在念什么经。自己桌上的小花瓶里插着三枝康乃馨,两枝红玫瑰,再看看杨洋的桌上放了一大捧红玫瑰,心里推测,自己桌上的花可能是岳晓明的手笔,将不在意花花朵朵的男老师的花朵没收了放到她的花瓶里,杨洋的花束估计不是张健正送的,他没这么大手笔。下午才从李桔口中得知,杨洋的花是家长送的。陈芷汀想别是自己班的。

我做班主任都没有,她来代课才多久,那么一大捧花!肯定是3班的。

李桔的目光流连在陈芷汀桌上的那几支小花上,对杨洋的大捧花倒像没看见。几秒钟后,她轻轻叹口气,从零丁的小花身边走过。李桔的目光让陈芷汀瞬间觉出这几枝小花的重要,笑眯眯地拿出去给花们淋水。张健正在外面打电话,冲她一挤眼。看张健正把飞媚眼这种可爱加风骚的动作做得如此肉麻难看,陈芷汀哭笑不得,一甩手把小花身上刚淋的水全部赏给了张健正。

“没良心,给你收集花还害我。”

“是你呀?我还以为是小明哪。”

“他那种花心康萝卜没用的。”张健正掸掉衣服上的水珠,瞪陈芷汀一眼。

“这叫雨露均沾。”陈芷汀笑嘻嘻地说出口,立刻知道此语甚是不当,一下红了脸,转头进办公室。

“这个好。我喜欢!”张健正收了线,在身后嘿嘿坏笑。

进来依然乱糟糟。

老师们在说教师节许诺涨工资的事,据打薄积极分子传来的消息,又是“空调”。

“手挂木鱼把经念,今朝却又似去年。

长江浪浪都翻新,拍入沙滩皆不见。

青竹节节在长高,剖开肚腹成虚幻。

奉劝尔等莫叹怨,温饱得享保平安。”

淋了几滴幸福雨的张健正不像个别老师义愤填膺,他在办公室走道中间踱来踱去,摇头晃脑地念着不知从哪里倒卖来的打油诗。

“什么时候转性了,说点管用的。又不是语文佬,哪里瞎掰糊来的,听不懂!”

“涨工资如便秘,梗塞难出;扣工资如拉稀,一泻而下。懂了呗?懂了呗!”

“你个混蛋张健正!在吃饭呢!看不见啊——说什么呢!”小杨坐在办公桌前冲了杯豆浆,正准备吃烤饼,听到张健正的比喻气得拿起个塑料直尺丢他。

张健正飞身捉住直尺,走到小杨座位前,认真看了看她碗里的豆浆,奇怪地问:“没拉到碗里啊,急什么呢?”

老师们笑倒一片。进来拿作业的学生不明白老师在笑什么,站下看。李桔老师看学生是找自己的,赶紧摆出暂停的手势,给学生作业本,让学生出去。看着学生出了办公室门,立刻收敛起严肃的面容,帮着小杨去追打张健正。张健正绕到陈芷汀身后,请求主持公道。

“陈老师你说,我有念错一个字讲错一句话嘛?”

“文明点文明点,文明点就不错了。”

“这对他,难如登上太白金星。”

小杨非要打到他为止。陈芷汀没办法,只好站起来,认真地对张健正说:“你别总是‘那个什么的’,叫学生听到不好。”

小杨看陈芷汀一本正经教育张健正的样子,不打张健正了,拍着桌子笑。

“你让他别‘那个什么的’,‘他那个什么的’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就改了吧——”跟在小杨后面纠缠张健正的李桔笑得合不拢嘴。

“你就从了吧——”小杨又加一句。

看到陈芷汀开始整理作业,张健正感到要收起锣鼓准备下场,于是拱拱手说:“好啦好啦我认错。认错还不行嘛?”

“请吃饭!”

“听者有份,我也去。洋洋洋洋——我也去!”紧紧跟随着小杨的李桔老师举起细瘦的双手跳着脚踊跃报名。

“行行行。那下班跟我走。”

“不行!今天没空。”

“那——改日吧?”

“好,你定。“

“干脆!好!我开房间了?”

“你开房间干嘛?“

“你说的,改日啊——”

办公室的男老师要笑疯了。张健正将“日”字的去声发成了阴平。陈芷汀也听出来了,瞪了张健正一眼。她不喜欢老师们开这种荤素交加的玩笑,虽然也经常被张健正的机智逗得忍俊不禁。

小杨没有明白过来,看到陈芷汀喜半笑半嗔的脸,过来缠着她问什么意思,张健正又搞什么鬼。陈芷汀将已经改好的练习册搬到身后的长条桌上,回头才说不知道大家笑什么,面上已经波澜不惊。有忍住笑的女老师招手叫:“洋洋桔子过来。”李桔不闹了,笑嘻嘻地拿着书本去教室。

正闹着,级长李红英壮硕的身板挺进来,大家收敛笑声,抹平面部菊花般的皱褶,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看热闹的老师也慢腾腾坐下。小杨听完那位女老师的切切嚓嚓抬头找张健正,正好看到李红英严肃紧张戒喜戒嗔的面孔,只好也擦擦笑出了泪的眼角,边扫描张健正边回到自己座位。陆续有学生进来,张健正收拾书本电脑准备上课,英语课代表过来抱着他的电脑笑嘻嘻地跟他并肩走了。

李红英走到陈芷汀面前,神情严肃。

“何校叫你过去一下。”

此语一出,宛如定海神针回归大海,动荡的海面瞬间平静下来。刚才的嬉闹,突然间的严肃,让陈芷汀一下回不过味来。在静默中,上课铃响了,声音格外响亮。有课的老师纷纷收拾课本准备上课,陈芷汀跟在上课老师的后面默默走出去。她希望有老师跟她说点什么,或者问点什么。没有人跟她搭话。

果真是梁进发的妈妈又来了。她颠颠倒倒反反复复地说,孩子他爸受伤跟陈老师的葡萄有关系,学校要帮她解决医药费的问题。校长依然慢条斯理地说,如果认定是陈老师的葡萄导致您先生受伤,要有医院证明。如果有医院证明,学校会督促陈老师寻找卖葡萄的商贩,给予应当的赔付,在没有医院有效证明的情况下,对孩子他爸的伤病我们只能表示同情,可以适当进行人道主义的帮助,但不会负责解决医药费问题。校长让贾主任带她到家长接待室等一会,他先跟陈老师谈谈。

何校长见她进来,略皱了一下眉头,陈芷汀的心跟着他皱眉然后舒展的节拍“扑嗵”,用力跳了一下。校长建议她请两天假,躲一躲,别让家长赖在学校造成不良影响。

陈芷汀胆战心惊地等着校长的批评。校长的眼神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除了看到她进来时皱了那么一下眉,脸上就一直淡淡的,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疲惫之色。这让陈芷汀很过意不去。她想说几句自我批评的话,又感觉不出自己错在哪里,想对校长说几句安慰的话,又不会说,而且就算会说也不知怎么说。

陈芷汀知道校长让她请两天假是好意,比那些一听说家长来闹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处理老师的领导强多了,但她也知道这假请不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初三了,主科老师,少了哪一个都不行。从早读开始,到晚修结束,一天四五节课,谁能代?起床睁开眼睛上到晚上闭上眼睛,除非病倒一两个才有可能暂时性的调整。初一初二的老师来代课,上课没质量也是瞎耽误工夫。这啃节上,一节课要顶两节课上,请两天假,至少要用一周的时间才能补得回来。除非你不认真,理得他去,那就没问题,回来之后上到哪就是哪,缺的就缺了,陈芷汀又不是这样的人。七上八下一算计,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何校,我还是跟学生家长谈谈吧,保证不影响学校,不耽误工作。”

何校的眼神很平静,也很深邃。陈芷汀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校长的眼神,她没有读到赞赏的含义,连认同和支持都没有,但目光相撞的时候,她似乎捕捉到何校的眼睛里有一点光跳了一下。校长很快低下眼皮,将刚才一刹那间出现的复杂情感掩盖住,恢复包容一切的淡定。

陈芷汀相信梁进发妈妈是因为没有办法了才到学校来找麻烦,只要帮她解决目前的问题,她还是会讲道理的。

贾晴主任看她关切的眼神就知道了她的想法,黄瘦的脸上没有好颜色。她叫来管德育的毛向红副校长和吴志敏主任,三个中年妇女凑在一起合计了一会,觉得事情虽然不大,但会不会发展下去都不好说,都不想出面,打电话叫来级长李红英,想给李级长某些暗示或者明示。李级长什么指示都不需要,冲到家长接待室瞪着眼说:

“梁太太,你一没有医院证明二没有事实根据,一再到我们学校要钱,你知道嘛这样做是违法行为。陈老师的老公就是律师,你这样做他会起诉你的。噢,拉肚子了找送葡萄的,那吃鱼叫刺卡着了是不是找做饭的算帐?那喝水呛着了是不是找卖水的算账?骑自行车摔着了是不是找卖自行车的老板算账?开车追尾撞车出意外了是不是找卖车的车行算账?你也活那么大岁数了,这点道理不懂嘛!出门看看去,满大街卖水果买水果的,怎么没有见天打架?要你那么着,医生改行卖葡萄去,只要葡萄卖的好,就吃不出病来!什么嘛你这是?!病是病,卖是卖,能搁一块扯嘛!你也那么大年纪了,小生意也做过,瞎扯肚子的事也到学校来搅嘛!”

李级长面色严峻声如洪钟义正辞严连珠炮一般狂轰过去,梁进发妈妈当时就萎缩了气焰。

陈芷汀一听,也觉得有道理。门外旁听的贾主任和吴主任也默然点头,两个人相视一笑。赶紧汇报给了毛副校长。三个女人长舒一口气。

“这个老李真不错。就要这样大刀阔斧地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情。”毛校长放心了。

梁进发妈妈被李级长一通骂,心虚气短回不了嘴,才发觉学校也不像电视里演得那样弱势好欺负,老师也不是个个正经八百傻不拉叽。骂人那是肯定没她厉害,但却没法跟她们对骂。她的骂战记录都是X你X他X你祖宗十八代,只拼无理女高音和口水喷射,拼不赢了可撞可撕可撒泼打滚,可现在面对这唯一一个貌似强悍的中年女人,完全发挥不出来。她嘴里窜出那一溜溜排着队的句子,不见一个脏字,但字字戳人心,句句封人口,让她的XXX都像小棍棍一样戳在自己的嗓子眼里。

梁进发妈妈脸色苍黄,不知如何往下推进。

陈芷汀跟进去,对李红英点点头,慢慢陪她出校门,分手时拿出三百块钱。

“身上只带了这些,你先拿去救急。进发爸爸在工地受伤,老板不会不管的。放心好了,事情总会解决的。”

陈老师竟然还能给她钱?梁进发妈妈急忙收下,反复说“谢谢老师谢谢老师”,眼泪唰啦啦流下来。陈芷汀看梁进发妈妈被感动了,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梁进发妈妈用粗壮黑黄的大手往脸上一抹,擦掉失败屈辱的泪,恨恨地转身走了。

看着梁进发妈妈蹒跚的脚步,陈芷汀心里酸溜溜的。想到贾晴嘟囔说他们可能没有签劳动合同的事,又叫住她询问,梁进发妈妈黑红着脸不肯承认,只说包工头找不见,正在等他回来。陈芷汀看出她在说谎,没有计较她的不信任,告诉她自己老公是律师,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他。梁进发妈妈黑着脸低下头,一语不发,匆匆走了。陈芷汀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处理的不错,既尽了关爱之心,又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案,在自己这一块,算是仁至义尽了。这件麻烦事算是解决了,可以告诉裘江了。

裘江听到一半脸就拉了下来,再听到陈芷汀给学生家长钱还把他捎带上了,雷霆骤起:

“你以为你们当了老师的就必须高尚无私敬业爱人?集体有意识的自我欺骗!大众欺负阿Q,阿Q欺负小尼姑。高高在上的惹不起,教书的嘛,惹不起还骂得起呢!你做错了你该出钱少一分都不行,你没做错你也出钱,给一分就是心虚,给两分就是纵恶。心虚证明你有责任,纵恶他就会更恶,死死咬住你必须负责到底。教书教书教成二百五心理非常态还自诩清高……你以为你给钱可以解决问题?我告诉你,如果家长继续找学校要钱你这个举动就会给学校带来极端不利的影响……还把我也拉上!我什么时候打过这类官司?你有点脑子好不好!”

陈芷汀怀着等待裘江宽慰加表扬的心情说完这件事,认为他肯定会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在哪里,应该如何解决,然后像网上经常报导的那些正气凛然的律师一样,帮助弱势群体打官司不收费,而且裘江本身就出自农村,帮助农民工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想到才讲完一半就是一顿连珠箭,箭箭直射脑门子。受伤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句话回不了。

平时上课蛮生动的,反应也快,怎么在裘江面前讲话,就变成小学生对大学生的级别。

陈芷汀后悔莫及,摔门就走。

她真是想不明白,告诉他是想他给宽慰一下,把自己那几天的弊屈也顺便发泄出来,怎么说出来的话句句刺人心,比外人还不如。再说了,不帮忙就不帮嘛,出点主意又怎么啦?好像立马就要抢他的钱、要他的命一般,神经过敏得直冲云霄了。怎么是这样的人呢!想想更心酸,眼泪哗啦啦往下流,想打给徐珊诉诉苦,又担心止不住哭让她紧张,跑过来把裘江骂一顿就糟了。慢慢走到小区旁的公园里,找个僻静角落默默抽泣,哭过一会心里舒坦了一些,想着好久没有跟妈妈联系了,找到电话准备拨过去,忽然想到常来家里坐的一个跳舞的老头,心里别扭又挂了。

自从父亲走后她渐渐很少回家,因为对妈妈跟一个跳舞的老头走得近有点不舒服。她并不反对母亲再找一个,但母亲接触的人跟父亲差别太大,她不能理解。父亲是高级教师,做过几年德育主任,用德高望众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可是他走后才半年,母亲就把一些莫名其妙的老头带回家来聊天打牌磕瓜子,而且多是些看大门的、扫地的、卖菜的、沿街卖小吃的。有几个是小镇边种地的,土地被征以后,不种地了,天天打牌推麻将,说征地款够花了。

她也不是看不起这些人,只是没有办法相处。她一进家门,这些小老头就紧张地看着她,要么一脸讨好的谦卑,让她看着不舒服;要么摆出一付你为公家做事我也不差钱的样子,表现出跟她母亲很亲热也就跟她不见外的自来熟模样,更是别扭。多呆一会儿,这些老头就要走,母亲每次都要问她,什么时候走?住下来嘛?那口气不像是要挽留她,倒好像担心她住下来一样。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又想想父亲临走时的情景,心里也明白一点大概情况。直到有一天看到母亲背着她收台面费,突然醒悟母亲叫人到家里打牌的原因,心里的气愤转变成一种无法言说的厌烦。算了。父亲都放开了,她又何必计较。

想着对妈妈的埋怨和不理解,对裘江的不满渐渐退去。他也是为自己好,方式不对就不对吧,谁又能理解谁呢?还不是先明白事理的人去理解不明白事理的人?两个人的职业不一样,一个是打败别人成就自己,一个是成就别人奉献自己,观念相差太远。别搞得跟文化围剿似的,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的理想睡到一个被窝里还能爬起来斗个你死我活。这样不好。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好我好三口之家好,道路迂回曲折也没到南辕北辙的地步,别太较真了。做的是公众的事,生的是自己的气;为公众的事把小家搞得鸡犬不宁,算不得聪明人。这样一宽慰自己,倒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没有必要了。

轻轻进去,关掉电视,看看时间,真真该回宿舍了,给她打个电话,随便聊了几句,然后叫裘江出来听电话,算是搭女儿的小桥与裘江和解了。

陈芷汀换好睡衣靠在床头梳妆台边改古诗小测卷,边改边等裘江洗澡上床,她想延续昨晚的床戏。开学以来一直忙,她又不是一个会调养自己的人,照镜子看到脸色青白也没在意,可是今天有两个女老师都夸她气色变好了,面色红润,眼睛明亮,她照照镜子,果真与前几天大不一样,连头发的颜色似乎都滑亮了一些。下课回办公室与杨洋错肩而过,杨洋也盯着她看了一眼。杨洋最在意三件事,一是学生成绩,二是时尚漂亮,三是薪水外快。能让杨洋都溜上一眼,可见今天的精神与面貌俱是佳处。

“雨露滋润禾苗壮”。她的脑海里蹦出一句歌词。徐珊常说,女人是块地,男人就是那农夫,耕田锄草、灌溉收获,荒了就黄了,黄了就蔫了。憔悴的孩子他妈,操持家务的黄脸婆,连打蔫的花朵都不配,就是烂菜叶子萝卜皮,谁都不待见。

翻翻改改的也没什么心情,听不到裘江的动静。陈芷汀犹豫了一阵,决定改一下自己的习惯,一反常态地推开书房门对裘江说:

“我洗好了,你去洗澡吧”。

老夫老妻,不用罗嗦别的,就这一句顶得上千言万语,含义丰富得很呢。而且关于“洗澡”还有个典故,陈芷汀也跟裘江讲过。

每年初三升中考,一开学毕业班就忙得“鬼打头”,很多老师下班都不走,继续改作业、试卷、备课什么的。有对夫妻俩都是学校老师,男人上初三,经常很迟才回家,一天下班后女老师上来叫他:

“今天早点回啦,早点吃完早点洗澡。”

“嗯哪。”

男老师低垂着眼皮答应一声,没有多话。女老师走后,男老师们开始研究那句含义不明的话:叫男人早点回家吃饭可以理解,早点洗澡用叫吗?什么意思?立刻打趣那位男老师:为什么要“早点洗澡”?早点洗澡含义是什么?早点洗澡要干什么?

面对纷至沓来的质疑,男老师很从容:“忙得要死还想那事,有病!不理她。”慢条斯理继续改作业。听到的老师都笑起来。男老师们纷纷批评他不该顾大家忘小家,女人都找上门来了还装!赶紧地,回!为男人争口气。

上得了课堂收拾牛鬼蛇神,下得了娇床摆平桃红柳绿……

男老师看不小心给这帮家伙打了鸡血,知道他们会越讲越不像话,于是笑眯眯地被迫提前下了班。看他故意慢腾腾走过窗前,脸上早已开了颜料铺,大家都笑不可抑,于是乎,收拾桌面,纷纷下班回家。这个典故就此流传开来。

陈芷汀转述的时候想到故事中隐含的颜色,脸红了。裘江一点不打断,就看她的脸在这个平淡无趣的故事中慢慢酡红,慢慢发潮,慢慢地像给他自己打了鸡血,心潮澎湃,激情满怀。从此以后,裘江经常性致勃勃地催她:

赶紧滴,洗澡去。

躺下后把灯调暗在床上等裘江。刚眯了一下眼裘江推门看了一下,可能以为她睡了轻轻关上门又进了书房。她又起来把灯调亮,出去把客厅的灯关了,暗示裘江她还没睡,又上床睁着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清晨,裘江扮得衣冠楚楚准备开车走人。陈芷汀原本想着亲热完了再定闹钟,没有亲热,自然也没闹钟叫她。

裘江竟然也不喊她起床,用心何在?

陈芷汀不用想都知道。但陈芷汀没时间跟他算账,要赶第一节课,匆匆忙忙穿戴好撒腿就跑。吃不上早餐,也来不及带早餐。

好你个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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