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再回井家庄

老皮匠在井率心里,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老皮匠的死,是压在井率心头的一块巨石,他恨自己没能照顾好他,恨自己连个像样的坟坑都不能替他挖......

现在,活生生的老皮匠突然出现在眼前,一向心肠硬得像岩石的他,这一会儿恨不能把老皮匠捆在身上,再也不让他离开片刻。

“跟我走!”井率不容置疑地说。

老皮匠连连摆手:“不行,我跟着你是个拖累!”

井率不再理他,给习富使了个颜色。

习富笑嘻嘻地把皮匠抱井率背上:“叔,听话,连长现在混大了,有自己的山寨啦!”

老皮匠急赤白脸地说:“破家值万贯,就是走,你们也得让我收拾收拾啊!”

一看老皮匠拿出来衣服比叫花子的百衲衣还破,井率背起他就走。

“我身上脏,看腌臜了你的衣服!”老皮匠着急地说。

井率不理他,双手在身后托着他的腰。

老皮匠不再说话,眼泪哗哗地流。

黄檀含泪笑着摇头,出门时还不忘交待门口那个和修拉锁摊旁的衣衫褴褛的擦鞋人说:“我们回家一段时间,您帮忙把摊子收了,房子您先住着!”

小虎始终没弄明白状况,跟着井率一直盯着他背上的无腿人看。

“虎儿,以后啊,你就守在我皮叔身边儿,他没腿,你就是他的腿,行不?”井率的心情从来没这样好过。

小虎说:“俺妹说俺得跟着你!”

“以后,你,皮叔,二爷爷,老舅,小红,你们不能分开,都要在一块儿,你们只要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井率笑着看天,天上的白云一朵一朵地,那么洁白美丽。

大概因为都是女性,带着自己出差更方便吧。

安平站秘书科副科长齐雨实在不想和郑敏言独处。

出安平城到演武镇这一个小时的路程,她绞尽脑汁找的话题都被她“嗯”“是吗”直接掐断。

尬得坐在郑敏言身边的她浑身难受,后悔没坐在司机身边。

但是,这个“母阎王”是绝对不能得罪的,能把另一个同事扔进粪池子淹死,这该有多狠的心啊,你们再上茅厕的时候就不怕有人一身大粪地站起来哀嚎吗?

“咳,唉,这该死的鬼子,这几年街上多了好些缺胳膊少腿儿的人啊!”看见那个被人背着的无腿人,齐雨叹气。

郑敏言的目光很快捕捉到了那个无腿人。

她的目光滑过他们,落在走在他们后面的一个中年人身上,这背影看着有点眼熟。

车子与其擦肩而过时,她想看清他的脸,可惜那人戴着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车到贾佬镇时,她心头一紧:黄檀!

那个背影怎么那么像黄檀!

不可能,他身边走着的是一个矮个子年轻人,既不是二爷爷,也不会是他儿子。

一定是看错了。

唉,当时为什么不下车检查一下他的身份证!

去重庆之前,万云再一次回到井家庄。

数年前他回来过,庄门紧闭,大锁从外面锁上。

他找人打开锁进去到处看了看,那种痛,让他半年间夜夜从梦中醒来,总是忍不住想流泪。

这次回来,是因为得知马金谭并没有告诉地方军井家庄有地下室的事情,而石怀仁他们因为犯下了血案直接又被调回了西南,估计连马金谭也以为地下室被地方军洗劫一空了吧。

还有,井家庄闹鬼。

他想回来,设法找到地下室和那个鬼。

万云,便是井伯云,大学没毕业就随着老师东赴日本。

他是1937年在日本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按照组织要求,1938年又加入国民党,然后回到了中国。

虽是长子,他自幼在外求学,对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但是父亲和弟弟来信时都曾告诉过他:需要钱告诉家里一声,井家有钱!

他幼年时听母亲唠叨过,说家里有个地下室,但是父亲连母亲都不许进入。

得知这位堂堂国军少将就是当年井家庄大少爷的密友,镇长亲自陪同:“井家大少爷怎么不回来呢?”

“他人在日本教学,现在两国交战,他就更不能回来了。”井伯云这个名字,只有他在重庆的那位司令长官知道,他支持井伯云以万云的身份做好井家庄善后。

一听说井伯云至今还留在日本,只怕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汉奸。

镇长对这位井伯云密友的态度就礼貌得冷淡了。

“我这几天想住在庄子里。”万云话一出口,镇长的眼睛瞪得溜圆。

“万将军,不可,庄子里闹鬼,没人敢住。”他真怕万云出了意外,自己担不起责任。

万云看着庄子周围密集的住户:“他们不怕吗?”

“井家庄恩济四方,这里的百姓不怕井家的鬼!”镇长叹着气。

万云觉得自己有点鼻酸,对副官说:“我今晚住在这人,你们两个可敢陪我?”

两名副官是司令长官派来保护他的人,不但功夫了得,枪法也是百里挑一。

李、王两人相视一笑:“唯将军之命是从!”

镇长便不好多说,立刻命人去拿来三床铺盖,在万云指引下打扫出两个房间。

万云住的是前院儿,自己求学前住的房间,副官住得是自己隔壁,弟弟井仲平的房间。

看见自己房间门上的弹孔,万云的心如同针刺。

傍晚,细心的镇长派人送来晚饭和烛火。

庄门被扣响,副官开门,是一个中年男人:“我,我看见庄子里有灯,以为是舅老爷回来了。”

来人说自己就住在庄子对面的街上,是个车夫,曾经帮助过舅老爷出逃,以为是他回来了,特来拜会。

万云请他入内询问了一些当年的情况,基本和郑敏言说的能对上。

“这庄子里闹鬼吗?”万云问。

车夫犹豫了片刻:“井家庄的鬼也是好鬼,不伤人,你们既是大少爷的朋友,就更不用怕!”

见车夫衣着破旧,出万云让副官给车夫一些大洋,车夫不要,但万云很坚持,他欣喜万分地接了。

弟弟心中说过,弟妹最小的弟弟也在庄子里住,想来应该就是那个黄檀了。

为了长官安全,两个副官住的房间没有关门。

他们的房间里没有点蜡烛,月光下的院子任何风吹草动都尽收眼底。

李副官轻轻碰了一下王副官,冲着院子扬了扬下巴。

暗影儿里,似有西索的脚步声。

“真有鬼吗?”王副官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会!将军估计认为这鬼是家里人。”李副官说。

两人的窃窃私语似乎惊扰了院子里的人,脚步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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