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作不死

这一刻,虞子婴甚至忘记了她看着的是一张尖嘴猴腮丑陋的面容,看得有些入神了。

似乎被虞子婴那如小兽一般警惕的神‘色’逗笑,在一片灰白黯淡四周之中,她的视线唯看得清‘色’‘欲’嘴角不经意的上扬,他双眸犹如两团滟炙媚火,一路摧枯拉朽直焚烧到人的心底。

虞子婴嘴角倏地抿紧,呼吸一窒,全身禁不住本能地绷紧着。

她僵直着视线,一抬眼,正好撞进‘色’‘欲’那一双不知何时悄然变化了的眼眸,浅浅地,非常‘诱’人的茶‘色’瞳仁,难以掩饰的妖‘艳’之意与冰冷之意从眼梢中流转出来,如一潭深水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她第三反应――糟了!在失去一身功力的时候被他发现她对他存有杀意,岂不是作茧自缚,送上‘门’完虐!

她第二反应――糟了!想暗杀他的事情完全暴‘露’了!

她第一反应――糟了!失去功力的事情完全暴‘露’了!

虞子婴听完他的话,这下身体却是不抖了,只是那一颗心就像泡进冰水之中,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小婴儿,你好死相,人家都没有嫌弃你失去了一身功力,又‘弄’哑了嗓子,甚至……还对人家起了杀意,刚才还替你运功‘逼’出体内堵塞的淤血,人家对你这么好,你说,你是不是真是坏死了啦~”

虞子婴抖了一抖,站在不远处呆掉的达达木,害怕得抱团的白石镇百姓也跟着抖了一抖,‘阴’鬼军中与五鬼主有看到玄‘阴’王那个“娇羞”笑容的,也忍不住抖了一抖。

这一系列的行为动作的杀伤力极大。

‘色’‘欲’一脸娇嗔埋怨地抡着大拳轻摧了虞子婴一下,然后伸手将她的脸扭了过来,正对着他的脸,撅起嘴,又朝她抛了一个水‘波’粼生的媚眼。

“讨厌啦~冤家,你怎么不瞧人家一眼呢~坏死啦坏死啦,你怎么能嫌弃人家呢~”用着从粗嗓子里挤出来的娇滴滴故作娇羞的声音对着虞子婴道,那一张像癞蛤蟆表皮一样粗旷的马脸还很配合的挤出了一个“娇羞”的笑容。

呸呸呸,她立即将他的手指给吐了出来,一转过头,便看到马脸兵那一张寒碜又长满坑疤的凹凸凹凸的长脸,本能嫌弃地撇开了眼。

听到如此无耻恶心的要求,虞子婴突然发现她有些咬不下去了。

“如果小虞儿将它咬断了,那就考虑一下顺便将它嚼碎了吞入腹中吧……”

咔嚓,指尖一痛,‘色’‘欲’动了动手指,发现它被某只发怒的小猫咬得死死地,他浅浅抿‘唇’,‘艳’‘色’无边地轻笑了一声,不退反而将手指直接喂进了她的嘴里,连同沁出的血一起。

“而我为了等你来找我,又足足等了三个月又十四天,我差一点就快相信,小婴儿根本就不想来了……”

他弯下身子像无骨之物轻轻地趴在她的背上,伸出一只手柔滑‘摸’进了她兜帽下的脸,感受到那细腻冰凉的触感,如鉴赏爱抚美‘玉’般细细地摩挲,语气愈发低幽绵缠,悠然叹息。

“小婴婴,我为了等你这一眼认出我,可是足足等了快三个时辰啊。”

整个祭坛充满惶惶不安的气氛.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

仿佛此时魔鬼已经抓住他们的一只脚似的。

他们心底不断地循环着――要死啦要死啦要死啦要死啦要死啦……玄‘阴’王这个大魔王怎么来了!

白石城的其它人吓得脸儿就如七八样的颜‘色’染的,一搭儿红一搭儿青,然后他们蹬蹬蹬蹬连退十几步,拼命跑到离马脸兵跟虞子婴他们最远的距离,躲到祭坛边际处,然后抱团一起瑟瑟发颤,像一只只苍白无‘毛’的鹌鹑一样,牙齿彼此打架,全身哆嗦。

看到‘阴’鬼军跟五鬼主都给跪了,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和怀疑的。

“叩见吾王。”

‘阴’鬼军与五鬼全体低头朝着“马脸兵”亦就是玄‘阴’王‘色’‘欲’刷刷如被风吹倒的稻穗一般,全体齐整地跪了下来,头颅极低极为虔诚卑微地低下去。

然而有一种美,是一种能够噬骨,令人痛彻心扉的毒‘药’,令人闻而生畏,望而生惧。

画坛大师都言,绝‘色’之美是筑于骨,不肤浅于皮相,事实上,亦果然如此。

然后,他又笑了,他这一笑,便整个人气质大变了,明明仍旧是同样一张像风干了的马脸面容,却如琼‘玉’梨树般,栽种于黑白山水之间,幻化出一种绝美的神‘色’。

那般认定的强硬语气,令马脸兵一怔,眼眸似有水‘色’咕噜流转一瞬,流光溢彩。

“我已经认出你了。”虞子婴斩钉截铁道。

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他还敢给她装。

一声轻笑打破了沉寂凝固的空气,马脸兵无辜地眨动着眼睛。

“呵,小妹妹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好像不太明白呢。”

‘阴’鬼军与五鬼主则缄默立于一旁。

白石镇的百姓闻言则倒吸一口气,亦一脸惊疑不定地盯着马脸兵。

“他、他他他……玄、玄、玄、玄、玄、玄、玄、玄、玄……‘阴’、‘阴’、‘阴’、‘阴’、‘阴’、‘阴’王!?!”

达达木则在听懂虞子婴的话后,错愕又茫然地哎哎僵硬地转向马脸兵,整个完全惊呆了。

“堂堂、的玄‘阴’王改装……自己,屈尊变成一个区区守‘门’小将,你、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她的声音十分干哑,像大病初愈时般沙涩,所以她语序十分缓慢。

没有理会达达木,虞子婴伸手抓住马脸兵挟持在她脖颈处的手,抬起脸时,兜帽稍微朝上移去,‘露’出纤白凝瓷的下颌,与一张水‘色’极佳,娇嫩的‘唇’瓣。

刚才她在咳嗽的时候,就感觉她的喉咙好像一条淤堵的河沟被挖通,有一股清凉的气体流爬上来,滋润而舒畅,所以她才试探‘性’地说一句话,却没有想到,她真的能够开口了。

虞子婴眼中喜‘色’遽然闪过。

真能……说话了?!

“冰、冰姑娘,你、你会说话了?”达达木撤下手后,鼻尖处一片通红,流下两管鼻血,他如今根本顾不得这些,只是一脸见鬼似地看着虞子婴。

“咦,你怎么能说话了?”马脸兵困‘惑’地眨动了一下眼睛,然后一脸惊奇地垂下眼帘盯着她,又像想到了什么,用一种更加惊奇地语气说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啊,说我玩够了吗?你难道认为我一直在玩?”

刚才……是她在说话吗?

然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被马脸兵挟持住的神秘斗篷少‘女’。

五鬼先前看好戏的目光一霎那从达达木身上移走,一脸吃惊。

达达木动作一顿,那一掌堪堪停刹在了鼻尖处,掌气刚猛扫得他头发朝后飚飞,血红披风啪啦一声‘荡’高。

马脸兵‘唇’畔诡异的笑容一瞬间便凝滞在了脸上。

眼看那一掌即将便要拍碎达达木脑袋的时候,一道干砺,却又带着一丝雪沁清冷的嘶哑声音蓦然响起。

“你、玩够、了吗?”

马脸兵见此,不为所动,甚至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

说完,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似虎如狼狠狠地盯着马脸兵,一掌蓄足了内力,便瞠大眼眶,拍向自己脑‘门’。

达达木粗旷古铜的脸绷得死紧,他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只定定地看着虞子婴方向,然后朝她低下了头:“冰姑娘,我达达木在这里必须郑重地向你道歉一次,因为我的事情却不断地连累了你,你放心,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受伤的,所以,我愿意拿我这条命来换你的!”

“若您死了,我等该怎么办啊!将军,您切勿上当啊!”

“将军,您千万别冲动啊,小心他们使诈啊!”

“达达木将军,别相信他们啊,你就算当场自‘吻’了,他们也不会信守承诺放掉使者的。”

达达木咬了咬牙,鼻翼不停地扇动,他捏紧拳头,明显陷入了困兽之斗的窘境之中,周围的白石镇百姓见此,心中一跳,都忍不住着急地小声劝阻起来。

马脸兵凉凉地勾起嘴角:“或许吧……”他看到达达木闻言变得难看愤怒的脸‘色’后,又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若不自杀的话,我立即就杀了她!”

达达木担忧地看着咳个不停的虞子婴,心头一惊,眼珠子急得转动不停,他张手大声道:“你住手!老子……老子若是愿意自‘吻’,你是不是就会信守承诺放了她?”

马脸兵闻言,却很是‘阴’险又得瑟地抖了抖眉‘毛’,扬起下巴道:“那又怎么样,爷我就喜欢折磨‘女’人了,怎么样?现在我就给你两个选择,想自己活命,还是救她,赶紧选择!”

“你赶紧放了她!你这卑鄙小人!拿捏一个‘女’人来威胁人,算什么本事!”达达木看虞子婴竟难受地不断咳血,脸‘色’顿时青白‘交’错,对着马脸兵怒不可遏地叫骂道。

而那咳吐出的血染红了马脸兵的手,但他却像不知道似地,既没有对她厌恶地辱骂,更没有移开掐住她脖颈的手。

虞子婴感觉她的喉中好像积蓄了很多血块似地,吐了一口之后,喉中那一块‘肉’痒意‘骚’动不已,令她忍不住不断地继续咳吐着。

而其它白石镇的百姓都被吓得一轰而散,躲到安全地界后,都又不忍又惊惧觑看着他们。

达达木放下写字板,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虞子婴被马脸兵挟持住,顿时一脸紧张,但转瞬他又恢复了镇静,但厚实的双‘唇’却紧紧抿直。

马脸兵这一举动,震傻了许多人,甚至连‘阴’鬼军都一时没回过神来。

马脸兵一手抓着虞子婴的肩头,一只手则掐着她的脖子,一脸‘阴’险毒辣地朝达达木方向冷声道:“你害了爷,害得爷成了‘阴’鬼军的罪人,要不是带了你们进城,我‘阴’鬼军岂会吃下这么大的一个亏,你要是识相地话就立刻自‘吻’在爷面前谢罪,否则呸呸个熊的爷便杀了这个‘女’人。”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觉肩头一重被人硬行拽起,仰身撞到一具温热身躯,回过神时,已被马脸兵给挟持住了。

虞子婴这厢刚一回头,却不想被他挥出的杀气扫到,只觉背脊遭受重重一撞,气岔入喉,气血翻腾,根本抑止不住,上身朝前一倾,便猛地朝前吐出一口污黑之血来。

他‘阴’眯着眼,一脸狰狞杀意,凶狠十足地指着达达木吼道:“达达木,原来你进城的目的就是带人来找茬的,是我做错了,引狼入室!”

却在这个时候,变故悄然发生,只见从‘阴’鬼军之中飞快冲出一个人,他身形瘦长,又长着一张瘦长的马脸,却正是之前领虞子婴等人送粮入城的马脸兵。

虞子婴额角一‘抽’,看着不管她欢不欢迎,都带着一身热情扑面而来的白石镇百姓,顿感压力重大,现在的她也不知道是否还拥有一身怪力,想着便蹙眉退后一步。

“使者大人……”

“使者大人,请允许我等在白石城内为你塑造一座神像吧!”

“使者大人,请受我等一拜!”

“能与海神‘交’流,这位姑娘一定是海神使者吧!”

“是这位姑娘救了我等啊!”

却见那一大群被她救下的白石镇百姓,在惊喜过后,便纷纷转向虞子婴方向,一张张恢复了红扑扑血‘色’的脸,带着一种崇败与仰慕的眼神,‘激’动地争先恐后朝着她这方奔涌而来。

虞子婴想到这时,视线转动瞥向五鬼,正准备朝他们的方向走去,却不料,她这一动,便如水滴溅入沸油中,掀起了一阵狂‘潮’。

莫非是……五鬼之一?

而虞子婴却与众人的表现格格不入,她喜怒不形于‘色’,一身黑蓝斗篷静谧地站在人群之中,视线像雷‘射’光一样透着犀利,一一扫视过众人,心中暗忖――玄‘阴’王究竟藏在哪里?

祭坛上此时是一片欢声笑语,由于全部人都经历了一次惊险的死里脱生,于是众人全都撒了欢似地地跳啊蹦啊,亲近地便相互拥抱,孩童稚儿大声欢呼,‘性’格矜持或冷淡之人,此刻都无一不‘露’出笑容,颀喜地迎接新生,兴庆活着。

她了断她欠的“果”,却并不讨厌接受一份“因”。

因为,这些以后都是要还的,她替他背了这个“果”,那么,属于他们之间的“因果”则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虞子婴脚步微顿了一下,轻拢的长袖随风涟漪拂动,心道,“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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