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洛,你看见了什么?”
“嗯...”
徐陵城外,一处高坡之上,周瑾将军与曹洛驻马远望。
坡下平原,正是数日之前,吴、齐交战之地。
尸身残骸,兵戈碎甲早已被打扫干净,可泥土与野草之上,仍有黑红之色,静静的诉说着之前战事的惨烈。
曹洛不知周瑾此问是做何意,支吾了一下,并未作答。
周瑾轻拽着马缰,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大战后的遗迹,见曹洛半晌无言,微转回头,用余光瞟了一眼满面疑惑的曹洛,接着便转回,接着望向前方。
“残甲,断戈,鲜血,争斗?”周瑾开口问道。
“是,也不是。”周瑾自问自答。
“是血仇,是荣誉。”周瑾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身前在世,誓报血仇,身后之名,亦是为将之争。”
听着周瑾所言,曹洛眉头微微皱起。
“曹洛。”周瑾并未回头,语气依旧淡然,“你的眼中不要只瞧的见那高高的庙堂,要向远看,能看到多远,那就需要你自己悟了。”
语声刚落,周瑾一拽马缰。
“回营。”
......
曹洛率队赶赴徐凌大营,与周瑾所率的本部兵马汇合,已有半月时间。
这半月,营中兵士以修养生息,备战待敌为主。
周瑾除了日常操练训话,其余时间皆是在主帐之内阅读兵书。每日晚间还会例行巡营。
曹洛与魏无忌,入营之后,一直心中惴惴,不知道周瑾会有怎样的安排。可担心数日,毫无风吹草动。
直至前几日,周瑾日常夜间巡营,叫上了曹洛,巡营后,便与曹洛策马至营外几里处,进行了一次短暂的私下交谈。
周瑾只说,曹洛只听,一番云里雾里。
回营后,曹洛将此事与魏无忌商议。
两个年轻人,思来想去,只觉得周瑾话中应是还有深意,眼下的大事,就是败退齐军,夺下湖海。
依魏无忌的思衬,周瑾将军与曹洛此番私谈后,应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果不其然,正如魏无忌所料,七日后,周瑾亲自击鼓升帐。
大营之中,军阶营总以上,悉数帐中议事。
“洛哥,依我猜测,周大将军,应该是要与齐军决战了。”
传令兵刚刚退下,虎威营营总帐中,魏无忌轻摸着下巴,对曹洛说道。
“休整这么久,眼见入冬,应该是要有大动作了。我先去帐中议事,无忌,你吩咐下去,让营中弟兄先做开拔准备。”曹洛披甲挂盔,快步出帐,直奔将军大帐而去。
曹洛一入大帐,环视一周,帐中将军、营总已有十多人。
周瑾见来人依齐,高坐帅位,朗声开口道,“诸位将军,我军兵士已在此地休整近一月,营中兵士现已精神充沛,身体完备。”
周瑾环视帐中诸将,接着说道,“眼下已是深秋,即将入冬,前日我收到密报,魏军先锋已经攻至齐国津南一带。”
帐中诸将听得此信,皆是目光大动。
曹洛也同诸将一样,心中自知,良机已到。
“齐军此时,被南北相夹,首尾难顾,初冬更是阴寒难当,天时地利。”
周瑾一字一顿的讲完这四字,随即语声一停,沉声运气道。
“本将军下令,三日后,拔营出兵,与我军湖海大营一同,出兵夹击,共破齐军大营,夺回湖海之地。”
帐中诸将闻此,皆是面上神情一震,更有几位将军,手摸腰间佩剑,欲要出列一步,以抢做先锋。
此时,周瑾统御之下,军中风纪之严,可见一斑。
主将未予,诸将皆不敢擅自出列抢令。
周瑾见帐中诸将,面上皆是渴战之色,便探身向前,手一伸,从令桶之中,抽出一令,开口说道。
“卢象听令,命你亲率旗下三营,向湖海以北行军,卡住关卡要冲,若有齐军南下增援,不惜一切代价,阻敌勿过。即刻开拔!”
“领命!卢象必不辱使命!”
卢象快步上前,接过令字手牌,半跪抱拳行礼,随后起身,快步出帐,满面兴奋之色。
“周仪听令,命你率旗下五营骑卒,弃重甲,着轻装,向齐军大营南侧迂回,以疲扰攻势,不分昼夜,不停攻袭齐军出营兵士,将其向北驱赶。”
“领命!”
“宗合明听令,命你率旗下五营重甲步卒,向齐军大营北侧移动,挖壕沟,布枪甲阵,阵地一成,便是齐军的绝命之地。”
“领命!”
“余下诸将听命,尽数归我旗下直命,三日后开拔,以中军之阵,与齐军主力生死决战!”
“领命!”
“退帐,都速去准备,曹洛你留一下。”
周瑾施令结束,众将便鱼贯出帐。
“周将军?”
帐中诸将皆已走空,此时只剩帅案后的周瑾,和其身后的几位幕僚谋士,曹洛拱手发声问道。
“曹洛,本将军如此布局,你有什么见解?”周瑾拿起案几上的茶碗,轻抿一口,缓缓发声问道。
曹洛略一思索,开口答道,“周将军,此番布局,四面八方铁桶阵,战阵一成,湖海之地的齐军,就如同瓮中捉鳖。”
“还有呢?”周瑾嘴角一挑,继续发声问道。
曹洛摸了摸下巴,抬头与周瑾大将军对视,沉声开口道,“齐军必是出营接战,若出营,则兵分四路,大营必空。”
“哈哈哈。”
周瑾眉目满是喜色,发出大笑。
“接着说。”周瑾看着曹洛。
“若中军大战之时,分兵奇袭齐军大营,大营一破,这场决战则必是我吴军大胜。”曹洛对答道。
“曹洛少年,果为将才,本将军没看错你。可眼下,齐军主力人数仍在我军之上,即便出营与我军决战,守营兵士也会近万。兵家道,奇袭者,以奇为主,必是以少击多,曹营总?”
周瑾说完,便目光灼灼的望向帐中曹洛。
“兵旅者,何惧生死。建功立业,就在今朝。曹洛听周将军调遣!”
曹洛双手抱拳,目光坚毅的与周瑾对视,高声答道。
“好!曹洛听令,命你亲率虎威营,出列独行,待我中军与齐军接战之时,奇袭齐军湖海大营!”
“曹洛领命!”
待曹洛退下帐去,周瑾身后的谋士程丰,一脸愁容的开口道,“将军,这曹营总,若是失败身死,吴郑公必会多想,怪罪到你头上,嫌隙将是更大。唉。”
程丰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若曹营总,破营而胜,再立军功,那更是合了吴郑公之意,将军之位更危。将军究竟是为何行此招啊?”
“程兄,我与主公之嫌,那是后话,眼下我吴国儿郎的首要之责,就是夺回湖海之地。莫要多言。退下,去收拾行装吧。”
周瑾双手十指交叉,置于案几之上,目光紧盯着自己的拇指,双手的拇指相合,不停的摩擦着。
“唉...”程丰再次一声长叹。
“把目光,看远点。”对着程丰即将出帐的背影,周瑾轻声说道。
......
夜,津南边界。
已是深秋时节,北方的夜晚已是寒冷。
魏军行营,主帐之中,公子荒还未就寝,身披厚衣,端着手中的烛灯,照着案几上的津南地图,深深思考着。
帐中还有一人,正是谋士孙必安。
“先生,明日继续南下,翻过眼前的山丘,就进入齐国津南之地了。”公子荒看着地图,头也未抬的说道。
“公子,在下建议,止步于此。莫要再前了。”孙必安捋着自己的一缕胡须,轻声说道。
“为何不前?先生,这齐军之弱,你也见到了,天赐我大魏之土,不取可是有亏于天啊。”公子荒抬头,看着孙必安说道。
“公子,就是因为齐军太弱了,所以不能再前了。”孙必安与之对视,沉声说道。
“先生这是何意?”公子荒站直身子,将烛灯放下,疑惑问道。
“公子,齐国之国力强盛,齐军战力之强横,赵印指战之诡谲,这三项,与眼下情况极度不符。事出反常,必有妖。”孙必安说道。
“先生是不是又多虑了,眼下齐军主力,在湖海被吴军死死拴住,这才有眼下的局面啊。”公子荒仍是不解。
“公子!吴军才拴住齐国多少兵马?其余重兵何在?”孙必安的语气,此时终于有些焦急。
“唉,先生,我明你之意,可有一事,恐你是不知。”公子荒见其语气中难见的焦急,便反身拿起一杯茶饮,递了过去。随后说道,
“我这魏军数万,一路南下已有数月,攻掠齐国军镇也有近十座,可唯一,唯一的一次充足的军粮充备,还是早在破关之时。而且当时之军粮,也早已消耗尽了。”公子荒也拿起一杯茶饮,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接着说了下去,昏暗的烛光下,并未注意到孙必安的脸色已经有了变化。
“先生,大军这一路南下,是连破数镇,可镇中军粮缴获却少的可怜,大部分都被逃窜的齐军焚毁了。眼下我军营中粮备,又是已经近空,这又马上入冬,如果不继续破镇掠粮,北上返回都成问题,而且...”
“啪”
茶杯碎地之声响起。
吓得公子荒一惊,连忙问道,“先生怎么了?”
“公子大人!你怎么不早说!”孙必安已是满面惊慌,口中不停的念叨,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先生?先生,为何如此大惊?”公子荒满面疑惑追问道。
就在这时,夜色之下,魏军大营之中,杀声暴起,火光四窜。
一名兵卒快速跑入公子荒大帐之中,满面血污,跪地高呼,
“将军!不好了!有人袭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