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半夜。

程灼起床去上厕所的时候,揉了揉眼睛意识半梦半醒,一只脚刚踏下床,就倏地看见宿舍里有东西在发光,映出幽幽的彩光,吓得魂差点飞了一半。

那一瞬间,程灼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一头砰地撞在了床上。

睡在上铺的许景因这动静被吵醒,敲了敲床板,“……橙子?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呢?”

程灼听见许景因的声音如同听见了救星,蹦起来去扒拉他的床帘,惊恐道:“景因你快看,咱们宿舍有东西在发光——”

“……”

许景因的睡意被打断,一脸黑线:“……发什么光,你还在做梦吧?”

说着,他拉开帘子探出头看了眼,在的确看到发光的东西后,甚至亮光还在晃荡,整个人陷入了怀疑。

好在许景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反应还算镇定。

“……我眼镜呢?”许景因眯了眯眼,“是谁没关灯?——不对,我们宿舍有这种灯吗?”

有个伴就有了胆子,程灼起身摸索着去开了灯。

程灼:“……”

许景因:“……”

房间亮起,他们这才看清是对面的床上系着几个发光气球,伴随着有风吹过而微微摇动着。

“……气球?”程灼整个人都懵了,没想到刚才吓了半天的是这些东西,“现在的气球都这么高级的吗,还能发夜光?”

许景因看清是什么后,松了口气,“估计是小顾带回来的,我以为是什么呢。别怕,睡觉吧。”

“大晚上还怪吓人的。”程灼重新关了灯,嘟囔两句:“原来是气球……顾哥去哪儿买的气球?出去玩不带我们?”

……

次日清早。

顾迹刚从床上起来,就看见程灼啃着包子站在他的旁边,幽幽开口道:“昨天晚上是谁背着我们偷偷去游乐园了?是谁呢?顾某某。”

“……你怎么知道?”

顾迹的动作顿了顿,思考自己好像并没和程灼说过这件事。

“昨天晚上做梦梦到的。”程灼幽怨道:“一想到你去游乐园不带我们,我睡都睡不着。”

顾迹下床道:“是吗?”

“你气球的lg都没撕掉——我一看就知道。”程灼咬了口包子,酸里酸气道:“真不错,出去玩不带室友捏。”

顾迹笑道:“下次再和你们一起去玩。”

程灼开个玩笑而已,也不是真的计较,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随口问道:“你之前出去玩的时候不是不喜欢这些小东西吗,怎么这次买这么多?”

这点程灼没说错,顾迹出去玩的时候不太会去买这些玩具,他总觉得这些东西像是给小朋友玩的。

宿舍里这些都是言从逾买的。

他抬手摸了摸系在床边的气球,“突然发现这些挺好看的。”

“是好看。”程灼撑着脑袋道,“就是晚上有

点吓人。”

顾迹疑惑:“怎么说?”

许景因路过拿东西,无情戳穿,“他昨天晚上起夜,被这些发光的东西吓到了。”

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顾迹笑道:“这样吗?那我今天晚上拿东西遮住。”

“以后就没事了。”程灼嘴硬道:“昨天是因为太突然,没做好准备,我其实一点也不怕。”

“对了。”程灼转移话题道:“顾哥你篮球练得怎么样了?”

因为爱好而偶尔打篮球,和因为要比赛而每天练球,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东西。

顾迹沉默几秒,“再说吧。”

在顾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了几天球后,当初答应谢褚要参加的篮球赛如期到来。

附近几所大学之间经常会进行一些友谊赛,输赢并不重要,目的是交个朋友切磋切磋,这次的东道主正好轮到荣城大学,地点在本校的露天体育场。

顾迹只用参加一场,没什么心理压力,提前在前排视野好的地方占了一排位置,留给室友和言从逾。

程灼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看学校球赛了,进场后和顾迹打了个招呼后,轻车熟路地在位置上坐下。

“言同学呢?”程灼知道言从逾也会来,看着旁边仍然空着的座位,“他还没来吗?”

顾迹道:“可能还在路上。”

接近比赛开始的时候,场馆里已经坐了一大半的同学。在顾迹印象之中,学校的篮球赛很少会有这么多观众,通常能坐满一半就算多了。

他听到周围有队员在说今天人多的事情,却没来得及在意这些,只是抬头看了眼留给言从逾的座位,仍旧空着,对方迟迟未到。

顾迹看了眼手机,现在已经过了他们约好的时间,心中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

对别人来说可能会因为有事晚到,但从认识言从逾开始,顾迹从没有见过他迟到,甚至每次只会比约定时间提前。

时间慢慢过去,来看比赛的观众也已经落座,前面比赛的队员开始准备入场。

顾迹坐在后台休息室里,刚才给言从逾发的消息仍没有得到回复,过了会儿,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铃声响着,电话却无人接听。

顾迹微微皱了皱眉,思考片刻后,拿上手机出去找言从逾。

既然对方答应了会来,顾迹没怀疑过他会放自己鸽子,只是担心言从逾是不是没找到地方。

露天体育场馆有好几个入口,顾迹出去后沿着外围走了一圈,周围经常有进进出出的人,却没在其中看到言从逾的身影。

……真的没来吗?

顾迹手里拿着手机,心里一阵不确定。在外面等了会儿后,他听到了场馆里比赛开始的声音,最终只能选择先进去。

在回到后台休息室的路上,顾迹经过一扇关着的门前,偶然听到里面传出桌子碰撞的响声。

体育场里很吵闹,顾迹听得不太清楚

,以为是后勤工作人员在搬运东西,却忽然听见几道模糊不清的骂声,伴随着重物磕在地上的声音,像是发生了争吵一样。

顾迹叩了叩门,“……有人吗?”

屋里的动静戛然而止,像是刚才听到的声音只是错觉。

没多想,顾迹拉开门把手打算进屋看一眼,却在开门后陡然愣住。

“——小言,你怎么在这?”

这个房间是平时堆放体育器材和杂物的地方,空间显得有些狭窄逼仄,阳光透过窗户扫了进来,打在屋里男生身上,轮廓像是模糊了一层金边。

除了言从逾以外,屋里还有两个人,一个靠在墙边,还有一个……被言从逾攥着衣领,两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

言从逾没想到顾迹会直接进来,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下意识松开了手里人的衣领,那人顿时如释重负,大口呼着气,立马躲到了一边。

顾迹整个人都是蒙的,不知道是先问为什么言从逾会在这里,还是问他为什么在打架。

房间里的桌椅器材杂乱散落,再结合他在外面听到的声音,毫无疑问能猜出这里发生了什么。

言从逾看着顾迹朝他走了过来,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他倏地有些不知所措,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说:“我……”

顾迹走到他身边,低声开口道:“没受伤吧?”

言从逾愣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放在身侧的手忽然被对方拉住。

顾迹之前见过言从逾画画的时候,就知道他的手很好看,拿着画笔的时候,手指白皙修长,而现在这双手上已经多了些擦伤,指骨处还有些许青紫。

顾迹一声不吭,言从逾有心想说话,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言从逾只能笑了笑:“没多大事。”

顾迹皱着眉,碰了碰他手上的伤口,轻声问道:“……疼吗?”

言从逾看着顾迹,摇摇头。

顾迹的视线掠过屋内的两人,松开了言从逾的手,走到墙边蜷缩着的人面前,毫无预兆地一脚踹了上去。

被打的男生吃痛,连头都抬不起来。

“谭杨。”顾迹蹲了下来,声音听不出情绪。

谭杨知道对方认出了自己,身上的痛感剧烈,想往后退却发现身后就是墙,无路可退。

他看向顾迹,主动示弱道:“……对不起,我这次——”

没等谭杨的话说完,顾迹拽起谭杨的衣服领口,一拳实打实地揍到了他的脸上,拳肉的碰撞声响起,头都被打偏了过去。

谭杨嘴角青了一片,痛感终于告诉他对方是来真的,面露惊慌,恐惧之下抓住他的衣袖,“顾迹,你不能这样,清然知道的话会——”

又是一拳打在脸上,谭杨不敢说话了,拼命地往墙边躲。

房间里另外一个男生是外校篮球队的,此时看见顾迹朝他瞥了过来,腿都在发抖,连忙辩解道:“都是谭杨,和我没关系——”

顾迹却没

搭理他,牵起一旁的言从逾走出了房间。

言从逾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先察觉到顾迹带着他出了体育馆,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你的比赛。”言从逾回头看了眼,似乎有些犹豫,“开始了吗?”

顾迹道:“先去医务室。”

言从逾了解自己的身体,除了手上有擦伤,其他地方并没有受伤。他不想因此让顾迹错过比赛,微微用力拉住他,“我没事。”

“去检查。”顾迹拽着他走,“手上的伤需要消毒。”

言从逾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见已经过了比赛开始的时间,有些着急:“比赛结束再去医务室。”

言从逾固执,顾迹比他更执拗,两个人就耗在体育馆门口。一个要进场,一个要去医务室。

顾迹不同意:“伤不能拖。”

言从逾拉住顾迹,“那我自己去,你去比赛。”

他看不看比赛不重要,但不能让顾迹为了他放弃比赛。

言从逾不愿意走,顾迹就算力气再大,也没法把人拖过去。

他只能停了下来,在心中叹了口气,“你认识刚刚房间里那两人吗?”

言从逾:“……不认识。”

“一个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一个是对手学校球队的。”顾迹弯了下唇,“他们两个被你打成这样,比赛肯定会延迟。”

言从逾拿不准顾迹的态度,没听出来是不是在生气,小心试探道:“……对不起?”

医务室距离体育馆不远,顾迹瞥了他一眼,“你跟谁对不起?”

言从逾心中感到内疚,他没有想破坏顾迹比赛的意思,但事情阴差阳错地发展,好像还是被他毁了。

“你没有别的要说吗?”顾迹问道。

言从逾垂了垂眸,心里乱糟糟的,“我不是故意的。”

顾迹脚步顿了一下,他真不知道言从逾的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刚才在器材室里,顾迹看到谭杨和另外一个男生时,就猜到可能发生的事情。

前世他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大学时期的记忆也过了十多年,有些事情并不那么容易想起来。

谭杨也参加校篮球队,是主力队员。因为他是体育系的,平常训练时间多,出去比赛的次数也多,也认识许多其他学校球队的人。

在上辈子的一次球赛里,谭杨和对手队伍的一人串通,场上打脏球,故意违规撞人。球场上快速跑动时本就具有危险性,防着对手不够还要防着队友,最后还是因为受伤被迫下场。

这件事顾迹仍有印象,只是记忆中并不是在这个时间点发生的,但也许是因为他和林清然分手的原因,导致了有关联的事情相应地发生了改变。

前世他和林清然还没有分手的时候,谭杨这样做是因为嫉恨。而这辈子早就已经分手,这个理由已经不再说得通,顾迹倒是很好奇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谭杨这么执着。

但谭杨会做这种事倒是意料

之中的事情,令顾迹更意外的是,这件事里会牵扯到言从逾。

到了医务室后,校医检查了言从逾手上的伤势后,从柜子里取出酒精和棉签。

“坐下吧。”校医道,“先消个毒。”

言从逾坐到校医面前的椅子上,校医拿着酒精棉涂在伤口上,力度不怎么温柔。

顾迹看着校医的动作都觉得疼,没个轻重似的,忍不住提醒道:“医生,您轻点。”

“你是他朋友吧,剩下的那你来吧。”校医看了顾迹一眼,“我去拿药油。”

校医起身离开去拿药,顾迹早就嫌这个医生粗手粗脚,自己坐下拿起酒精棉帮言从逾消毒。

动作很轻,带着些小心翼翼。

言从逾仿佛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热气打在皮肤上,有些痒,指尖轻轻颤了两下。

顾迹啪地按住他的手,“不要动。”

“……”

言从逾心里都是比赛,又看了眼时间,确认道:“真的不会耽误吗?”

“不会。”顾迹重新换了根棉签,抬眼看向言从逾,“比赛不重要,我现在更想知道另一件事情。”

言从逾道:“什么?”

顾迹匪夷所思:“你是怎么打过他们两个人的?”

言从逾看着并不弱,身高在同龄人中也算突出。只不过另外两个男生都是打篮球的,其中还有个是体育生,体型上都差距悬殊。

顾迹之前没想过言从逾还会打架,毕竟观念先入为主,平时只见过他拿画笔,却没想到一动手能把体育生都打趴下。

“……”

言从逾滞了下,“他们反应太慢了。”

“反应再慢他们也是两个人。”顾迹沉思片刻,“小言,你深藏不露。”

同时对上这两个人,顾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赢他们。

言从逾笑了下,“之前学过些。”

“好厉害。”顾迹细心地涂完酒精后,开玩笑道,“以后我要小心点了,可能打不过你。”

言从逾下意识解释道:“我不会打你。”

顾迹根本没听进去,还有些好奇,“要不改天我们打一次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打过你。”

“不打。”

言从逾摇头,一点也不愿意,他不想和顾迹打架。

不管是打顾迹还是被顾迹打都不是什么好事,他哪个都不想要。

顾迹还有些遗憾,“……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你?”

言从逾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应该打不过你。”

如果顾迹非要和他打架的话,他可能连手都舍不得动。

手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完了,顾迹手里拿着酒精,“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言从逾摇了摇头。

顾迹似是不太相信,又亲眼检查了一遍,比较容易受伤的脸和脖子都没事,耳朵后面也没有被划伤。

他又把言从逾的衣袖往上拉了拉。

言从逾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无奈道:“真的没受伤。”

一会儿后,医生把药油拿过来给他们,顺便说了些注意事项。

“没多大问题,平时注意点就好了。”校医道。

拿上药油后,两人从医务室离开,往体育馆走去。

言从逾又看了眼时间,担心道:“要是耽误比赛了怎么办?”

“不会。”顾迹晃晃手机,“开始的话队长会打电话。”

如果谢褚找不到他的话,一定会先给他打电话。况且那边还有个烂摊子还没解决,一时到不了他这里来。

言从逾终于放下心来,步子也不再着急。

顾迹随手搭在言从逾肩膀搂住,轻轻叹了口气,“小言,我刚才还以为你不来了。”

当时比赛快开始了,他还没看见言从逾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言从逾有些歉疚,“下次我会早点到。”

顾迹没想到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言从逾居然还闭口不提刚才打架的原因,明明只要说出来就可以解释清楚。

顾迹虽然猜到可能发生的事情,但猜测毕竟只是猜测,具体事实除了那两个挨打的当事人以外,就剩下言从逾了。

“我等了你好久。”顾迹开始打感情牌,放低了声音,“我还出去找你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言从逾这才发现手机上的新消息和未接电话,“……对不起,我没看见。”

“这样吗?”顾迹收回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低声道:“我以为是你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言从逾瞳孔微缩,立即澄清道:“我没有这样想。”

顾迹嗯了声,“我知道。”

言从逾觉得对方的语气敷衍,像是根本没有相信的样子。

自从顾迹刚才这么说过后,言从逾总觉得他们之间横着一条误会,他明明很早就过来了,还给顾迹带了水。

只不过在找顾迹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别人在说话,言从逾不是刻意偷听,只不过意外在他们对话里听到了顾迹的名字,才提起些注意力。

这才发现这两人是在商量场上怎么打脏球,怎么针对顾迹故意撞他。

当时听到里面有人笑着说“到时候趁他上球的时候,从侧边撞他的腰,之前试过,没个半个月出不来医院”的时候,言从逾最终还是没克制住。

言从逾不想跟顾迹说,是因为这些人的做法太恶心了,球场上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说出来怕会影响对方比赛的心情。

可现在又因为那两个人,让顾迹不相信他了。

言从逾后悔刚才打轻了,恨不得回去重新揍。

“……我提前就来了。”言从逾不希望顾迹误会自己,迟疑半天还是开口解释道:“但是不小心耽搁了,被刚才那两个人。”

顾迹道:“然后呢?”

言从逾依然不想让顾迹接触这些不三不四的手段,模糊不清道:“发生了些口角。”

顾迹忍

不住想笑,小言怎么这么可爱,这样都不肯说吗?

“那我猜猜?”顾迹偏头看着言从逾的眼睛,笑道:“你是不是知道他们想在比赛上针对我?”

距离离得近,顾迹把言从逾的表情变化看得真切,从震惊到难以置信最后勉强回归平静。

“没有。”言从逾否认,“你放心比赛,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

顾迹看着言从逾,忽然靠着他笑了出来,“小言,你不用这么保护我,有些事情我还是能接受的。”

言从逾猜到顾迹可能知道一些,却不清楚他知道多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有这些,你去比赛,我在下面帮你看着。”

顾迹心中有些失神,忽然想到如果上辈子他能早点认识言从逾就好了,这种想法之前就产生,却在这一刻尤为强烈。

进到体育馆后,球场上一片嘈杂,像是在争论什么,顾迹在其中看到了谢褚的身影。

他先把言从逾送到了座位旁。

程灼打招呼:“言同学,你终于来了。”

“顾哥,这次太有意思了。”程灼乐于看热闹,“比赛还没开始,一边先丢了一个主力队员,然后就吵架了,现在还在吵。”

“今天这么多人,好像听说是这几次比赛观众最多的一次,结果却出了这个幺蛾子,全部都在等。”

对于对篮球本身不算热爱的程灼来说,这种吃瓜纠纷明显更能提起他的兴趣。

顾迹朝球场上看了眼,又听到程灼说到一边丢了一个队员,和刚才的事情瞬间连上了。

他弯下腰,凑到言从逾耳边道:“小言,你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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