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饭和普通的白米饭不同，粗糙拉嗓子不说，外表上也粗粝不少。
桑婉儿不敢开口，推了推沈惊语。
沈惊语也很无奈，只能主动介绍：“府尊大人，这是高粱饭。”
何知府饶有兴味：“高粱饭是何物？”
“高粱饭就是……”沈惊语想了想，缓缓吟出一句诗词，“高穗有时存蜀黍，善耕犹惜卖吴牛，说的就是此物。”
她一说这话，何知府看向她的眼神就变得惊诧了：“哦？这是宋代韩琦的诗啊！想不到你居然还读过书，连这样的诗词都懂，你该不是和小秀才姐弟俩一起识的字吧？”
沈惊语笑了笑：“那倒不是。”
“那你……”何知府还想再问几句。
尤夫人听着何知府的话，却已经觉得心惊肉跳。
她生怕何知府问得太多，暴露了自己和沈惊语曾经认识的事情，慌忙清了清嗓子，岔开了话题：“我见过高粱，只是拿高粱做高粱米饭……难道就不拉嗓子么？”
何知府一愣。
尤通判也是一愣，回过神来满脸涨得通红，怒瞪了尤夫人一眼：“蠢妇，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我……”尤夫人有点委屈，冲何知府福了福身，“是妾身想起从前的事情，一时失态了。”
何知府也不是什么心胸狭窄的人，摆了摆手道：“无妨，你这么一说本府倒是想起来，本府这辈子还没吃过高粱米呢，今日就先试试。”
胡县令一看何知府都要吃这种粗食了，自己哪有不吃的道理，连忙吩咐桑婉儿和沈惊语给在场的所有官员都盛一碗饭菜来。
其他村民一个个受宠若惊，沈惊语却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帮官老爷吃饭是吃饭，可他们给钱吗？要她说啊，他们十之八九不会给钱，这一次他们来到靠山村也带不来什么好处。
沈惊语盛饭的时候有点敷衍，将一个个粗瓷大海碗塞到一群达官贵人手里。
何知府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高粱米端详一番。
高粱米饭散发着香味，但这香味和他日常吃的碧粳米截然不同，更有野趣。
何知府端详许久，试探着把米饭送进嘴里咀嚼两下，刚要咽下去就猛地被哽住了：“咳咳！咳……”
沈惊语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淡定下来。
胡知县更紧张：“知府大人，您没事吧？沈氏，这饭，这饭是不是有问题？”
丰长明在旁边瞪圆了俩眼珠子，有点兴奋，如果知府大人当真是吃了沈惊语所提供的饭食，身子才出了问题……那岂不是他现在就能以告她一个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了？
然而沈惊语摇摇头，淡声道：“饭没什么问题，大概是何知府头一次吃我们这些粗人吃的东西，吃不惯吧。”
“咳……这个妇人说得没错！”何知府许久才喘过一口气，红着眼眶摆摆手，“这高粱米饭，远远比不得粳米饭，你们平日里吃的都是这些吗？”
丰长明神色有些失望。
他脸色阴沉几分，不动声色往人群后排躲了躲。
沈惊语笑了笑：“不止是吃高粱米饭，我们平时还会吃面食。”
面食？面食倒是比高粱米饭好接受些。
何知府脸色稍缓。
沈惊语又缓缓道：“不过，城里的面食和我们乡壳加进去一起磨粉，吃起来也会更粗糙一些。”
条件越差的地方，磨麦子的时候想要保留的部分就越多，他们靠山村还远远不是条件最差的，磨出的面粉虽然糙了点，但还能吃、味道也挺香。
至于那些真正的穷乡僻壤，或者到了大规模歉收的年份，乡民的面粉里甚至会有石头。
虽然沈惊语没把话说完，但这里的情况，何知府已经是可想而知。
他感慨万分地点了点头：“哎，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何知府家庭条件优越，他的父亲也曾经官居四品，从何知府生下来到现在他就没愁过吃穿，至于沈惊语说的事情，他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沈惊语微微一笑：“知府大人高见甚是。”
何知府转过头去，招呼旁边的官员们：“来，你们也吃！尝尝这乡下最好的饭菜到底是什么样。”
“知道了，府尊大人。”胡知县和尤通判唯唯诺诺。
他们自然是不想吃这等粗食的，但有何知府的话摆在那里，他们也不敢不吃。
这玩意儿……真能吃吗？
虽然饥火如焚，胡知县却还是苦着脸挑起一筷子高粱米死死盯着，就好像要把高粱米给盯出花来一样。
盯了一会儿，何知府也发现了他的动静，回头奇怪地看着胡知县：“吃啊，怎么不吃？”
“这……是！”胡知县闭了闭眼，壮士断腕地点点头，“下官吃！”
他夹起一筷子高粱米送进嘴里，很快也被粗粝的感觉刺激得眼眶发红，恨不得把饭吐出来才舒坦。
可是何知府还在旁边，他要是吐出来，岂不是藐视要上官了？
胡知县赶紧又夹了一筷子白菜炖肉往嘴里塞，想拿白菜把高粱米饭噎下去。
结果白菜炖肉刚一进嘴，胡知县就瞪大了眼睛。
这菜……嗯？啊？噫？
怎会如此！
胡知县仔仔细细嚼着白菜炖肉，每一口都忍不住回味一番，原本被他当成村中粗食的东西，此刻细细品尝之下居然是无与伦比的美味！
胡知县大惊失色，端着碗，整个人僵在那里。
尤通判回头看看胡知县这傻头傻脑的模样，摇摇头。
哎，这老胡也真是的，就算乡下的饭食再难吃也不该露出这样的神色来！要知道知府大人对这一次出行格外看重，甚至他们本次出行，还牵涉到更深的考虑。
这会儿知府大人甚至还看了过来，一看就知道对胡知县的态度有点不满意。
尤通判原本不想出这个头，但看见何知府眼里慑人的寒光，还是硬着头皮叫了胡知县一声：“老胡，愣着干什么？吃饭。”
胡知县没反应。
尤通判又连着叫了两声，胡知县还是没反应。
尤夫人看不过眼了，凑过来小声道：“你管他干什么？不如让他自己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