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地下

丞相府。

“丞相,鹜王来了。”下人前来通报。

彼时公输右正在练字,闻言手势稍凝,字迹不够连贯,毁了一副好字帖,不禁有些遗憾。

“让他进来。”

“真是岂有此理,紫郡、会临郡归降,只用了不到一天,太子就拿下寒单城,父皇更是大为高兴。”鹜王人未到,抱怨的声音先到。

公输右适时收好了字帖,一面淡然道:“这是自然的,那些人不可能抵挡住黑铁军。”

“既然如此,当初还不如让郡主去,太子的功绩来得也太容易了。”鹜王的表情看起来极为不忿。

“攻城容易,守城难。”

“丞相何意?”

公输右低声说:“寒单城人笃信天神教,太子崇尚雷厉风行,必会制造更大的冲突,我们只需静候佳音。”

听闻此言,鹜王低头想了想,笑了。

“原来丞相的杀招在这里。佩服。”

“在下听说,陛下召殿下入宫了?”公输右像是随意一问。

“不错,昨日是我母妃忌日,所以父皇召我入宫。”鹜王简单回答。

“陛下可有说些什么?”

“都是些陈年往事,不值一提。”

公输右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道:“如今太子不在,沐王府深受重创。殿下作为一个亲王,还是要多些入宫才是。”

鹜王却是笑了,“丞相有所不知,我虽为一个亲王,但入宫若无父皇召见,平日里都得经过皇后批准,而皇后是太子生母,所以我其实很难入宫。”

他这里耍了话术,平日入宫确实需要向皇后申请不假,但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有申请过。也无所谓难易的问题。

但公输右似乎是认可了这个说法:“陛下向来对皇后谨慎相待,确实是不太容易。”

这时鹜王不解问:“说来奇怪,父皇曾在阳生学道,怎会偏偏面对皇后就失了魂。”

“那可从遥远的二十六年前说起了,毕竟皇后可是陛下从生死之交手中夺过来的。”公输右微笑着说。

鹜王皱眉,“我记得皇后是歌姬出身,有过银面公子的故事。没听过与父皇的其他人有过什么关联。”

这时公输右淡然道:“所谓银面公子本就是陛下当年同在阳生的朋友,如今的圣人江无方。”

“江无方?”鹜王大惊失色。

“二十六年前也是今天这般,皇子夺嫡,在众多皇子中,以七皇子广王敖谈,十三皇子平陵王敖折雨最为出色。当年的广王,如今已是帝国皇帝,但他当时的威名,离不开江无方的帮助,两人结为生死之交,只是后来因为皇后的事,绝情的阳生人选择放弃,离开了帝都,将皇后拱手相让。皇帝虽然失去了江无方,但后来还是赢下了平陵一战,赢得了皇位。”公输右详细道来。

“难以置信父皇竟然曾做出这样的事。”鹜王低声感叹,但在眉宇间分明带着不屑。

公输右这时也不禁笑了起来,大笑道:“当年的月灵姬绝美放天城,皇帝为美人不顾兄弟情义并不奇怪。为了月灵姬,他甚至不惜休掉了自己的发妻,将自己长子淹死,也不过是为了博得美人宽心……”

“公输右,这是我们皇室的事,你的话太多了吧。”听到这里,鹜王不太高兴,声音明显冷了。

公输右只好闭嘴。

离开丞相府后,鹜王又想起皇帝对皇后时的谨慎,想起自己的生母终日不见皇帝,以泪洗面的模样……原来自己与母亲始终不过是皇帝为了博得美人关注的工具。

他握住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平陵城。李柔风坐在城墙上,旁边军旗飘摇,方蒙缓步走在身后。

斜晖扫过两人,把人影拉长,与军旗的影子连在一起。

方蒙站了很久,最后轻声说:“别记恨太子殿下,他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李柔风在风中摇头,叹道:“我只是恨自己没能亲手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

这时候,方蒙走上前,和他一起倚着城墙远望。“其实我理解你,尤其是身处这座城市中,看着远处的平陵荒原,那里曾发生过一场大战。”

李柔风身体一震。

方蒙继续说:“你的内心充满仇恨,不只是因为南横将军,也因为你自己。毕竟你的亲人,埋葬在这个战场上。你只是为情绪找一个突破口,我们都会这么做,但静下来想想,还是不应该。因为,战争并不是一个人的事。”

李柔风一瞬间思绪万千,那些远去的刀光剑影,还有嘶吼声逐渐回来了。

他低声说:“我父亲死去那年,我还是婴儿,甚至对他没有什么印象,然后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二十六年来,我受尽屈辱,浑浑噩噩,一直都在逃避。虽然我父亲是败在了南横将军的手上,但我不恨他。并不只是因为他救了我,还因为他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我真正恨的是那些背信弃义的联军,若不是他们,我父亲绝不会败!”

“难怪你会把气出在紫会联军身上。”方蒙说,“仇恨对一个战士是有必要的吗?有的,当你存在某种需要特别守护的东西的时候,它会成为你的力量,仇恨邪恶,甚至仇恨战争。但若是为了睚眦必报,它就会毁了你,毁了你的军队,毁了这场战争。”

李柔风扭过头去看方蒙,若有所思。

百宝他们最后并未能找到那条所谓地下河的出口,这条长长的地下河一路向东,早已超出了山谷,穿进无垠丘陵地带,化身为无数的岔路。对他们来说,继续找下去已经不值了,他们需要另寻他法。

地下动静变得更弱了,显然是正在发生变化。虽然确定了它们就在地下,但百宝他们也没有办法直接下去,若是用强行击穿地层的方式,势必会打草惊蛇。

明天就是盟渊之会,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三人靠在山壁边上休憩,旁边长着几株造型古怪的树,也许是因为阳光不足,环境恶劣的原因,才长成了扭曲的样子。

“奇怪,不应该啊……怎么会完全找不到入口的呢。”百宝坐在地上抓头,显得有些懊恼。

“我想到一个可能。”江白靠在一边捶腿,“听闻有些异兽能以卵生的方式埋于地下,等待数年后被唤醒,然后破土而出。所以,会不会它们就是被埋于地下,而不是存在于某个地下空间内呢?”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

百宝点头承认,但话音一转:“但在雨泠谷内苏醒,和在盟渊,甚至是放天城内苏醒是截然不同的结果。如果真是勾玉所为,我不信他的阴谋仅限于此。”

江白撅了噘嘴,没说什么。这时她瞥见白晨正站在一边,紧盯着一株造型怪异的树看。

“你在看什么?”她问。

百宝也扭过头去,看到了白晨这个奇怪的举动。

“好怪的一棵树。”白晨说。

“这里的树不都这样?”江白耸耸肩,但在说话的同时,她却站起身,顺手把围在腰间的雷鞭抽了出来。

“这里的树因为阳光的原因,都会扭曲向有阳光的地方生长,因此它们都会贴着山壁。但这棵树,却是反其道而行,完全是朝向阴处。”白晨接着解释。

其实不用他解释,另外两人就已经发现了。江白虽然口中说着烂话,可对环境的敏锐比谁都强,在白晨话音刚落就跳到了那棵怪树面前。

她伸手敲了敲树干,回应的是“咚咚”的声音。

“是空心的。”百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这附近肯定有什么机关……”

白晨激动之余,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一道闪烁,面前的那棵树已经被拦腰截断。

做到这一切的,是江白手中的雷鞭。

被截断的怪树,留下一个空心的树桩,恰如一个洞口,恰好一人大小。

“找什么机关,这不就行了。”江白噘着嘴把雷鞭收回。

百宝有点无语,这小疯子行动起来,很多时候完全不可理喻。白晨说要找机关的想法,并非是他不知道这么做,而是希望以最小的动静潜入罢了。但眼前的局面,却颇有些踹门踢馆的意味。

白晨难得地没有跟她发脾气,而是自己先钻了下去。

百宝想等江白下去后,自己作最后一个。不料却被江白狠狠地瞪了一眼,貌似在说“怎地,还想看老娘屁股啊。”

百宝于是火急火燎地跟着白晨下去了。

从树洞下去,约是三丈的高度,他们最后掉落到一处甬道里。一摸身后的墙壁上还有绳梯,连接着上面的树洞,敢情上面的怪树确实是有机关可以移开的。

百宝拿出夜明珠,让白晨拿着走在前面,他走在中间,江白硬是把自己留在最后。

甬道里面很潮湿,坐实了百宝听到的地下河的动静,这里应该比较接近地下河,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到不少水声。

他们顺着甬道继续走,也几乎是顺着水流的声音继续往下走。过了一段路后,地面就明显多了几具白骨。

白骨的骨架并不完整,甚至有些散乱,骨头与骨头之间有时相隔数尺,像是被野兽撕咬碎裂的样子。有意思的是,在这些骨头之中,出现了一具狗的骨架。

百宝瞄了一眼那具狗骨,继续往前走。

过了许久,他们终于走到地下河的面前,借助夜明珠的光辉,河面上波光粼粼,上面架着石桥,连接着地下河的对岸。

在这里,百宝发现狗的骨头更多了,而人的骨头几乎不见。

而在他们走过石桥,从对岸进入另一处甬道后,石桥下的地下河水,开始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方式逆流而上,水流之间的碰撞,激起水花四溅。

百宝停了一步,觉得身后的水声大了不少,但在江白的催促下继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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