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间

刺瞎了自己的眼睛以后,稚就躲进了一个小小的屋子里。像是要隔开这座人间城,隔开这座人间。

劝慰他的人都被他拦在门外,这群劝慰者之中,属他的叔叔来的次数最多,最终他没法劝告执拗的侄儿与生活和解,只能帮助他离开人间城,继续躲避生活。

年轻的瞎子被安置在乡下一座小小的木屋子里,一个听不见声音,也发不出声音的老农夫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半个月后,老农夫被住进这里的孤僻瞎子赶走,瞎子给出的理由是,理由是这个发不出声音的聋哑老者太聒噪了,总喜欢用“指手画脚”的方式探听自己的事情,甚至会“手舞足蹈”地嘲弄自己。

聋哑者抗议道,自己只是像一个平常人一样关心一下这个闷闷不乐的年轻人,没想到会换来对方发狂似的咆哮。

年迈的聋哑者最后表明,这个年轻的瞎子和他一样又聋又哑。

不过,他的聋与哑在于生理,而那个年轻的瞎子聋的是心,哑的也是心。

稚的叔叔这时还不明白老人是什么意思,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原来他怪异的侄儿,在胸膛里跳动的心,竟已无法感受这座人间的美好,也没法向他人表达,藏在他心里的那座人间的美好。

或者说,他已失去表达的欲望。

年轻的瞎子只能自己一个人生活。

在他居住的木屋子旁边,有一个破破烂烂的蜂桶,这年春天,一群吵闹的小蜜蜂跑进了蜂桶里,与他为邻。

起初,他对这群蜜蜂抱有一种厌烦的态度,有好多次他都想跑出屋子赶走那群小蜜蜂,可他偶尔也会想,或许这群小家伙也和自己一样无家可归,和自己一样,只是暂时找了一个落脚处。

于是,他没有赶走它们,而是靠近它们,用一双早已经瞎了的眼睛观察着这群吵闹的家伙。

慢慢的,他开始被这群勤劳的小蜜蜂所吸引……它们各司其事,团结互助,为了酿就一个甘甜的未来,每天都勤劳地奋斗着,像极了小的时候,他所生活的那座村子里,勤勤恳恳且朴实美好的村民们。

时间一天一天流逝。

年轻的瞎子像是一个着了魔的学者,每天都在研究这些群居的昆虫,也不知过了几年,只知道有一年春天,他冲出屋子,欣喜若狂地喊着自己发现了“第二故乡”。

——和自己那座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一样,这群小蜜蜂过着单调而充实的生活,它们携手互助,各司其职,只为了酿造甘甜和未来,供所有蜜蜂享用。

在它们的世界里,没有处心积虑的算计,也不需要遵守世俗社会里令人恼火的人情世故的礼仪,大家伙儿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互帮互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叫急不可耐地找到了自己的叔叔,神色认真地说:“勾得叔叔,我好像找到了属于我的宝藏,与这座人间相同,却胜似这座人间的乐土……”

名为勾得的男人不知道自己的侄儿想要表达自己,一脸疑惑。

年轻的瞎子兴奋地大叫:“我找到了,我的第二故土,我的第二人间!”

此后的日子里,他整天与蜜蜂为伍,恨不得自己也变成一只小蜜蜂,与它们一起生活。身旁的所有人都对他说的“第二人间”感到疑惑与不解,有人甚至断言,这个年轻的瞎子已经疯了,没救了!

而他的叔叔,在人间城,乃至整座天下都是赫赫有名的“剑翁”勾得,只是轻轻一叹,然后说:“他只是迷路了。”

有许多人对那个迷路的瞎子说,他的第二人间,是对蜜蜂的群居生活的错误理解,人间从来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复杂,也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瞎子却像一个聋子。

什么也听不见去了。

他把所有前来看望他的人都赶了出去,愈加痴迷地守在蜂桶前。

不久,他发现这群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小家伙竟然闹起了矛盾,一群新蜜蜂竟然要把老蜜蜂赶出屋外。

他开始慌张起来了!

他没法接受这群可爱的小蜜蜂们也像世俗生活里的人一样,举行弱肉强食的斗争,或者为了所谓的“生存”二字,不惜刀锋相对,相互驱赶,。

蜂们可不管他怎么想,纷纷飞出蜂桶之外,密密麻麻地盘旋在空中,像在跳着一只离别的舞蹈。

双目失明的年轻男人像是发了狂一样抓起泥土,朝着“嗡嗡嗡”叫个不停的蜜蜂们砸去,最终惹得蜜蜂的反攻,它们把这个企图留下它们的男子蛰得惨叫不迭!

附近村民们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跑过来一看,却瞧见瞎眼男子狼狈地坐在蜂桶前,脸肿得跟猪头一样,满脸忧伤。

好心的人走到他身旁想拉他起来,他却大喊着:“滚开!”

然后垂下脑袋,甩掉眼泪。

人们没有继续理睬这个疯子,各自回家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年轻的瞎子猛的抬头,声嘶力竭地大喝了一声,紧接着,他的额头上绽放出绚烂的光芒,就在这一刻,这个瞎子觉醒了一种特殊的灵能——就像蜜蜂采花一样,可以采撷寿元,转为自己的灵力。

他将自己的灵能命名为“采命蜂”。就在这一天,这个刚刚觉醒了灵能捣毁了屋子旁边的蜂桶,然后离开此地。

住在这附近的人们瞧见他离开的时候,握紧了拳头,说自己亲自去找属于他的第二人间,倘若实在找不到,他就自己动手,亲手造出一座美好无暇的第二人间!

停顿了三年零七个月,他再一次踏上流亡的征程,这一次,他离开了人间城,离开了曜想帝国,离开了北域。

多年后,有很多人听说,西域极乐王国出现了一个战力滔天的修炼者,此人背着一个红蜂桶,头发很长,完全遮住了眼睛,手执一把蜂刃,横行八方,难遇敌手!

他和一个自称“刃舞家”的少女惹起了规模宏大的“遮天战役”,最终导致战火蔓延至全天下,因此,那个背蜂桶的男人也被称为“祸世之魇”,诸多国家的诸多城市都设有一座祸世之魇的雕像,供人们唾骂。

这个男人也遭到了由十大帝国组成的修炼者组织“歃血灵盟”的追杀,消失无踪,为了逮到那个罪大恶极的男人,歃血灵盟来到人间城,找到了他的叔叔勾得,没想到这位“剑翁”一见到歃血灵盟的。

男人与十大剑魁恶战一夜,毫发无伤,最终竟然以手中的一把薄剑,挑起整座人间城,驰向天边,悬停在高空之中。

曾经承载着一座极尽繁华的城市的土地沦为了焦土。

就在歃血灵盟离开以后不久,有人瞧见,一个背蜂桶的男人出现在此地,抬起瞎眼,既像在眺望天空,又像在孤独的想象天空的模样他自言自语道:“当初从人间城逃跑,我以为自己可以找到自己最想回去的故乡,后来我再一次从人间城启程,流亡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翻过很多座山,趟过很多条河,去过很多个国家,踏遍很多座城市,可是我,始终找不到属于我的第二故土,我的第二人间!”

背蜂桶的男人悲伤至极,却放声大笑,他挥动蜂刃,望向悬浮在空中的繁华城市,然后说,既然这座天下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就由我来亲自来打造自己想要的世界,建造一座真正的天上的城市。

他的脸颊映在蜂刃上,他朝着蜂刃吹了一口气,慢慢露出笑容,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稚,提前祝贺你,可以收获一切从零以后的美妙欢乐。”

他像对一个陌生人打招呼一样,用陌生的语气道:“你好,贺尔零。”

他的身影慢慢消失,不久,画颉灵原某处,背蜂桶的男人抱着一个小孩,赶走了一群自称为娱命嘻盗的不良修炼者。

随后,这个病入膏肓的逃亡者来到失谬村,策划了一场规模宏大的谋杀。

以无辜之命,进行病态的虚构,建造出那座他永远也找不到的第二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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