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你能和我来一下吗,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绫小路琉璃收拾文具的手顿了一下,旋即抬眼望向亚梦:“是不能在教室里说的事吗?”
“呃,这个,”亚梦顿时噎住,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有所隐瞒而心虚的人,“怎么说才好呢……”
总不能直接在这里说“我想起你是制裁者里的愚者了”吧,虽说守护者制裁者这种机构本身听上去就够傻了但是这种在普罗大众眼里宛如中二病一样的发言她日奈森亚梦还是做不到啊啊啊啊怎么办——
“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绫小路琉璃锁上抽屉,三十六计走为上。
“啊,好……诶诶诶?”意识到自己刚刚答应了什么的亚梦猛地回神,只见蓝发少女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也似地离开了教室。
“对方不愿意让你知道,一定是有苦衷的。”
唯世的话犹在耳边。亚梦明白,作为愚者的绫小路琉璃守着的是制裁者的身份和责任,她不能让真实的自己暴露在人前。
“做好相应的觉悟,你不一定能接受这个事实。”
抚子这样叮嘱她。琉璃就是愚者,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虽然很出乎她的意料,但细细想来每一件事都是情理之中,亚梦想不出还有什么是需要她去做好觉悟的。
“总要去问的,或许你和他,都只是需要一个答案。”
最后,几斗这样说道。
或许,她需要的不是一个真相,而是一个解释。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得到,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可是还没开始问,人就先跑了?这可不行。
日奈森亚梦拔腿便追,岂料那边脚力更胜一筹,亚梦不得不和小兰形象改造才勉强不被她甩掉,硬是追着跑了大半个校园,途中收获无数不明真相学生的注目礼。
“酷毙火辣的日奈森和中国留学生的校园长跑活动”,亚梦发自内心地祈祷这不是明天的校园新闻头条。她一边奔跑,一边回想着少女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无论是作为愚者,还是作为琉璃。
她等待自己一起上学的身影,她听见自己叫她“琉璃”时的笑容;她看见缪斯被夺走的眼泪,她仿佛遥远月光般的歌声。
她温柔地陪伴在自己身边,从未靠近也从未远离,但自己永远可以信赖她,自己永远可以相信她站在自己这一边。
她和自己约定好,要将守护蛋从那股未知的力量手中夺回,带回到自己的面前。
——守护蛋,对了,方块的守护蛋。
“我知道你肯定是有自己的考虑才不肯告诉我真相的,但是,能把我的守护蛋还给我吗?”亚梦死马当作活马医,远远地朝她喊道。
闻言,绫小路琉璃停下了步伐,任由亚梦一步一步向着她走来。她背对着亚梦,所以对方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哦豁,忘了这茬儿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我——”
还未说出口的话语骤停,绫小路琉璃一把拉住才刚刚松了口气、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日奈森亚梦身形急退。
下一秒,鬼魅般的身影飘然降临于她刚刚站立的地方,丝绒斗篷在天光下呈现出猩红与碧绿交织的诡异色彩。
那个身影抬起头,乱发遮住了一边面颊,金色的独眼直勾勾地盯着二人,唇角的笑容像是被针线缝起一般吊起,整个人几乎被名为狂乱的气息包裹。
“那是……”亚梦看见那个身影的瞬间,只觉得思绪中突然刮起如电视屏短路般簌簌纷飞的黑白雪花。
回答她的是绫小路琉璃干涩的声音:“‘浆果女王’,她是——”
她是什么?我知道。可是我该怎样形容?以怎样的口吻?以谁的名义?
“我是,谁?……不说?不说那就,我替你说吧。”身影裂开嘴角,如同剖开石榴,“也许你已经记不清了,可就是你一手造就了现在的我,用你的一己私欲,一时兴起,或许还有一点走投无路?——管它呢,总之这一切都只有一个答案不是么。”
她的声音高昂起来:“你还不愿意承认吗,妈妈?姐姐?我?”
她猛地抬起头,兜帽滑落,绫小路琉璃听见倒吸冷气的声音,但她不确定那是来自自己还是亚梦。
出现在她们面前的脸根本无法用“正常”来加以形容:色泽浑浊近白的发,半掩着明明尚且稚嫩却又未老先衰的青白面容,表情似笑似哭;她裸露出来的右眼像是太阳下褪了色的无烧黄宝石,而左边……
这一次她清晰地听见了亚梦几乎带着哭腔的干呕声,女孩——勉强能够这么称呼她吧——左边眼睛的位置只是一个空腔,黢黑的空洞挂着半片大概是眼睑的皮肤,许多散碎的蓝色宝石堆积在空洞内,随着她的动作滚动,甚至有几颗几欲从眼眶滑落……如果这是眼泪的话,这也太硬核了。
绫小路琉璃觉得自己不能细想那些宝石是被什么组织支撑着才能盛放在眼眶里的,不然就连她也要吐了。她侧身挡住亚梦的视线,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去和那个疯子,和浆果女王对视。
她说:“我不是你的同类,我不是你。”
“亚梦,亚梦——”
日奈森亚梦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弯下腰干呕了。她拒绝回忆起自己刚刚看见的东西,耳鸣拉得很长,甜心们担心的呼喊时远时近。
“我、我没事。”她努力抑制住喉咙与上腹拧起欲呕的的冲动,扶着膝盖直起身来,“琉璃,你——”
她未出口的话被呛在了喉咙里,因为她看见蓝发少女周身浮着三个甜心,每一个都与愚者拥有的一模一样。
似是感受到她震惊的目光,其中一个金发碧眼的甜心回过头,向着她赧然而感激地微微一笑。是缪斯,我和琉璃救了她……和琉璃。
自己知道真相和真相找上门来,无疑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她该说些什么吗?关于真相的揭开,关于长久的隐瞒。真到了这一刻,她毫不意外地无话可说。
但是她想自己确实应当有所觉悟。
所谓觉悟,是关于对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一往无前接受的觉悟。因为那是她。
“你是愚者,你也是琉璃。”她努力地想要让尾音上扬,出口的却仍旧是陈述句。
“茉秋莉。”
绫小路琉璃什么都没有说,但她所做的一切已经什么都说了,她垂着眼睛,平日里看起来温柔又顺从的动作,此刻却几乎拒人于千里之外。
甜心进入黑蔷薇花纹的蛋中,黑红的流光化作缎带缠绕上她的身体,凝结成铠甲,编织成鱼骨发辫。
在她与记忆中那个身影交叠的一瞬,日奈森亚梦记忆中最后的画面也冲破了阻隔而复苏于眼前。
那个有着靛蓝发丝、琥珀眼神的少女,用尽全身力气捏碎猩红色宝石的时候说,她说:
“恨我吧,恨我也无所谓。我只要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