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流血事件

这句话换成其他任何人来说, 赵青云都不会有多意外。

偏偏说话的人是张灵均。

那可是张灵均,全寝室公认最不擅长社交的人——虽然大家没有搞过类似匿名投票一样的东西,但假如针对这件事发起匿名投票,张灵均已经能凭实力从每个人手里赢得一票。

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会把票投给自己。

“你现在让我有点糊涂了。”赵青云说, “难道今天早上是我的特殊教育日?每个人都能走过来, 跟我讲上一通我早就懂了的大道理?”

“哦哦, 醉哥已经和你聊过这个事了?”张灵均把手放下来,散落在他额前的碎发又遮住了他的眼睛,“那我就不多说了, 醉哥说了就没事了。”

他步伐轻松地走向洗浴室。

赵青云看鬼似的看着张灵均的背影。

“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醉哥靠谱?”他往椅子上一靠,用双手拍打脸颊,迫使自己保持清醒,“为什么连我也这么认为?”

他叹了口气,摇着头关上电脑。

杜若用脚尖踩着梯子,悄悄从床上爬下来了。

他回身时正对上赵青云若有所思的眼神,顿时很不自然地扯出一个微笑:“早?”

“早。”赵青云说,眼神有点涣散,“你又有什么真知灼见要告诉我?”

“哎——哎?”

“啊算了算了, 我发什么神经啊我。”赵青云开始捏鼻梁揉眼眶, 用力闭眼又睁眼,缓解着眼部的酸痛和干涩, “没什么,干你自己的事儿去。”

杜若睁大眼睛看了看张灵均的床位, 又看了看传出声响的洗浴室,小声问:“叫叫在里面?”

“嗯。”赵青云闭着眼睛, 从鼻腔里应了一声。

“香玉呢?和醉哥一起走的?”他打听道。

“我没注意香玉, 他好像是凌晨就走了, 比醉哥走得早。我没问他这么早出门干什么。”赵青云躺在椅子上,几乎就要这么入睡了,“我建议你不要到处乱打听,和他有关的流言太多了,真假难分……”

杜若的眼神在寝室里虚晃一圈,底气不足地应:“嗯嗯我知道了。”

他走进洗漱室,尽量避免和张灵均进行任何接触。

不和他说话,不碰到他的身体,这做起来倒是很容易。

但洗浴室就这么大点空间,洗漱台上还挂着巨大的镜子,难免能从眼角的余光看到对方。

杜若已经尴尬到脚趾都抠着拖鞋底了。

张灵均的表现也没有比他好多少,把自己那头半长不短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狂放得像一副没人看得懂却能卖出天价的抽象画。

他们在诡异的安静中洗脸刷牙,整理形象。

但有时候,人最怕什么,就来什么。

他们拼尽全力无视和自己处于同一空间内的另一个人,匆匆忙忙地搞完个人卫生后,立刻想要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

巧的是,两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赵青云躺在椅子上小憩,半醒半睡中,忽然被一声闷响惊醒。

“砰——”

他吓得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坐起来,左右四顾。

洗浴室里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两个人的呼痛声同时响起。

“嗷!”

“呜……”

两个声音,一个音调高而短促,一个音调低却绵长。

这两个声音分别属于谁再明显不过了。

要这里唯一有心情去聆听细节的赵青云评价,他会说叫叫不愧被取了叫叫这个外号。

嗓门又高又亮,难得的是,叫到高音后,他的嗓音丝毫不显得嘶哑尖利,反而珠圆玉润,如女高音般动听。

叫叫这个昵称还太粗糙了,就冲这一声“嗷”,他配得上“歌唱家”之类的外号。

至于杜若的声音……杜若的声音性别特征一直都不明显,叫声微微颤抖,还带着哭腔。

好听说不上有多好听,但难听也不至于。

就是听着就觉得这个人可可爱爱的。

赵青云打了个呵欠,用手指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水,懒洋洋地提高了声音:“怎么了?”

隔了一会儿,张灵均才回答:“撞到头了——”

“我怎么听到你们两个都在叫?”赵青云问。

又隔了一会儿,杜若满含羞愧、细声细气地回答:“我们两个都撞到头了——”

赵青云又觉得震惊,又觉得无语,又觉得搞笑,还觉得无奈。

“两个都撞到……搞什么啊你们两个?你们演喜剧啊?还撞到头——你们是不是两个人都埋着头往房间外面冲,结果在门口撞到了另外一个?”

赵青云说完了,又觉得不对:“不能够啊,你们身高对不上啊!”

他短暂地回忆了一下洗浴室的门,随口猜测:“撞门框上了?”

“……”

“……”

他得到了两个人无地自容的沉默。

沉默,胜过千言万语。

赵青云摇了摇头,放松身体,重新躺回椅子上。心说随你们两个吧,爱怎么就怎么,反正也出不了什么事。

浴室里,杜若惊慌地捏着鼻子向后仰头,领口胸前都染了几坨鲜红,地面上也洒落着斑斑血迹:“快快快叫叫你快看看墙上有没有血——”

墙壁是粉刷的白墙,要是有血留在上面,那视觉效果,可以说是非常惊悚的。

张灵均也慌慌张张的,捂着自己被撞疼的额头,好歹比撞上了鼻子的杜若冷静很多:“没有没有,墙上没有,地上有。”

“快快去拿拖把——”

“好好好我知道了——”

寝室里的拖把还没拆过封,本来都没人买这东西,还是醉哥带回来的。

张灵均飞速去拿拖把,刚把塑料包装拆了,把拖把浸上水,杜若又改了主意:

“不,不要拖把,拖把会把血拖得到处都是!去拿纸巾先把血擦了再说!”

“好好好——”

杜若仰着头,手在毛巾架上一阵挥舞,终于找到自己的洗脸巾,立刻反手就把毛巾抓了下来,将它闷在鼻子上,堵住还在不停往外涌的鼻血。

张灵均把刚拆了包装的拖把往旁边一放,又冲到厕所去找卫生纸。

他胡乱撸下来一大团纸巾,冲回洗浴室,把纸巾一股脑地怼到血迹上,一阵胡揉乱搓。

杜若冷静了不少,用毛巾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卫生纸拿太多了叫叫。”

“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

张灵均醒悟过来,把卫生纸团展开,沾了血的部分撕下来,另一部分没有沾上血的则是用冷水打湿,然后用湿纸巾擦地上那些已经干涸凝固的血痕。

另一边杜若也没闲着,他把拖把拎到浴室,沾了水,等张灵均起来扔卫生纸的时候,他把地面拖了。

张灵均赶紧搭手帮忙:“我来吧我来吧,你用凉水拍一下额头和后颈,止止血。”

两人在洗浴室里手忙脚乱地一通折腾,总算清理掉了地面上的所有血迹,扔掉了这个过程里产生的所有垃圾。

杜若也没继续流鼻血了。

他慢慢松开洗脸巾,第一件事是心疼这上面的血:“哎我好喜欢这条毛巾上的印花的……”

说着,他赶紧去拿自己的盆子,往里面倒了洗衣液,把洗脸巾泡好。

所有事都忙完了,张灵均和杜若停下来,面面相觑。

这……

吵架的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毕竟,道歉和好什么的,这种正式的标准流程,多少还是要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气氛铺垫得不到位,是很容易把场面弄得非常尴尬的。

反正,杜若也好,张灵均也好,他们谁也没经历过“吵架——道歉——和好”这种流程。

事实上,在普通的日常生活里,他们连第一步都不曾涉足。

往往是吵架也没吵过,矛盾也没闹过,什么事也没发生,可本来就不热络的关系,就是会莫名其妙地淡了。

他们的人际交往,用平平淡淡来形容,都要嫌平平淡淡这个词太波澜壮阔。

至于第二步,道歉,走路不小心踩着人、撞到人,坐错了位置,拿错了书包,这种场景中的道歉,也不少见。

可认认真真地反省错误,在争吵之后的道歉……他们都很不熟系这个领域。

“和好”这件事,就更陌生了。

以至于现在,不管是杜若还是张灵均,明明都知道“这是时候了”、“就是这个时机,说上两句话就行”,就能自然而然地打破疏远,跨过不久前的那场尴尬的争吵。

可他们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杜若主要是大脑一片空白。

张灵均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腹稿,可临到头,又忍不住退缩。

“哎,那个……”

“你……”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两眼互瞪。

对脸懵逼。

靠在阳台门前的赵青云双手抱胸,把后脑勺往后磕:“我说你们,在这边演什么啊?有完没完?”

杜若和张灵均齐刷刷地看向他。

“别看我,你们在这边‘叮叮哐哐’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我怕你们在浴室里摔了。”赵青云忧伤地说,“我只能过来看看了。”

张灵均忍不住说:“我怎么觉得你是来看耍猴的?”

“猴儿能上树能钻火圈,你们能吗?还和猴儿比。”赵青云说。

杜若撇了撇嘴。

他鼻子上那团血污还没弄干净,这个表情透着奇怪的喜感。

“可你就是来看耍猴啊。”他说,“看完你还要嫌猴演得不好。”

张灵均笑出了声。

笑完他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止住笑:“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等一下,你们现在是一致对外了?”赵青云指着自己,“要想团结,就得找个共同的敌人?”

张灵均和杜若对视一眼,忽而达成了默契。

“没这回事,什么敌人不敌人的,你想太多。”杜若说,“走了叫叫,一起上课去。”

赵青云目送着这两人离开,艰难地用不怎么清醒的大脑思考了一阵,迷惑地偏过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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