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借你吉言

“我懂, 你从来不会被评论影响。”张灵均说,“和香玉一样。”

“我和他完全不同好吗。香玉那人——算了。”赵青云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而且我也不是不会被评论影响, 只是大多数评论对被我来说毫无价值。”

张灵均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像是马上就要张口反驳,又硬生生地转变了表情,说:“嗯。”

像是生怕我不知道你不赞同这句话似的, 赵青云想。

他向后倾身,靠到了椅背上。

“看来你有意见。”他说。

“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我的。”张灵均皱着眉,“你写小说, 评价再难听能有多难听?我——他们说我的话不一样。”

“首先, 被怎么评价和事件本身无关,和评价者习惯的用词有关。其次, 他们是怎么说你的?”

“反正很难听。”

“不愿意说就算了。”赵青云也不在这上面做纠缠,“我倒是愿意和你分享一下那些会影响我的评论, 怎么样, 感兴趣吗?”

其实不是很感兴趣的。

张灵均心说我回不感兴趣的话你就不说了吗?

果然, 没等他回答,赵青云就兴致盎然地发表了一番言论:“很多读者都有一个误区, 他们错误地认为一部作品总是代表着作者的思想。不是主角象征着作者的观念, 就是配角象征着作者的观念, 又或者作者是将自己的故事融入到了故事之中。这种想法不能说完全错误, 事实是, 即使一个作者极力隐藏,ta的某部分性格和观念, 也会融入到故事之中。”

“但高明的作者知道怎么把自己藏起来。”赵青云摇头, “文字不像行为和语言。文字可以修饰, 可以欺骗,可以回过头删改,要想从文字中看出作者本人,需要读者有相当的胸怀和审美,当然,这种人不多——尽管几乎所有读者都认为自己是这种人。”

张灵均能理解赵青云在说什么。

可他不是很能理解赵青云说这些的理由。

“自视甚高是人的天性。”赵青云说。

张灵均还是没忍住:“你不也挺自视甚高的。”

“可是我知道我自视甚高啊。”

张灵均明白了。反正赵青云总是有道理。

“这种人不多,但是,也不是没有。只要写得足够久,或者足够多,总有一天会遇到这种人。他们看了这个故事,通过层层掩饰,从故事中读懂了故事背后的作者,这样的了解是细致又完整的。”赵青云摊开手,“而他们遗憾地表示:我不喜欢故事背后的这个人。”

张灵均愣住了。

“这是会影响到我的评论。”赵青云淡淡地说。

门打开了,面如菜色的照清和飘似的走进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赵青云看他一眼,忽而问张灵均:“他是不是没涂口红。”

“啊?”张灵均还沉浸在赵青云之前的话里没回过神。

“香玉。没涂口红。”赵青云用手指轻点下巴,“我想不出来有什么事能让香玉不化好妆,”

“……”刚才真诚地为赵青云的话感到难过的张灵均顿时觉得自己很傻。

他恶狠狠地小声说:“他可能和人亲嘴对方把他的口红吃了。”

朝有酒紧随而后推门进来。

“香玉和谁亲嘴?醉哥?”赵青云说。

正好听到这句话的朝有酒:“……”

草啊!

你们趁我不在的时候究竟讨论了些什么东西?

他无语地看着赵青云,后者坦然自若地回看,那股厚颜无耻的劲头,简直要让朝有酒误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回到座位上的照清和正忙不迭地脱衣服,他在给老人擦拭身体的时候翻过老人的身体,那种感觉他这辈子也不想再体验了,他的衣服碰到了那几个老人赤|裸的皮肤,为此他甚至觉得这件衣服上也全是腐烂的臭气。

脱下衣服后,他仍旧能感觉到那股充盈鼻腔,甚至仿佛充盈了口腔的气味。

“呕。”照清和发出一阵干呕声。

“香玉肯定不是和醉哥亲嘴,和醉哥亲嘴不该是这种反应。”张灵均朝照清和的方向张望,“他像是被陌生肥宅强吻了。”

草啊,朝有酒想。

为什么你们揪着亲嘴这件事不放!

不是,你们为什么要讨论照清和和人亲嘴了?这个寝室的气氛为什么他就是没法坦然自若地习惯啊!

“肥宅干嘛强吻香玉。”赵青云接口,他逗趣般看着朝有酒面无表情的脸,故意说,“肥宅又不全是男同。”

“他可能穿的女装?”张灵均还没意识到赵青云不是在认真讨论,“或者强吻他的人把他当女的看。”

“……好了好了,香玉没有和人接吻。”朝有酒不得不打断这两人的话,阻止他们的思维往更离谱的方向发散。

尽管朝有酒也不知道究竟还存不存在更离谱的思维。

照清和已经把所有换下的衣服一股脑塞进垃圾桶,然后才白着脸换上家居服。

他明显听到自己的无良室友在说什么了,但懒得回应,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进洗浴室,没过几秒,就传来了他漱口的声音。

“听起来像和他接吻的人上一顿吃的大蒜大葱配螺蛳粉。”赵青云评价道,“而且亲嘴的时候还把口水吐他嘴里了。”

张灵均怒了:“不要打这么具体又恶心的比方!”

草啊,朝有酒心说别和接吻过不去了好吗!

“他没……我带他去了个地方,那边环境不太好。”朝有酒尽量简单地说,“他没和人接吻也没有被人强吻。不要开这么恶劣的玩笑。”

“香玉完全不会介意这种等级的玩笑,他应该还挺高兴我们三个人都在以他为话题聊天才对,”赵青云故意说,“对吧,醉哥。”

……草啊。

“你带他去什么地方了?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张灵均震惊。

“醉哥带人去什么地方还需要和对方关系好?”赵青云嗤笑,“我说,醉哥明摆着就是那种——刚见面就能拉着一群人去搞团建的类型吧。”

张灵均想了想,觉得很对,于是平静下来。

“我说你们……”朝有酒深感无力。

他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也没什么精力和兴趣跟他们多说。

即使是对他而言,去那种偏僻地区的养老院,又照顾了几个弥留老人,亲身体会到重病濒死前的人究竟能缺少尊严到什么地步,也是种沉重的心理负担。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随手抽了本书翻开,安静地阅读起来。

时间很快就到了运动会开幕的日子。

照清和成功当选了主持人,不过这其实没什么争议。他除了专业不对口以外称得上完美,而且搭档的女主持人于瑜更支持他,为照清和说了不少好话。

开幕式强制要求所有人参加,辅导员负责点名。

不过大多数辅导员都不会亲自到场,而是将点名的任务交给班长。

一提到自己班的班长,朝有酒就想叹气。

他对班长没有强烈的感情偏向,可班长对他总是特别重视。对方也没有针对他穿小鞋,甚至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会偏向他,可这只会让朝有酒更像躲着班长走而已。

可能是因为同班同学都希望他来当班长。

他们的班长,毛嵘瑢,是个从来不在同学面前掩饰自己偏向老师的人。

好在毛嵘瑢也不会为一些屁大的小事朝老师卖好,而且本职工作一直做得不错,在同学有问题问他的时候,也非常热情耐心,这才维持了连任的记录。

同学们虽然不至于讨厌他,可也从来都不喜欢他,每当他们想要挤兑毛嵘瑢的时候,就说“为什么朝有酒不是班长”、“我看这班长除了朝有酒谁都当不好”的话。

朝有酒觉得很糟心,而且很无辜。

他根本不想当这个班长。虽然他乐于助人,可在闲暇时间乐于助人,和把帮助别人当成必须完成的任务,这两者之间有着显著的区别。

而且当班长的麻烦事一大堆,还要听辅导员、班主任和老师的安排,要去开会,要做报告,要填大堆的表格,还要一对一地和所有同学交流……

朝有酒尽量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可惜,他的身高和面孔在人群里都过于醒目。

毛嵘瑢果然拿着签到表过来了,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朝有酒?你也来啦。”

多稀罕,就好像他是个讨厌校园活动的人似的。

“嗯。”朝有酒伸手要拿笔,“我签名。”

毛嵘瑢躲开了他,轻快地表示:“早就帮你签好了。这种凑热闹的事儿肯定少不了你的,就算没找到你的人——你也肯定到了,对吧?”

他的话充满暗示。

但最糟糕的是,周围听到这番话的人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有不少同学露出赞同的表情。

这就是朝有酒最讨厌的地方。

在这种地方进行区别待遇。

该签字的就就该自己签字才对,怎么能因为他肯定会参与活动,就率先帮他签字,而且还说就算他不来签字也算数?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下次让我自己签。”朝有酒说,“你找到人跑长跑了吗?”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报名这个啊,之前每次都是你主动报名的,你不报名,就没人了。”毛嵘瑢悻悻地说,“你真不跑啊?”

“不跑。”

“那也没办法,必须有人报名的。”毛嵘瑢说,“我只能自己顶缸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跑完……”

朝有酒小心地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惊讶。

“加油,名次不重要,好好跑完就够了。”他说。

毛嵘瑢笑了笑,调侃道:“这话从能拿到名字的人口里听到,还真让人不是滋味。”

没等朝有酒说话,他就挥了挥拿着签到表的手:“借你吉言。”

主持人上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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