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碰撞和暗锁咬合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阮明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陆斩转动钥匙打开了外边的锁。保险箱里面还有一道密码，他抬眸看向她。
阮明霏没有输密码，而是在他的注视中，沉默着用指尖开了隐藏的指纹锁。
保险箱被打开。不出陆斩所猜测的那样，里面有几份文件。他先她一步拿了出来，仔细翻阅了下，从其中抽出了一份。
阮明霏顿了下。陆斩扫了几眼，然后抬眸看向她，眼底的情绪再度翻涌：“是这个吗？”
他的声音没有太多的气急败坏，仿佛还是初见时那个不被任何事情困扰的，无忧无虑的少年。
但是他的眼睛却出卖了他的情绪。阮明霏心头一跳，抿唇解释：“这个是很早之前的，后来……”
陆斩低头看着上面的离婚协议，径直问：“那你今天答应林准雅的？”
他这么说，阮明霏才想起今天的谈判内容。她从方才被扰乱的情绪中抽离，微微冷静下来：“是。答应她的话，都会作数。”
书房的灯把桌椅的倒影照得分明。陆斩僵在原地，冷白的侧脸愈发显得有些苍白。他双眸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要眨一下的意思。
阮明霏想到最近牵扯的一系列的事，又想起今天被他撞见的种种，心里莫名觉得不如这样，直接顺水推舟。
林准雅的目的达到了。无论她作出什么样的解释，有陆斩无意听到的实证，他会先入为主，两人的裂隙会不断扩大。
而现在的陆氏出于关键的转折点，已经够腹背受敌了，如果他们两个再闹翻，事情会更加棘手。
阮明霏抬手按了下太阳穴，声音微微透露出疲倦：“你既然看到了，不如就签了吧。”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坐在办公桌的一侧，她低着头，拿了支黑色圆珠笔递给他。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过多的留恋，一双眸子清冷如常，透过金框眼镜看他。
陆斩僵了一瞬，没有接笔。许久他才出声，每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一般：“说要假离婚的也是你，现在要来真的也是你。阮明霏，你把婚姻当什么？”
他的眼尾习惯性地上扬，里边却是漆黑一片，全无笑意：“就像圈里那群人说的，各取所需？”
阮明霏避开他看过来的眼神。又听陆斩问道：“基金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迫不得已回答：“婚前就有了。”
他哦了声，又问：“那去国外的事呢？”
阮明霏抿了下唇：“是真的。我只订了去的机票。”
闻言，陆斩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他眉梢轻动，仿佛是在嘲笑什么般的语气：“看来，也不是突然翻车，而是预谋已久啊。”
这话有些尖锐，让阮明霏深呼吸了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斩又哦了声，仿佛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他挑眉：“不是我想的那样吗？我还以为，这些都是你算计了好的呢。毕竟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
他最后一句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的。
还没等到阮明霏说什么，他又自顾自地把话接上：“阮明霏，宋绎行就那么好吗，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的，哪怕不要陆氏的一分钱也要离婚。”
他那双眼眸里好像夹杂着困惑和不甘，但仔细看，仿佛还有一层若有若无的脆弱和受伤。
“宋绎行”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仿佛是惊雷般震得她瞳孔微缩：“你怎么……”
“想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陆斩的唇角微微勾起，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成分在里面，“这个不是重点吧。很早就知道了。”
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年少一切的风月长情，哪怕多年前戛然而止，也不妨碍人会有所谓的初恋情结。
越是得不到，越会念念不忘。
陆斩思绪微微乱晃了下，想着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初恋能缅怀一二，无法共情这种感觉。
是幼儿园抢了他糖果之后乱拉他手的小女孩？还是中学时代一起打LOL其实觊觎他兄弟的女生？又或是后来要微信送便当没坚持超过一个星期的学姐？
陆斩不清楚。他自诩少年天性，一直是个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这么多年，他见过身边朋友各种形形色色的过往，有放浪的，也有被牵绊住了然后死磕的。
他没尝过心里眼里都是一个人的滋味。直到遇到阮明霏。
听到陆斩说很早就知道了，阮明霏不是不惊讶，但她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裂隙一直有，在她对陆斩那些所谓的绯闻之事如鲠在喉的同时，陆斩其实也在介意着她跟宋绎行的过往。
每一次有意无意的试探是真的，他翻看她手机寻找蛛丝马迹的事情也是真的。
两个互相都在介怀的人，每天在同一片屋檐下演戏，真的不累吗？
她沉默了之后开口：“我可以保证，婚姻期间没有任何的……”如果现在不把话说明白，未免太膈应对方了。
但是陆斩似乎对她的话不敢兴趣，他抬眸定定地看她：“宋绎行有什么好？”
他问得很执拗，仿佛是在跟这个问题本身较劲。
陆斩觉得从知道这些事以来，他已经很尽力了，而这段时间他总会下意识地觉得，阮明霏也倾向于他。
可能自恋是病得趁早治。
阮明霏无法回答这个，微微让她有些尴尬的问题。而宋绎行好不好，并不是横亘在他们彼此之间的重要问题。
她知道这件事不能继续拖，重新伸手把笔递给他：“你签字吧。”
闻言，陆斩按着眉骨讽笑了下，倒是伸手接过。
只是接过之后，又将黑色圆珠笔甩到了一边。
笔尖砸到桌角，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可以清晰地看到，有些许的损毁，笔墨微微洒了点出来。
陆斩看了眼手里的离婚协议书，突然伸手对折撕毁。
阮明霏看到他快速的动作，手指微顿，然后蹙眉：“你做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撕毁离婚协议书的举动，有些幼稚了。但陆斩对上她的双眼，莫名唇角压制不住地弯了弧度：“不行吗？”
阮明霏看到被撕得有些面目全非的纸张，深呼吸几下，然后道：“我电脑里面有备份，可以重新打印一份。”
闻言，陆斩刚刚才舒出的一口气差点哽住，在胸腔里面生生憋出老血。
他舌尖抵了下牙后跟，一双狐狸眼潋滟，吊儿郎当道：“没关系，你印多少份，我就撕多少份。”
陆斩的双手抵在书桌上，他俯身看着她，眼睫下垂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阮明霏对着他的眼神，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之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不签字也可以的，冷静期一过，原本的协议也会生效。”
只是那样可能会麻烦很多，在这期间林家人可能会各种忌惮和找麻烦。
陆斩见她说得风轻云淡，所有的言辞不外乎是权衡利弊。他忽然觉得这段时间百般讨好她的自己就是个傻子。
她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所有的起伏喜怒都是他一个人多余的戏。
站起身，陆斩绷着下颚线，他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不至于那么的卑微：“那就等原来的协议生效吧。”
他说完愣了下，原来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件事情能拖就拖的。
阮明霏想起今天的种种，也知道陆斩这是被刺激得狠了。她也退了一步，轻声道：“好。”
陆斩瞥了眼地上摔得有些四分五裂的黑色圆珠笔，扯动了下唇角：“我等下还要去公司，你自便吧。”
他本来就是开会到一半，林准雅一条短信发过来。本来他以为是阮明霏遇到了几人的为难，但没想到是这样一份惊吓。
他下楼的脚步声一点点淡出耳畔。阮明霏轻叹口气，蹲下来捡起笔。
看着被陆斩撕碎的纸张，她伸手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里。
陆斩开车去了公司，没有再作留恋。阮明霏站在门口才想起自己是坐他的车来的，微微苦笑了下，最终打电话让夏欣来接自己。
“幸好之前有进过你们那个别墅区，肯放我的车进来。”夏欣恰好也在附近，没几分钟就过来了，“怎么了，陆斩一车库的车，你不开？”
阮明霏面无表情道：“他应该不乐意。”
夏欣从前视镜里边看了她一眼，然后道：“闹翻了？冒昧地问一句，你们还有那种，滚一发就能回旋的余地吗？”
阮明霏面色顿了下：“没有。”
夏欣啧啧两下：“这回又是什么事被他知道了？”
阮明霏抿了下唇，轻声道：“基本都知道了。”
夏欣一句好家伙脱口而出，然后道：“我劝你连夜逃到火星吧。这一波翻车，你怎么做到的？”
阮明霏说了事情的始末，夏欣问：“宋绎行是什么鬼？陆斩说他很早就知道了？”
闻言，阮明霏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然后道：“可能是哪一次撞见了，或者通过别的认识的人知道的。”
夏欣玩笑般道：“那他还挺沉得住气的，忍到现在才爆发。虽然说你跟那个宋公子并没有……但是以陆二少的脑补能力，啧啧。”
阮明霏再度想起了陆斩查自己手机的举动，她唇角绷紧：“可能吧。”
略微带点自嘲：“大抵就是互相在猜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