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御秭归阕出芙蓉

方多病刚震惊完,又开始自我调理,“珍玉坊老板娘说这个是御兵坊主的随身之物,难道能增进内力或者能当兵器使?”他没说完就觉着自己很可笑。

李莲花瞥一眼阿狸露在外面的手臂,将她的手掖进被子里。

“这玉铃兰的声音听上去不大,可细听之下余韵悠长,极具穿透力,有了它我就可以随时找到阿狸。”平整好被角,李莲花起身,见方多病眉头怼在一起瞧着他。

“怎么了?”李莲花莫名。

“本少爷收回之前的话。”他拍拍李莲花的肩膀,“以阿狸的姿色,的确能让你老树开花。”

李莲花:……

次日,御秭归阕前车水马龙。

公主挽着方多病的胳膊,身后是李莲花和四下张望的阿狸,一行四人作为贵客之首被请进门。

每对进入的宾客都会收到一张日程安排表,芳主大赛真正的比试要过了晌午才开始,宾客进入后,先分汤沐浴。

“清儿姑娘,阿狸姑娘,请往这边。二位公子的去处在那里。”

“还要分开啊。”阿狸撅起嘴。

引路侍女掩嘴笑一笑,“御秭归阕会为每一位来宾净尘更衣梳洗装扮,主人说,只有最娇艳的花,才能让真功夫尽显,全力一战。”

公主想象着等一下的场景,拉起阿狸的手,“不会让你们分开太久的。何况你这一身也太素了,难道你就不喜欢漂亮衣服?”

阿狸想一想,觉着她似乎说的有道理,也就没有拒绝。

“阿狸。”见她要走,李莲花叫了她一声,阿狸转过来,李莲花微微抬起手腕晃了晃。

阿狸下意识摸摸手腕上的玉铃兰,朝李莲花点点头,跟着公主走了。

方多病对着两人碍眼的小动作“啧啧啧”了几声,摇着头路过李莲花身边,转身进了一间汤屋。

阿狸和公主在两间汤屋前分别,上次被这么多人伺候泡温泉还是在蒲犁皇宫,阿狸看着铺满花瓣的水面,鼻腔里充盈精油的高级味道,身心放松。

因阿狸是与公主一道而来的座上宾,婢女们准备的衣饰极尽华丽。

哈莉呆呆地看向镜中陌生面孔,心里惊慌地问伯格,“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我?”

蓝猪怔然,就在哈莉以为这只猪又要一问三不知时,伯格却开口了,“哈莉,我们不在的这几天里,你和李莲花发生了什么事?”

哈莉:“什么?”

“你知道吗哈莉,每个人的外貌都是在时刻变化的,同样的人若是将她放在不同环境,遇到不同的际遇,和不同的人一起生活,面容都会发生细微差别,这种细微堆叠久了就会形成质的变化。”

哈莉似乎听说过这个理论,不知道为什么,白银镇里她第一次变回人的时候,她的身体异常年轻,并且十分瘦弱,但是面貌的问题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年纪小没长开。

可如今看着镜子里被妆点精致的自己,哈莉头一次对自己的脸生出一股陌生感。

单看五官,圆润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尖,饱满丰盈的嘴唇似乎都只是变得稍稍清秀了些许,原本就不大的脸颊更是堆了些微幼态瘦窄。

若是现在的她回到哥谭,大概没有人能将她与哈莉奎茵联系到一起。

镜子里的她仿佛真的融入了这里,成为人们口中的异域公主。

“李莲花的容貌也不大一样了,难道说?你们之间是不是……”伯格忽然捂住脸笑嘻嘻。

哈莉不知他抽的什么风,但是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现在的这张脸,因为虽有改变却还是她,她只是对这毫无肌肉力量的四肢不大满意。

自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看清李莲花的人生,然后下定决心救他,获得变回人身的机会,再到如今,李莲花对她而言已经是唯一不想失去的家人,而她竟在不知不觉间连容貌都改变。

摒弃过往,重获新生。她好像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伯格。”她在心中沉声道。

蓝猪怕怕地抬头,见那双冰蓝眼眸中坚定的琼彩绽放开来,然后就听到少女的心声,“从今往没有哈莉,只有阿狸。”

她仍是她,不被代号姓名定义,她做阿狸,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已。

分明不是第一次被盛装打扮,可阿狸头一次觉着,无论妆容还是衣饰都十分贴合自己。

这御秭归阕的妆造师很厉害,没有用千篇一律的浓妆艳抹,淡施脂粉加深眉眼,晕染粉红唇瓣,浅橘铺腮,既突出了她的异域风情,又不会让胭脂喧宾夺主。

一身靛蓝中衣外,罩一件流光半透的彩云纱,发髻不挽,让金色如瀑的长发垂至流光之中,细若流星的珠光细链在发中若隐若现,延伸至光洁额前垂一滴精美华贵的海蓝宝额饰。

肤白着深色,如夜中出明月。

虽然这身衣服精美绝伦,却比在簪花楼和蒲犁王宫那种繁复样式要轻便许多,衣袖宽度日常行动完全没有问题,裙摆长度也并不拖地。

阿狸走到门口,立即有婢女托盘呈上一双精致鞋履,是她从未见到的款式,半透材质浅口流光,她们没有准备袜子,哈莉居然头一次在这里得到光脚穿鞋的机会。

上脚才知道,这半透材质十分柔软,几乎像袜子一样贴合脚型,厚厚的鞋底像踩在海绵蛋糕上。这触感……她很是熟悉,这不就是李莲花给她选的第一件衣服,南海橐橐鱼丝织就的料子吗?

绕过一段长长的回廊,引路婢女忽的停下脚步,“阿狸姑娘,过了前面莲池就是今日主会场,此地尊贵,并非我等可以擅入,便不相送了。”

即将走进帘幕后面的阿狸深呼吸,经过这么多变故,她已经有了迎接意外的准备。但是没关系,她晃一晃手腕上的玉铃兰,她知道李莲花就在附近。

帘幕后的世界,却让阿狸惊叹地忘记了警惕,放眼望去,满目皆是盛开的微蓝青莲,而脚下是浅浅没在水中的玉石小路,人走在其中,宛若在莲花丛漫步。

阿狸终于知道为何这鞋子要做成如此模样,厚底不容易被水淹没,鱼丝防水不会被打湿,即使打湿也不会因为袜子沾湿而困扰。裙摆下沿留在脚腕之上,大约也是这个道理。

她早就知道中国人爱莲,唐人街的中餐馆里,她的好朋友多克给她起的昵称就叫莲花。彼时她并不知道,许久以后的某一天,她来到了另一朵莲花的身边。

阿狸俯身,凑近一朵半开的莲,细细嗅闻,淡雅清冽的香气让人心神开朗。

“阿狸,阿狸,有人。”伯格出声提醒在莲花中陶醉的少女。

阿狸回头,见一高挑身姿站在面前五步远,一袭白衣在莲池中涤荡清冷,尽管白皙面容遮了半块透白玉质面罩,从露出的五官依然能瞧出此人绝非凡品的风姿雅貌。

红唇嘴角噙着笑,掩映在轻轻扇动的流光折扇间。

他食指微动,一朵十分小巧的靛青碗莲便落于修长指间,阿狸看着他缓缓走来,并未见他抬手,那朵碗莲于瞬间别于她耳后鬓发的宝石珠链间。

阿狸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眼前又早已看不见人。她觉着奇怪,但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方法,莲花与珠链和发丝纠缠,她无法轻易取下。

阿狸倾身看着水面里的自己,在这朵花的加持下,似乎更好看,于是暂顾欢喜地朝前方会场而去。

水莲路面一直延伸至会场中央,男宾沐浴更衣梳头的时间要快些许,是以李莲花方多病来到会场时,女眷们还未出场。

方多病一身华贵流光的月白长衫,精美的编结与宝石恰到好处装点其间,玉冠束发,银带缠腰,一幅红尘贵公子的皮相身姿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李莲花的衣饰素雅许多,靛青打底,衣襟袖口都铺满深色莲花暗纹,墨玉腰带分割出完美比例,与腰带同款材质的墨玉发簪乍看无甚特别,细看之下却是一只雕刻繁复的碗莲。

李莲花本就生的极白,如今病色黄气皆除,在这冷深色的托映下愈发显得面若冠玉,濯而不妖。

方多病瞧着装扮一新的李莲花愣了许久,他觉得那个十八岁便叱咤江湖不可一世的骄傲少年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

李莲花朝方多病莞尔一笑,目光似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就移向了另一个人。一个令李莲花和方多病都始料未及的人。

只见红粉珠链微动,今日女眷的第一位宾客便要亮相了。方多病咽下口水,和在场男宾们共同注视着珠帘。

一双鹅黄绣鞋踩着水玉映入眼帘,目光往上,淡黄柔纱的衣裙下裹着纤细窈窕的身姿,美人如玉,灵动轻巧。

不过方多病此时瞪直了眼珠子,嘴巴张的老大,在一众惊叹声里格格不入地喊了一句,“小姨?”

显然,何晓凤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俩,她的目光在李莲花身上徘徊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怎么……”

“小凤。”男宾的蓝色珠链后,步出一个深黄绸衫的俊俏公子,方多病回头简直乐了,好家伙这老熟人都聚在了一起。

展云飞看到李莲花,先是愣住片刻,而后目光里似有释怀神色。

“小凤?”方多病打了个哆嗦,不是“二堂主”而是“小凤”?他打量着展云飞牵握的那只手,再一次震惊了,“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何小凤垂眸娇羞抿唇,“你还好意思说,这大半年不着家,要不是有事耽搁,此时应该让你回去喝喜酒了。”

方多病立时反应过来告罪,不敢打趣犯浑,连道“恭喜”。

李莲花看着春风得意的展云飞笑的很开心,他是真的替他开心。

“你,可大好了?”展云飞与李莲花并不需要寒暄,他们就像一对每日见面的老友,闲聊的语气,瞧不出前段时间寻人无果的焦急。

李莲花点点头,“你欠我的酒我可还记着。”

“李神……”何小凤刚开口就尬住了,他们听说了白银镇和蒲犁国的事,猜测方多病身边的书生就是李莲花,但并未有人透露过他的姓名。消息迟缓,他们还不知道江湖无数座莲花楼里居然有真迹混入。

“哦,这位是连朋连先生。”方多病大声介绍,虽然很多人都知道李莲花重现江湖,但不说破就还有怀疑的余地,能拖一时是一时。

“连公子,半年不见你可是遇到了什么奇事?怎么变得这么、这么……”何小凤心直口快,瞧见稀罕事就忍不住要说出来,她挽着展云飞的胳膊毫不避讳地打量李莲花,惊艳于他的外貌。

“他吃了返老还童丹,不但解了毒还年轻十岁不止。”方多病眼见自家亲戚就要捅露馅,急忙胡说八道编了个理由搪塞,李莲花双手抱臂,在只有他能看得见的位置竖起大拇指。

何小凤自是更加好奇,不过女眷们陆陆续续出来,她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注意力很快被吸引。

能被御秭归阕邀请的都是豪门贵女,个个美艳绝伦,当然她们的男伴也都丰神俊朗武艺高强。

在这种专门为着争奇斗艳而开设的场合里,大家都带着审视的目光下意识地打量旁人。

清儿和阿狸还没有出来,会场响起了一阵余韵悠长的金属敲击声。众人望去,高台之上,有妙衣女子在敲击一只巨大的梵磬,明净昂长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远天中飞来一个白色身影,速度极快,落于众人面前的莲花丛间,身后跟随八名翠衣女子,手持花篮,向空中挥洒荷瓣。

方多病靠着李莲花耳边嘲道,“这番做作派头,怕是李相夷也自愧不如。”

李莲花挑眉,假装听不懂,“那是自然。”

自那白衣男子落地,众人一阵唏嘘惊叹,女眷们目光错移,纷纷感叹这举世无双的天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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