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师弟行步如风，好似飞鸟投林般欺身而上，‘唰’的一声剑吟，就把那徐墨的剑招破了……”
“接着师弟一脚踢过去，那狂妄小子当即倒飞数丈，跌落在地，颤颤巍巍抬起头，望着师弟模糊的身影，痛呼道:‘你怎么这么强’？”
“随后全场哗然，众弟子纷纷惊叹天剑峰道法玄妙，我当时偷偷瞄向苍炎峰方向，只见那赵玄铮满面猪肝色，跟死了考妣一般。”
“我还看他身后的弟子长老，也是垂头丧气，长叹‘偷鸡不成蚀把米’，简直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天剑山巅的宫殿内，一座鸟语花香的庭院里，顾凌云站在假山上，眉飞色舞讲述着，一边还挥舞着长剑，好似身临其境。
说到最后，他便直接就回忆起当时的场面，愈发高兴，喜笑颜开，旋即一甩剑花，收起剑器，摆出一副轻松潇洒的胜利姿态。
“秦老，你觉得我讲的如何？”顾凌云走到灰袍老仆身边，一脸邀功般的神色。
灰袍老仆就候立在山石旁，已是将大纨绔所言全部听入耳中，闻言当即一笑，顺着道:“少主讲得好。”
看他笑得宛如菊花的脸，顾凌云却收敛笑容，心想怎么又是这样客套，当即有些不耐，忽地瞧见一旁青衫身影，又是笑着凑上前。
“师弟，你那剑法叫什么？是不是在藏经阁里找的？‘唰唰唰’的，当真潇洒俊逸，给师兄我介绍介绍呗？”
顾青衫原本正望着碧水长湖沉思，贸然被打断，也不恼，直接就笑道:“剑法名为‘太乙玄门’，就是以灵动飘逸著称。”
“师兄若是需要，我给你取来便是，但此法不知为何，部分残缺，就连我也只是学得一招半式。”
“这有什么？”顾青衫挑了他一眼，拍拍胸口笑道:“以我爹的道行，什么剑法没见过？到时候让他完善就好。”
在他嘴里，似乎堂堂剑神，就仿若工具人般，那灰衫老仆起初笑容满面，听闻这句话，嘴角不由抽了抽。
这小主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顾凌云自然察觉不到老仆的吐槽，依旧兴致浓烈的和顾青衫畅谈，说了许久，终是找不到话题，瞧庭院深处看了眼，嘟囔道:
“做什么呢这么久？”
“此次外门考核虽然说是师兄带队，可诸多事情，都是苍云长老全权在做，”顾青衫笑了笑，“他自然是要汇报工作。”
“汇报工作？”大纨绔满脸困惑，却明白顾青衫在说什么，只不过他的心思，都让那句“苍云长老全权在做”给吸引了。
“什么叫他全权在做？我的功劳也不小好吧，那顿饭菜，可是我自己掏钱出的。”说到这，顾凌云一脸肉痛。
一顿饭菜，全部是膳堂顶级菜品，价格自然不菲，就算他是天剑峰太子爷，也是不能赖账，尽管打了九折，可还是让他的私库伤筋动骨。
“少主这是什么话，羽化仙宗的钱不就是你的钱，若是要拿回来，老奴去办便是了。”那灰袍老仆嘿嘿笑了两声，声音沙哑。
“我说的不是钱的问题……”
顾凌云又是不耐摆手，神情略显黯然，那灰袍老仆却像是没有瞧见，只是一脸谄媚的点头哈腰，装聋作哑。
“师弟，你说老爹他是不是后悔生我这个儿子？”顾凌云忽然问道，凝视着顾青衫，完全收起玩笑心态，一脸认真。
顾青衫望着他的表情，发觉对方好似不在作假，莫名怔了怔，愣愣出神，心里却有些感慨，面前的纨绔，貌似已经不再是那纸片人。
他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感情，不再是被用来装逼打脸的对象，会因为世人的轻视，以及父亲的失望而伤心。
沉默许久，顾青衫再度望着碧水长湖，杨柳依依，悠然笑道:“师兄为什么这么觉得？”
“他是位列春秋十大高手之一的顾剑神，而我是在九州臭名远扬的膏粱纨袴，这对他来说，难道不是一个污点吗？”
顾凌云问道，瞳孔涣散，低垂下头，失魂落魄，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了自己过去的种种行径，想到了父亲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也有懊悔，身子颤了颤，非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难道真的是天生如此？
顾青衫瞧见他一脸失意，怀疑人生的神情，却是笑了笑。
顾凌云不解的抬起头，看着他，心情愈发低沉，他感觉师弟也在嘲笑他，顿时如被最亲近之人背叛一般，邪火上涌，却猛地愣住了。
“独步天下的剑神又如何？”
“在师兄面前，他也不过是一个初学乍练的人父，在这条道路上，没有前辈指点，没有天赋资质，没有神通道法，都要靠自己摸索，而他顾剑神的方法，就是让儿子高兴。”
“儿子觉得读书不好玩，他就会撤了教书先生；儿子觉得修炼没意思，他就不让你碰神通道法；
儿子觉得美酒好喝，佳肴好香，他就找来天下名酒，找来九州最顶级的道厨。”
“他完全不在乎它人的看法，世人嘲笑、非议，都毫不在乎，因为他觉得自己儿子高兴了，那就比什么都好。”
“而当有一天，他儿子开始在意世人的看法……”
到此，顾青衫顿了顿，话有所指。
顾凌云身子一颤，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这个情况，他已经开始在意世人的看法，并且将父亲听之任之的态度，归根于自己的无能。
“这个时候，他会怎么样？”顾凌云颤声问道。
“我相信他会让世人闭嘴。”
好似有一道晴天霹雳，在脑海之中炸响。
顾凌云愣在当场，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一瞬间热泪盈眶，只觉无尽的关爱和和体贴涌上心头，他心神颤动，深深地震撼到了。
忽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熟悉又陌生，顾凌云登时转过头，见到那道青年身影，依然是一袭浅蓝色道袍，俊逸不凡，挺立如剑。
苍云长老跟在他身后，神情拘谨。
灰袍老仆已跪在一旁，低垂着头。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流流到脸颊，他置若罔闻，望着那道身影，怔怔出神，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卡在喉咙，说不出口。